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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看到有九个舒姨在对他笑。
八个活人,一个死人……
恍惚中,赵让看到舒姨递给他一样东西。
定睛一看,是自己交给张宗的乌钢刀。
赵让并没有立马接过自己的刀,反而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舒姨的双眸,想要从她的一双猫眼中挖掘出所有的秘密。
舒姨没有躲闪,毫不吝啬地与其对视。
赵让看了良久,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伸手接过自己的刀。
噌地一下,赵让拔出了刀。
漆黑入墨,狭长笔直。
用了这段日子,赵让发觉刀身上下游走的森然之气越发凛冽。
“好刀!”
“这把乌钢刀不是你赵家百道堂里的那把,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天下间竟然还有人会铸造乌钢刀?”
赵让的乌钢刀一出鞘,白鹤子的双眼就被勾住了。
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
对于酷爱兵刃的白鹤子而言,一把好刀剑在他眼中就如同一位脱光了的绝世美人!
“是一位前辈送我的,这本是他的佩刀。”
赵让刚说完,白鹤子就吃惊的反问道:
“商十一怎么会把自己的佩刀送给你?”
赵让并不诧异白鹤子认识商十一。
北境刀王声名显赫,武道修为也达到了大宗师之境,而且样貌上看起来也有些仙风道骨,却是和白鹤子有几分相似。
“那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除了他宝贝徒弟外,谁问他要东西都不会给,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鹤子立马对赵让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赵让刚才拔刀,只是觉得心中堵闷,想要借此释放些许。
没想到却是引来了白鹤子这般灼灼追问。
对上他殷切的目光,赵让觉得很不自在,便匆匆说道:
“我正是和他的宝贝徒弟斗刀,用这把乌钢刀当彩头。他徒弟输了,所以这把刀就落在了我手里。”
白鹤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商十一那位徒弟的本事他见过。
假以时日,定然能扛起他师傅‘北境刀王’的名头。
商十一作为自己的老友,又好酒,时不时会上白鹤山来找他对饮。
二人相逢,又都上了年纪,最多是言语上互相揶揄几句,却是不会真动肝火。
但小辈徒弟之间可都是气盛的年轻人。
光肩并肩站在那里,彼此之间就能萌生出想要拔刀出剑比高低的战意。
白鹤子虽然是地主,可惜他的弟子并没给他长脸……
在他印象中,商十一的徒弟一共和白鹤山的同代弟子比试过四回。
其中只有一次平局,其余三次白鹤山全都输了。
而那次平局却也有些胜之不武,具体原因白鹤子向来三缄其口,除了当日在场的人外,无人知晓。
这会儿听赵让在商十一这个护犊子到底的老家伙面前,赢了他的徒弟,不由得对赵让在心中做了重新的估量!
他爹赵博义虽然登临了二品,但却是伪境。在真正的高手中算不得什么。
白鹤子想起上次见到赵博义时,他一本正色地说日后赵家定然会出个真正登临二品之境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的伪境。当时白鹤子以及在场的其他人还对此嗤之以鼻,现在看到赵让手中的乌钢刀,才知道那日赵博义并非酒后吹牛,而是所言非虚。
潜力虽然还未转化为实力,但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有潜力的人,只要不误入歧途,早晚会拥有相应的实力。
而在还未具备如此实力的时候,潜力也算是一块金字招牌!
“看来赵家的百刀堂终于能有实打实的继承人了!”
白鹤子感慨道。
按照赵家的祖训,百道堂的继承人必须得是登临二品境的刀客。
目前整个赵家内,修为最高的是赵让的父亲赵博义。
但伪境毕竟多了个“伪”字,算不得实打实。
白鹤子言外之意的,自然是在暗指赵让日后的修为能将这个伪字去掉,然后堂堂正正地继承赵家百刀堂。
“道长谬赞了,小子惭愧!”
赵让赶紧收起刀,将它放在身旁。
有些话提前听了并没有什么好处。
无论是学文还是修武,多得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
赵让很清楚的知道潜力固然重要,但潜力只有在努力的激发下,才能变成真正的实力,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毫无用处。
“道长眼光真是毒辣,要不然说赵公子的赏银要比二位加起来还要高呢!”
舒姨顺着白鹤子的话说道。
她胸前的饱满已经将衣衫撑到了极限,可舒姨还是从侧面将两根指头插进去,从中抽出来一张纸。
这张纸的制式赵让已经看过两遍了。
不用问,还是一张海捕文书。
结合舒姨刚才说的话,不难猜出这张海捕文书是赵让自己的。
舒姨没有打开,而是直接递给了赵让。
赵让接过后,看到自己的罪名是杀人,但赏银却比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加起来还多了一千两!
不过很快赵让就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并不是因为自己比释定大师和白鹤子道长厉害,而是他所犯下的罪名要比这二位严重得多。
“舒姨咱们认识几年了?”
赵让扣下自己的海捕文书问道。
舒姨对这个问题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脱口而出说道:
“七年。”
赵让口中啧啧称奇,感慨道:
“七年了,我竟然没看出你是查缉司的人。”
舒姨也不隐瞒,一反常态的拿出了释定大师才有的坦诚,说道:
“因为你在这趟西域之行前,根本没在乎过这些。人只要不在乎,那就根本不会去往这方面想。”
赵让默认了舒姨的说法。
要不是这次阴差阳错的认识了元明空,两人一起深入西域,经历了这么多事端,他对查缉司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去西域之前的赵让只知道查缉司是各地知府都惹不起的存在,查缉司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想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纵然知道这些,也觉得查缉司离自己太远,该是这辈子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谁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嗯?”
“怎么了?”
舒姨很奇怪赵让怎么没有接着说下去。但赵让反而奇怪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七年我也没发现你有这么好的耐心!”
赵让笑着说道:
“因为你见我都是在酒桌上。”
对喝酒,赵让最没有耐心。
然而对其他很多事,他都愿意等。
这张海捕文书放在旁人身上是天大的麻烦,赵让却一点都不着急,所以他的感慨就是单纯的感慨,并不是后话的引子。
“晚上第一楼在园中设宴,还请各位前往。”
舒姨在赵让这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有点自讨没趣的意味,干脆话题一转,准备告辞。
赵让却又来劲了,说道:
“要是犯了事的都有这般待遇,恐怕第一楼明天就装不下了!”
舒姨转过头,针锋相对地说道:
“如果都能犯下进第一楼的事,那咱们北境真是人才济济,想必南地回归就是弹指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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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中在傍晚时分就挂起了幔帐,点燃了灯火。
从释定大师屋里的窗户看去,幔帐中人影绰绰,有不少人正在忙碌。
这些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个食盒,来来往往,上酒上菜。
“和尚,这宴席你去不去?”
白鹤子坏笑着问道。
赵让正奇怪他为何要这样问时,园中飘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和酒气。
和尚不能喝酒,和尚也不能吃肉。这是出家人的清规戒律,万不可破。
白鹤子正是用此来挤兑释定大师,让他左右为难。
“阿弥陀佛,贫僧作为一名前来自首的嫌犯,能得到如此礼遇,当然没有不去之理。”
释定大师说的极为诚恳,但赵让听着却有种诡变的意味暗含其中
琢磨了半会儿,也捉不住其中的关键,只听白鹤子道长又说道:
“那你是要破戒了?你们菩萨答应了吗?”
赵让憋着笑,想看看释定大师这次如何应对。
释定大师微合的眼睛突然睁的大开,一字一顿的说道:
“菩萨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贫僧自己愿不愿意。若能心中自见真,有真即是成佛因。不求自真外求佛,寻觅全是大痴人!”
赵让的表情渐渐严肃。
释定大师这话虽然是回答白鹤子道长的,但赵让总觉得他是在点拨自己。
最后的四句佛偈,赵让听了个半懂不懂。
大体上就是说要追寻自己的本心,不要被外物所迷惑。如果迷失于外在的寻觅里,才是可笑至极的痴人。
不过和自己今日发生的事情对应起来想了想,赵让还是没有发现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臭和尚说点人话……酒不喝肉不吃,还念叨什么痴人痴人的,给你个人你敢吃吗?你连蚂蚁都不敢踩。”
白鹤子甩给释定大师一个青白眼,随后拿起自己的剑,准备去园中赴宴。
“谁说贫僧不敢了?这里自见真!”
释定大师指了指自己心口,和蔼一笑,身子猛地拔起,竟是不走房门,从开着的窗子里一跃而出,落在园中,大步流星地向幔帐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