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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至此,何须再说?
兰芽便又跪倒请旨:“奴侪不才,愿为皇上分此忧愁。”
既然是大人牵扯其间的事,就算没有皇上这般明里暗里的提点,她也一定会抢道自己手里,绝不给外人一点机会去!
便是有了身子又怎么样,她也要同样护住大人!
皇帝一听,欣慰展颜:“如此甚好。朕之所以这么踌躇,也是担心若将此事交给其他人去办,难免会有人趁机拿捏小六。”
“兰卿啊,你兴许也该明白,小六这孩子这些年心高气盛,得罪下多少人。从前只是与紫府较劲就也罢了,你在草原的时候,他更是连六部九卿、内阁,连同司礼监一同都得罪下了。蹂”
“朕这朝堂,还从未有过所有的内臣外臣都联合起来参劾一个人的‘盛况’……朕为了保下他,不得不罢了你们那个西厂,算是用西厂暂时换得他一条命下来。于是朕十分担心,若此事交给旁人去做,便一定有人从中设法,务求要了他的命。“
“兰卿,你是他身边的人,也是朕放心的人。于是这件事你去办,小六能放心,朕也可安枕。兰卿,你说,是不是?”
兰芽叩头下去:“奴侪替司大人,叩谢皇上体恤之恩。”
皇帝便吩咐包良:“瞧你家兰太监,刚一回来便只顾着朕的差事,这独独给她做的点心都没吃几口。包良你快去拿几个盒子,将这些点心都给兰太监包了送回去。朕可说了,若是途中冷了硬了不好吃了,朕可唯你包良是问!”
兰芽又是谢恩,包良也趴地上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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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良提着食盒送兰芽出去,兰芽一路心事,垂首不言。
此事皇上有他的计议,她自己何尝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就算这次不是为了秦直碧,也得为了虎子而重掀昔日旧案,得设法为虎子恢复身份。唯有如此,才能叫虎子名正言顺地回到辽东去,扛起他袁家世代的责任,为大明镇守住那东北的边关。
否则一旦女真与蒙古联手,大明危矣。
于是索性这一次借着皇上的旨意,便连带着将袁家的旧案也重新掀开来。
……除此,其实还有一桩旧案,就是她岳家的旧案。
她不是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兄长临终所托,更得为了月月。可以委屈大人,却决不能委屈孩子,她着实不忍心将月月冠上别人家的姓氏,扮成是别人家的孩子。
秦家、袁家、岳家……既然是相同的遭逢,便索性都趁着这一遭,一并都掀开吧。也该是时候,替这三家的忠良昭雪正名了。
只是……若要掀开这三桩旧案,便势必牵连大人。
大人要受苦了。
比这更难的是,那下手的人还得是她;且她下手要下得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兰芽便忽地停下脚步来。包良便问:“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原本包良在乾清宫里平步青云,也已经熬到了少监之位,跟兰芽是平起平坐了。可是兰芽这一进宫出宫,便又升级为太监,包良便又得躬身回话。
兰芽便扬了扬眉:“既然都来宫里了,便没理由不去瞧瞧吉祥姑娘。大包子,你带我去吧。”
包良面色便一白:“公子……不是奴侪不带路,只是,只是这个时候吉祥怕是不方便见公子。”
兰芽不急不慌:“理由。”
大包子自是忌惮着那个肚子,便找理由道:“吉祥是病了,在内安乐堂养病呢。公子也知道,那处所在都是病气,没的再叫公子染上。”
大包子却不知道段厚早已悄悄儿将这事儿都跟兰芽说了,兰芽早心下有数。
兰芽便笑了笑:“不怕。就算到时候我病了,也不会怪吉祥,更不会怪你就是。”
大包子便再另寻理由:“此外,还有内书库走水一事,吉祥身上这也担着罪责呢……公子还是不便去吧,以免引起风言风语。”
兰芽又是一笑:“谁敢风言风语,我就摘了谁的舌头。大包子,我在西厂的手段,相信你也都曾听说过。就算现下西厂关了,可是那些手段却并不是只在西厂大狱里才能用的。”
眼前的大包子,已经与从前的那个大包子不一样了。也许是在乾清宫里的历练,但是更多的怕也是受吉祥的影响。兰芽便忍不住说些狠话,她没功夫继续跟大包子这么磨牙。
既然收不进他的心,她索性先吓破他的胆,叫他敬畏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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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包子虽在乾清宫平步青云,可是这又突然地比兰芽矮了这么一头,况且吉祥的案子是司夜染管着,兰芽去也不算没有道理……他便一咬牙,“是,公子这边请。”
内安乐堂设于养蜂夹道,并无想象之中的破败倾颓,实则屋舍俨然,倒也清静。
兰芽心下不由得对那掌房官先打了个好印象。
但凡被分到这“活死人墓”里来当掌房官的,怕都会破罐子破摔吧?可
是还能将这差事办得这么好的,就证明这人有心气儿,也有能力。
可用。
兰芽不动声色随着大包子进了吉祥的院子,那个负责照顾吉祥的典籍也有眼色,急忙离开。
吉祥这院子里不可能来什么访客,除了司夜染。于是吉祥最初还以为是司夜染来了,眼睛里豁然亮起火花。却待得见大包子身后走进来的却是锦衣的兰芽,那眼中的光才熄灭了,随即代之以恐惧和忧虑。
兰芽明白,她是担心她的肚子。
兰芽便对大包子说:“我想跟吉祥单独说说话儿。大包子,烦劳你在院门口替我们两个望着些。”
包良放下食盒,便赶紧点头离开了。
兰芽上下瞧着吉祥,目光从她的肚子,最后滑回她的面上来。
很了不起,在这样困苦的条件下,她并没清减,更无憔悴,反倒精神奕奕。这便证明,她是爱这个孩子的,她是在拼了命为这个孩子而活。
兰芽便悄然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不管曾经是什么样的性子,女子只要当了娘,便都会人同此心吧?
这般想来,心下对吉祥的厌憎,仿佛便也悄然退去些了。
她便走过来,自行坐下。
看她这么不说话,且眼神又忽然莫名地放柔了,吉祥心下不由得警铃大作,便冷笑道:“瞧见了?你猜,这是谁的孩子?”
兰芽心下悄然一叹。
也许是过招太多的对手,于是彼此之间反倒是更为了解。吉祥说这个话,非但没叫她惊讶,反倒正中她下怀。
不然她今日来,是干什么来了?
她便淡淡仰头:“总归不会是大包子的吧?谅他在乾清宫当值的,也不敢净身净不干净。司礼监的那帮人,验他便也自然应该验得最仔细。”
吉祥闻言便哈哈大笑:“大包子?兰公子,你可真会想。”
兰芽便凝眉点头:“想想你在这宫里,能接触的人又不多,除了一个大包子,还能有谁?倒是没听说过你私下与那个锦衣卫有过首尾,那能叫你有了身子的男人,又能是谁?”
兰芽一这么说,吉祥心下便更有数了,她便寒凉一笑:“远在天边,近在你眼前啊。兰公子,枉你一世聪明,怎么就一叶障目,想不到身边人了呢?”
兰芽索性便也继续与她磨牙:“我身边?我身边的人可多了,你是在暗中指息风,还是虎子?不过都不可能,他们都没机会进内宫去,怎么能给了你孩子?”
吉祥寒声大笑:“你少跟我装傻!我便告诉你,是——他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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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仿佛重重一惊,一拍桌子,腾地便站了起来。
“吉祥,你胡说什么?!”
吉祥便更得意:“瞧你这么怕,分明就是也已经想明白了呢。没错,就是大人的孩子。”
“什么时候的事?”兰芽别开头去,目色苍茫地望向墙角。
“就是你出使草原,刚走的事啊。”
吉祥便越发得意,岳兰芽走了七个月,她自己的孩子月份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便怎么算来都越发逼真了呢。便是将来孩子生下来,无论是面容,甚至是血脉都与司夜染极近。便是滴血认亲,极有可能也能蒙混过去——毕竟,都是朱家人嘛。
一想到能用这个孩子来折磨岳兰芽,吉祥的心下登时快慰起来。
若是这么想来,即便是皇上不认这个孩子,她却也觉着这个孩子的到来,物有所值了。
兰芽的面色果然更加不好,她甚至在身侧都握起了拳头:“……他,怎么会跟你……?!”
“男人嘛。”吉祥笑得便更得意,“你走了,那么远,又不知归期。而且明摆着,巴图蒙克一定会扣住你不放。他自己又被皇上拘在京里,寸步难行。”
“他苦闷,也寂寞,他不来找我,又能找谁?”
吉祥说着咯咯地清笑:“具体的时机嘛,也要拜你所赐。你还记着你临走之前冤枉我的那一场吧?你叫锦衣卫打了我,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没人管我。可是他却不能不管。”
“他便每晚都偷偷进宫来给我换药。你知道的,我伤在那么私隐的部位上,他便得每晚都褪了我的裤子,用掌心替我揉……”
这么想着,吉祥自己便也痴了。
面颊随之绯红起来,目光也潮湿朦胧,望向杳远。
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
兰芽一声嘶吼:“住口!”
吉祥转眸,怜悯地盯着兰芽:“不敢听了,是不是?你也不必不信,我不妨告诉你,早许多年前我便在他身子里下了情蛊,他与我那样厮处之时,是无法抗拒我的。”
就算岳兰芽会相信司夜染的定力,可是她却也不能不信那虫儿的力量吧?
这样一说,吉祥自己心下也是信心大涨,于是轻轻伸手抚摸着肚子:“孩儿,你爹将咱们母子
藏在此处,不是要委屈咱们,实则是为了保护咱们。只待你平安降生,他一定会给为娘和你一个名分。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是永远无法与咱们母子相比的。”
“你胡说,我不信!”兰芽激动起来。
吉祥目光便更轻松:“不如等孩子生出来,到时候咱们滴血认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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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冲出院子,气吼吼回到灵济宫。
一见这情形不对,门上的人早就悄悄儿往里通传了。初礼接着信儿,也愣在门上半晌,心说这又是怎么了?
初礼还没等明白过来,已经远远见兰芽跟一支箭似的直接就冲过来了,冲上台阶便问:“大人呢?”
初礼心道:大人,奴婢对不起您了,来不及通传了……
不敢瞒着,伸手指了指屋里。
兰芽又直接冲进屋去,转过书桌,捉住司夜染的衣领,扬手便是一个大嘴巴!
屋里,风、花、雪都在呢,都看傻了。
司夜染便也怒了,起身低叱:“这是怎么了?想打,就不能等他们三个走了再打?”
那三人彼此望了一眼,真是不知该忧还是该笑,只得一同起身告辞。
藏花走得慢了一步,眯着眼睛从兰芽面上扫了一眼。
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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