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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一响,整个论道堂寂静如夜。
从此刻开始,就是论道之始……
林苏缓缓站起,一步踏上圆孤之尖,这就是真正的论道台。
高台论道,道台为高台。
圆桌论道,顶端虚席待之,但有论道者,自入论道台。
“昔在至理,上下一德,以徵天休,忠之道也!天之所覆,地之所盖,人之所系,莫大乎忠。忠者,中也,至公无私,天无私,四时行,地无私,万物生,人无私,大亨贞……”
无声无息间,他的嘴唇圣光闪烁,唇齿生香……
曹汝眼睛猛地睁大,下方百人心头同时怦怦乱跳……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如此高论?
此论一出,每个字都吻合忠之圣义,每个字都是高度浓缩,每个字都宛若大道圣音,这番言论,概括了忠之圣义,气魄无双,仅仅一个开局,就该是千古名论,然而,此篇论断,他们从来没有听过!
“忠也者,一其心之谓也,为国之本,何莫由忠?忠能固君臣,安社稷,感天地,动神明,而况于人乎?夫忠,兴于身,著于家,成于国,其行一焉,是故一于其身,忠之始也;一于其家,忠于中也;一于其国,忠之终也。身一,则百至,家一,则六亲各,国一,则万人理,我云:惟精惟一,公允厥中……”
哧的一声轻响,无数青莲在林苏脚下开放。
开论不过半刻钟,道境花开!
左右学士目光齐聚大学士曹汝,眼中有强烈的质疑……
大学士,你是不是选错了题了?
你这不是给他出难题,你这是直接撞中他最擅长的领域……
他对于忠道,研究竟然如此精深?
开口一论,字字珠玑!
立意深远无边,论道精妙绝伦,只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道境花开,开创文渊阁论道前所未有之先河!
曹汝内心全是寒风吹,对根本不在身边的宰相也有同样的疑问,宰相大人,你是不是出错了题?
然而,论道已开,他有再大的悔也根本止不住林苏的洋洋洒洒,一泄千里……
大隅京城百姓见证了一场论道奇观。
论道,原本是高层文人玩的东西,不达大儒境,几无聆道之资格,所以,京城百姓九成九从来没有听过论道,今日有幸!
文渊阁出于打击林苏文名的目的,有意给林苏出了道恶意满满的题目,而且开放论道台的禁制,将论道台上的一言一行尽数送入京城百姓的耳中。
其本意有三……
一是让众人亲眼见见大苍林苏的丑态。
二是借这场闹剧将林苏前期进入大隅,两场论道形成的可怕风波,消于无形。
三是将林苏打落神坛,让大隅所有文人重树信心。
这是不得已必须得做的事情。
林苏对大隅文人的影响太大太恶劣,大苍有他在,大隅文人几乎全都意气消沉,这不是好现象,大隅军威今日将重新崛起,大隅文道今日也将同步崛起。
所以,他们也开辟了两个战场,一个战场是陛下亲自将军威传遍九国十三州,而另一个战场是在文渊阁,由曹大学士亲自操刀,将林苏打落神坛。
所有故事开端都不错。
但是,文渊阁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这一战一开战就出现了变数。
林苏对于忠之研究,远远超越了众人的想象,开口一论,高端大气无与伦比,论得道境花开!
有此一论,当场宣告文渊阁打压他文名的图谋失败!
哪怕他的论道到此为止,他也交上了一份圆满的答卷。
然而,真正可怕的事情在后面……
林苏的论道尚在继续……
另一场大典正式开幕……
京城之外,阅兵台!
李炽立于高台,上方一个巨大的华盖显示出无比的威严。
他的下方,是四王。
再下方,是以宰相为首的百官。
其下,是各国使节。
外面,是八万御林军。
离他百丈之外,就是另一座高台,只比他这高台低一丈的中军帅府。
吉时已到!
阅兵开始!
李炽的手慢慢抬起,猛地一挥!
中军统帅贺北来手中大旗也一挥而下……
轰地一声,三十万大军齐齐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气势排山倒海,整片天地似乎被这一步唤醒!
丁满盯着前方的地面,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因为这一步,他看得清楚,左边的一排士兵前面有一排石墙,阻挡了这批士兵的前行路,但这批士兵仅仅一步,坚实的石墙尽数化为他们脚下的碎屑!
这一步,显示出他们的个人战力,的确尽是武极!
“排兵!”贺北来手中大旗一展!
呼地一声,十万士兵齐齐腾空而起,空中换位!
“布阵!”
唰地一声,又是十万士兵腾空而起,分驻八方!
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
这又是超出寻常军队的一面,这三十万士兵个个都可以腾空而起,这一起的高度何止十丈?
一般的城墙高度只有五丈,即便是两国对峙的边城,高度也不过十丈!
这意味着什么?
至少意味着这支军队出击,根本不需要云梯,他们攻城完全可以直接跳上城头!
“修行人从军,完全改变战争规则啊!”南王目光射向北王,低声道。
北王郑原脸有微笑:“正是!”
南王道:“这批修行人,八成以上来自王兄所在的北部草原,他们是否可靠?”
这就是上位者的惯性思维了。
对于军士,唯恐他不强悍,但是,真的强悍到了一定程度,就得思考另一个问题,他们是否可靠!
一支超级强悍的军队,如果不可靠,那就是最大的风险。
“王弟尽管放心!”北王郑原道:“这批弟子尽是各大宗门的正式弟子,各大宗门是有手段制约于他们的,而为兄,要做的是,制约各大宗门掌门人及高层长老。”
“不知王兄以何种方式制约各大掌门?”南王道。
北王微微一笑:“王弟此言,为兄不便于直接回答……”
南王微笑:“小弟不知王兄之制约方式倒也无所谓,关键的是,陛下是否知道王兄的制约方式……”
北王脸色陡然一沉!
南王跟他虽然见面客客气气,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南王跟他关系不和。
南王多次跟陛下建议,要防着北王!
理由是北王占据北部草原,那可是咱们共同先祖的发迹之地,陛下能够以白狼部杀出草原,南面为尊,焉知北王就没有同样的想法?
他家儿子酒后赋反诗,虽然事后被北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脆磊落地摘了他脑袋向陛下尽忠,但陛下也得窥一叶而知秋!
他儿子酒后之诗,那是他内心最真的想法!
他的想法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吗?
只怕也不尽然!
李炽一代雄君,焉能不有所警醒?
白狼一部是从草原杀出来的,他能南面为尊,北王身据北原之利,如何不想?
他一次次重赏北王,不代表着他对北王信任的毫无保留,恰恰相反,这代表着他对北王的不信任!
只是北王羽翼渐丰,北部势力渐大,他李炽不敢轻易对北王下手,只能以恩宠先稳着。
但李炽也是有小算盘的,此番铁血军团八成出自北境,你以为李炽真的是对北王放心,才将国之重器取源于北地?
恰恰相反!
这是一种釜底抽薪!
铁血军团是做什么的?上战场为己任!
上战场的人,是拿来消磨的!
他李炽就用北境的人,源源不断地填战场黑洞,用这种方式抽尽北境的有生力量!
相信跟大苍接下来的血战之中,李炽可以一举两得!
一方面消除大苍的有生力量,另一方面,也抽空北王的力量……
他的这一大计,很多人是知道的。
那么北王郑原呢?
他是否知道?
不管知道不知道,郑原都得上这条船。
因为他知道陛下对自己是忌惮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逆反陛下的任何一个决策。
其次,以北境之力组建铁血军团,他自己也是有小算盘的,不管北境之力会不会被抽走,至少在铁血军团作为镇国利器的这个时间段,陛下不敢对他出手,他拥有了极其宝贵的发育时间。
这是枭雄的博弈。
非常敏感。
南王看似无意的一句话,撩中了北王郑原最敏感的神经。
这是南王说的,还是陛下借南王之口说的?
难道说,自己跟各大掌门之间的秘密约定,陛下已经知道了?不然,南王为什么提出这么敏感的问题……
下方的阅兵场上,已经发生了大变。
士兵进入了布阵阶段,战旗分布各方,穿插来去,变幻莫测,每一个变化,都让人惊心动魄,最关键的是,这群士兵行动速度太快了,军旗指令一下,立刻执行,从布阵到阵成,几乎没有时间差,这样的战场反应,这样的单兵素质,这样的兵器,这样的防护,天下间哪有军队能够做到?
即便是龙宫的雄师,恐怕也是有所不及。
因为龙宫的雄师,没有多少采用人间的兵法。
人族的军队,拥有兵法的同时,还拥有龙族士兵的单兵战力,聚两族之长,必将以碾压之态横扫一切战场!
没有人想到,这种变阵之法,慢慢改变了原有的路线。
更没有人发现,随着大旗的一次次挥动,一缕无声无息的异香通过统帅的军旗传递到全军的执旗手,再由执旗手渗透到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热血越流越快,本体思维越来越迷糊,只知道跟着大旗的指向,完成他们的动作。
这是烟花!
花开半梦地,一动有情天!
什么意思?烟花之侵入,无影无形,烟花之毒,如梦如幻。
一瓶狐族精炼烟花,看似只有一小瓶,其实里面的空间大得异常,而且高度凝炼,其效果远超一般的烟花。
中军统帅贺北方,不,此时他是林苏!
林苏在李炽以及朝中百官视线之下,悄无声息地布下了天罗地网!
又是一次变阵,三十万大军将李炽所在的阅兵台围在核心……
突然,林苏手中大旗猛然举起:“杀!”
三十万大军兵旗同指阅兵台!
李炽猛然一惊,他身边的御林军大统领厉目陡然睁开,金光四射……
轰地一声,军旗吐出恐怖的杀机……
最前面的一排御林军灰飞烟灭!
大统领一声大吼,震动天地:“铁血军团反叛……”
叫声还在空中传扬,林苏大旗一挥,铁血军团如同潮水一般涌向阅兵台……
李炽大惊失色:“大胆贺北来!立即住手!”
“哈哈!”林苏仰天大笑:“李炽!草原十八部,凭什么六百年来,都只能你白狼为尊?杀!”
李炽心头大跳,草原十八部,凭什么你白狼为尊?这些年来草原各部反叛者也屡屡有之,每次采用的口号都是这个!
难道今日之反叛,也是草原十八部的反叛?那么,能够左右铁血军团的人,只能是……北王郑原!!
杀声大作,铁血军团以完全不可阻挡的方式,横扫外围御林军,只片刻时间,外围御林军七零八落。
所有大臣全都惊呆。
所有使节也全都惊呆。
他们身处浪潮之中,深切地感受到铁血军团恐怖至极的军威,这些军士个个如同疯了一般,悍不畏死,哪怕没有兵法,依然如同群魔同出囚笼……
李炽一双厉目陡然落在北王郑原的脸上:“郑原,你竟敢……”
“陛下!”郑原嗵地一声跪下:“此绝对不是微臣主导,微臣……”
他霍然回头:“贺北来,本王命你立即住手!”
贺北来,原本就是他的爱将,贺北来手下的将士,十有八九来自他的辖区,贺北来在阅兵式突然来这一手,他的嫌疑最大,所以,他必须第一时间叫停这场叛乱,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清白。
“王爷尽放宽心!”林苏道:“末将已经掌控全场!”
外围铁血杀伐,金铁交鸣,但阅兵台上,却是鸦雀无声!
今日之反叛,真是北王郑原主导的!
因为铁血军团首脑当面承认了!
王爷尽放宽心,末将已经掌控全场……
这不是承认又是什么?
铁证如山!!
北王郑原大脑一片迷糊,我……我没有这个指令!
难道说,我前些时日跟贺北来交待的事情,让这个混球理解错了意思?我是有让他表忠心的意思,但我绝对没说过在阅兵式上干掉李炽,我来取而代之,皇图霸业不是这么玩的,得徐徐图之……
林苏大旗一振,他的声音传遍全场:“各位朝官听着,北王仁慈宽厚,治国有术,把控北原之地,北地之强横有目共睹,当前大隅,李炽无能,面对大苍兵败如山倒,岂堪为君?若我王为君,又岂是这般模样?今日我王欲图大事,愿追随我王者,跪地而降,可免一死,顽固到底者,杀无赦!”
朝官心头大动……
外围铁血军团已经合围,三十万啊,大家已经亲眼见过这支铁血军团的强横实力,四面合围之下,里面的人哪有生机?
不如降了吧……
竟然真的有人跪下,这一跪下,北王郑原内心翻江倒海,要不,真的将错就错?
目前大概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改朝换代机会……
他内心一片纠结之际,李炽手中的皇印陡然一亮……
轰地一声,北王郑原全身化为血雾……
十多个跪下的朝臣也全身化为血雾……
众位朝臣心头大震,他们差点忘了,还有皇印!
皇印之威,可不仅仅是在朝堂之上,它之威,更在战场!
外围纵有铁血军团三十万,但他们也有八万御林军,虽然只剩下五万了,配合皇印,配合各位朝官的大儒战力,也未必不能尽斩叛军!
现在北王已死,叛军群龙无首……
“尽杀!”李炽脸色铁青,手中皇印猛然一亮,映照整座战场!
林苏手中的大旗哧地一声破成碎片,林苏本人后退百丈开外!
众臣一声欢呼……
然而,外围的铁血军团依然在疯狂拼杀,没有军阵,他们一个个全都成了疯子……
李炽的皇印之光映入御林军,仅有的四万御林军组成军阵,跟铁血军团的单兵展开了猛烈至极的厮杀……
众位朝臣此时也参战了,文道战力满天飞……
李炽目光抬起,射向林苏所在的方位……
御林军统帅飞身而起,射向林苏,哧地一声,林苏所在的平台被一剑荡平,两条人影卷入战场,一场血腥至极的对拼,御林军统帅左臂被斩,而林苏,被他一剑削掉了脑袋……
不!
真实的情况是,贺北来被他一剑削去了脑袋。
林苏的元神无声无息地进入草丛,消于无形。
战斗还在继续……
三十万铁血军团哪怕没有战旗的牵引,哪怕没有统帅的指令,依然陷入疯狂,不死不休。
四万御林军有兵阵和皇印加持,硬生生拼掉了十多万铁血军团,但御林军终究也打没了。
几百个修行宗门长老出现,阻止他们的弟子,但是,这些弟子疯起来,连他们都砍。
最终,长老们也没了。
文道大儒们上,数百朝臣折损几十个,还是没能挡住,李炽亲自上,皇印一出,化为金龙,金龙仰天一声怒吼,最后的数万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化为血雾。
李炽久久地看着手中的皇印。
下方残留的几百人面面相觑。
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正月二十的阅兵式?
一场阅兵式,旨在向九国十三州宣告大隅军事的强势崛起,但是,一场叛乱,三十万铁血军团一战尽没。
连带八万御林军也没了。
高高在上的皇朝大臣们,死了近百人。
连陛下,都遭受了平生至险!
这是向天下传递了个啥啊?
这是丑闻!
天下间最大的丑闻!
李炽脸色之青,宛若要滴出青水,他的手慢慢抬起:“传旨!中原军赴北原,郑原一系,九族同诛!不准遗漏一人!”
城外一场血战,阅兵式瞬间面目全非。
但城里,却在享受一场盛宴,什么盛宴?论道之盛宴。
一般老百姓原本不懂什么论道,哪怕有机会听闻大儒论道,也根本听不明白,只能感受文道光芒流转全身的快感,只能看看论道带来的圣道奇观在他们面前展现。
但是,今日情况大不同。
林苏之论道,跳出了寻常的论道,言语并不深奥,但道理却是真正的拨云见日……
军人之忠,忠于军令。
士人之忠,忠于圣道。
官员之忠,忠于国家。
民众之忠,忠于自己内心的良知坚守,是非判断。
所谓,忠于道是忠,忠于国是忠,忠于民是忠,忠于本心亦是忠!
哧地一声,青莲弥漫,桃李天下!
他达到了桃李天下的论道高境。
“桃李天下!”城中酒楼,一个老者长长叹息:“大学士失算也,本想以一场忠之论道,让此子跌落神坛,岂料反助他一论扬名,从此大隅京城,怕是有万千学子,视此子为道师!”
“敌国宗师,成我大隅学子之道师,何其悲也!”另一名老者亦叹息。
“两位宗师,弟子觉得……弟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旁边一名白衣书生道。
“哦?你且道来!”
那个白衣书生站起,施了一礼道:“两位宗师可曾听出端倪?此子之论忠,有忠道、忠国、忠民、忠己,却唯独没有忠君!”
两名宗师相顾失色……
是啊,他通篇论道,就根本没有忠君这个字眼。
借论忠之机,暗行忤逆之事!
此为大逆不道!
旁边一名老者缓缓站起,背对众人遥望窗外:“老朽倒觉得此论精辟非常!士子忠于道,官员忠于国,民众忠于本心,何其深刻也?相反,忠君,其实忠的无非是一张龙椅,且不管这张椅子上坐的是何许人!”
“正是!”他旁边另一名老人也站起来,同样是背对众人:“多少奸雄乱世而起,双手染血,杀戮横流,若必须让天下人尽忠,那些被奸雄所杀之人的后辈却又如何?向杀祖、杀亲仇人尽忠么?此与圣道中的‘义’与‘礼’如何兼顾?是故,忠于道可,忠于国可,忠于民可,忠于椅子,呵呵,可笑至极!”
两人一声长笑,踏空而去,他们的身影一出窗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身后众人大惊,文界?
即便不是文界也是半步文界!
大隅文道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可没有几个,会是谁?
“林苏前些时日拜访过两个人,此二人……”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这些大人物,可不能随意非议,尤其是涉及最敏感的话题。
但众人心中还是植入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林苏前期拜访过李济生、周义,跟这二人相交有些说不清,如果真是他们二人前来策应林苏,那大隅文坛,事实上已经撕裂。
今日前来的两个老人,是不是他们?没有人能定论,因为文道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还能够随意改变面貌形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