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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亦雨心头各种味道一齐翻转,想揍他吧,他说的那些事情,她还有点爱听,不揍他吧,她总觉得手痒痒,收拾心神:“那个女子长什么样?”
“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这个女人五彩头发,练功时,头发直冲而上,跟上面的水流对接,那些水倒似乎注入了她的身体里,非常奇特。”
章亦雨脸色沉凝:“你这么说我才真的信!……后来呢?”
巫山圣女彩珠莲,天生异相,发作五彩,世人皆知,但没有亲眼见到,谁能知道她修练功法之时,会全身赤l?谁能知道她巫山九诀中的“截水诀”是如此模样?这种绝大秘密,即便是巫山本宗低层弟子都不知道的,他更是没有任何理由知道。
“后来,那个圣女发了神经,说她本宗有个前辈被封印在洞中,百年来生死不知,唯有算术奇才才有可能打开山洞的禁制,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兄长章浩然被你拉上碧水宗解密文王天书的事情,让我将功折罪……说到这里,请允许我深深地佩服自己一回,我幸亏冒充的是你哥啊,幸亏我跟你哥算术功底不相上下,我还真的给解开了……”
算术奇才才能解?
莫非那山洞也是文王天书的另一残片?
章亦雨心头怦怦乱跳……
然后呢?
然后?林苏感叹,巫山宗真是男人的乐园……啊,不,真是男人的禁区啊,她们修练功法就是奇葩,她们怎么都喜欢脱衣服练功呢?那个前辈也是l体……
章亦雨脸色风云变幻:“她千万里追杀你,就因为你解开囚禁她封印的禁制,无意间看了她的l体?”
“已经说了,这不是追杀!”林苏道:“她的本意是赶过来向我致谢的,你想想看,她都封闭上百年了,蒙我解除封印,看到她的隐私,那也是无心之过,前辈高人,怎么可能如此不讲道理?你说对吧?”
章亦雨完全无声。
她有过思想准备,面前这个渣男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要轻易相信,但是,她却没有找到漏洞在哪里。
巫山以女子为主,巫山的确有一个消失百年的前辈,此人就是百年前名垂天下的巫山圣女巫雪,而且巫山高层功法修行,讲求天人合一,一般都是脱掉衣服的。
这些,都不是他能够凭空想得出来的,他所说的每一点,都符合逻辑,难道说那个可怕至极的女人,真的就是巫雪?现在想想还真的极有可能!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巫雪不但跟他没仇,反而还可能充当他的后盾!
林苏看似只是口无遮拦地发了一通牢骚,其实是有目的的。
两个目的,其一,巫山那个前辈既然找到了章亦雨,极有可能泄露了他精通阵法的本事,这个泄露很要命,随时都会引来碧水宗的重点关注,他需要给这重危险找个借口。所以,他告诉章亦雨,不管对方说没说阵法,其实都不是阵法,而是算术。其二,他还得给自己上一重保险,强行将巫雪拉过来,成为自己的隐性后盾,让别人想报复自己时,心里多少存上一点顾虑。
从章亦雨的表情看,这两重目的都实现了。
首先,章亦雨已经忽略掉了阵法的事情。
其次,章亦雨可以理直气壮地想跟师尊联系下,让师尊约束下碧水宗的长老,别针对他玩得太过火,万一他后面站着巫雪,碧水宗有可能遭受不可承受的损失。
林苏与碧水宗有过节,章亦雨夹在中间很为难,她想帮他解脱,但找不到理由,现在林苏给了她一个理由:他后面站着巫雪!跟修道仙宗讲道理有时候很难讲通,道理讲不通时,一个极其危险的后果,可以让大家冷静冷静……
两人并肩下山,章浩然再度出现,一出现就向林苏汇报情况,爷爷一早就去了文渊阁,等他回来再商谈林苏杀迎亲使的事情,你也不用太着急,事情既然已经出了……
他还没说完,章亦雨翻了白眼,哥哥,你还真是好忽悠啊,这个搅屎棍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你见他什么时候吃过亏?他早就翻出了大苍铁则十三条,给自己罩了个乌龟壳……
……
迎亲使被杀的事情已经在京城无声爆发,掀起了一场看不见、听不见,也许唯有某些高层人物才能感受到的冲击波。
鸽馆,住的都是外国使臣及部属,大隅迎团队一返回,驿馆之中的一个房间里就传来怒吼:“杀我使臣?还让他全身而退?你们是金狼铁卫,还是兔子软卫?全部给我滚进来……”
一群人跪进,面对怒火万丈的七皇子曾珂。
大苍国外务少卿刘璋也深深鞠躬:“禀报皇子殿下,事发突然,未能及时阻止,下官有失,但那个狂徒谈及‘大苍铁则十三条’,也的确是本国之祖制……”
“本王只知大隅律法,何曾学过什么贵国祖制?”七皇子森然道:“本王给你一个选择,立刻告知贵国皇帝陛下,不交出杀我使臣之凶手,大隅铁骑兵发四镇,剑指中原!滚!”
原本是一件小事情,在七皇子这里引出了“剑指中原”的话来,陡然就将事态升了级,面对有可能引起两国军战的大事,少卿岂敢怠慢?
立刻就向上汇报。
上司外务正卿尹玉营也不敢怠慢,立刻求见皇上。
武英殿,皇上召见群臣,商议这一突发事件。
兵部尚书张文远横眉怒目:大苍大隅两国,有此安定之局,全赖陛下英明决断,来得何其不易?这无知小儿跳出来一击,分明是置国之安危于不顾,罪大恶极,该当九族同诛。
左大夫赵勋附议:祖制禁止异国军旗在本土升起,当然不容轻犯,但大隅之人,草原蛮荒而已,咱们岂能与这等蛮荒一般见识?当怀柔致远,以圣道之言先规劝之,无论如何,平民暴起,直接斩杀来使,都是一件不可原谅之事。
御史郭湘潭道:圣人言,先以德服,次以威服,再次以力服,大苍以文立国,以圣言治世,此等暴起杀人之事,绝不能容,一旦纵之,后患无穷也……
一时之间,群臣激奋,在他们的建议中,林苏该杀,林氏该诛九族……
只有区区几人没有表态。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投向没有表态的几人,这几人,全都是关键人啊。
吏部侍郎宋都,官不大,但角色非同一般,他是林家的亲戚(林母的妹妹乃是他的正妻),他会怎么说?
宰相陆天从,百官之首,他会如何定论?
御史段山高,乃是言官的代表,他又会不会喷?
大学士章居正,乃是学术的代表,他会如何诠释圣道?
还有一人,最为特殊,乃是曲文东,他原本已经致仕,不再具有金殿议事资格,但今天,皇帝偏偏派人将他请了来,让他做了个客坐代表。
御史段山高以前但凡议事,总是跳得最高的,但今天他似乎没睡醒。
大学士章居正也一样,他似乎在钻研什么学术问题,一时神游天地。
陆天从是宰相,长期养成的习惯就是不先发言,因为他一发言,别人还怎么辩?所以,他习惯于所有人都发言之后,再作个总结。
那么,就只剩下林苏的两个亲戚了。
曲文东一抬头,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曲文东跪下:“陛下,微臣既蒙陛下恩典,准予金殿议事,那微臣不敢不直言,先求陛下恕罪。”
皇上微微一笑:“既是议事,失言不追乃是惯例,畅所欲言,何罪之有?曲爱卿但讲无妨。”
曲文东再谢陛下,然后发言:“大苍铁则十三条,说得清楚明白,但有本国之内,竖起异国军旗者,人人得而诛之,既是铁则,就没有讨论的余地,林苏杀使,合乎铁则,以此作为理由来治罪于他,臣恐天下不服!同时,对陛下之威,对大苍国格,亦是一次重挫!陛下宜三思而行。”
短短一段话,满殿静音。
事关铁则,谁敢质疑?纵然是陛下自己,也是不能违反的,如果你以这个理由来杀林苏,天下人会说,大苍铁则根本不是铁则,伤的岂不是陛下你的脸面?失的岂不是大苍国格?
吏部侍郎宋都踏上一步,跪倒:“陛下,臣也认同曲阁老所言,如果以此为理由杀他,天下不服……”
众人相对而视,果然亲戚就是亲戚。
但宋都话锋一转:“不过,臣听说,林苏其人,心性难测,他当日写下‘一剑霜寒四十州’之诗句,虽然不能因文获罪,终究传递了他内心的一些想法,这几个月来,他收纳长江流民之心天下皆知,今日当着西北流民之面杀害使臣,是否亦有收买人心之嫌?他对其父之罪从来不认,对朝堂多有怨恨之心,今又八方收纳流民,臣以为……朝堂该有所防范。”
此言一出,满殿全震。
大学士章居正似闭非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曲文东霍然低头,盯着地上的宋都,似乎不认识他。
封建王朝,有一个最大的忌讳,那就是密谋造反,打算造反的人,往往都是收纳天下民心,任何一个封建皇朝君主,都不可能容忍这种行为……
好一个宋都,你不念亲戚之情倒也罢了,你还来这么毒的一手!先前你认可我的观点,我还以为总算有那么一个同路人,绝没想到,你不是不想杀他,你只是觉得这把杀他的刀不好用,另外亲手递上一把更锋利的刀!
但他不能反对,因为他知道,今日陛下将他召集过来,绝不是征求意见这么简单,一个不察,不仅仅林苏难保,曲家也将掀开覆灭的序幕……
陛下脸色阴沉无比,目光慢慢转向大学士章居正:“大学士可有异议?”
章居正深深一鞠躬:“陛下,老臣没有异议!林苏其人,死了比活着好……”
曲文东再度心头冰凉,他曾专程前往绿柳山庄,想拉章居正上同一条船,甚至不惜将林苏的终身大事为饵,章居正拒绝了他。
但章居正也曾答应过他,绝对不会跟那些人一起打压他,最少会做到保持中立,你这是中立的姿态吗?
陛下脸色稍和:“大学士请说下去……”
“林苏行事屡犯禁忌,的确是死了干净,但是,圣道之下,各国均需讲求法度,终不能随意捏造一个罪名杀了他,需要知道,他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天下名士,刚开文路,而且还留下了传世青词,这样的人,在圣殿是挂了号的,他即便要治罪,也必须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要经得起圣殿的复查复核。”
曲文东眼睛大亮。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林苏可不是一般人,他在圣殿是挂了号的,你要杀他,必须正大光明,章居正,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陛下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大学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铁则就是铁则,这些年来,国纪是有些松了,才导致异国之人在本国如此嚣张,传令下去,从今日开始,但有异国之人犯我铁则,一律依法处之!如有战局,大苍男儿自然会保家为国,有何惧哉?”
张文远、赵勋面面相觑……
陛下继续道:“林苏写下传世之词,扬我大苍之威,乃是不可多得之名士,未有确凿罪证,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捏造,违者,严惩不怠!”
“陛下英明!”
……
午后,章居正虚空而过,落在绿柳山庄,一进门,一个老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章居正的贴身护卫“影子”,听完影子的汇报,章居正直接起身,落在诗影壁前,看着上面弥漫七彩霞光的那首诗,久久不动。
大概一刻钟,章居正轻声道:“浩然,这首诗,你读出了什么?”
身后章浩然道:“回禀爷爷,孙儿读出了绝代文采,绝世风流。”
章居正道:“知道我读出了什么吗?”
“你说!”
“王道之气!”章居正感叹道:“九宫山顶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薇……这帝子是谁?真的只是你曾祖父得道之时的天道仙影吗?有无可能就是他自己?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百朵万重衣,斑竹有泪,人间何处无泪?春来繁花似锦,而他所到之处,岂非也是处处繁华?芙蓉国里尽朝晖,芙蓉国又在何处?是否就是他自己理想中的国度?”
章浩然完全愣住,难道说,他真的有起兵造反之心?
“圣道精深,而人道复杂,为人处世,最忌将路走绝,持三分热情,留七分心眼,静观其变,懂吗?”
章浩然心头怦怦乱跳,低头受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