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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与周边的大山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
它远远低于四周的海拔高度,远远不及高山群峰的气派。它,虽不起眼,但却很出名,特别是在那些失去自由或者是即将失去自由的人来,北山就是一个噩梦。
它以法律的名义,隔断了人与生俱来享有的权利,也把人的七情六欲紧紧地束缚在它抬头仅见的一片狭小的天地。军事化、封闭式的管理,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有的人在等死,而有的人却在等着怎样活出去。而更多的,还有一群未知的人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又会来到这里。一切作恶的因果都在这里被禁锢,而一切悔恨与赎罪的忏悔也都被悉数交代在这里。
北山出名,是因为它是一座不显山露水的监狱。
宽阔的护城河,从上游引来的高山刺骨的雪水,奔涌澎湃的速度,连只船都无法停泊,而河堤周边围着一排排抱大的老木头做成的防撞击木挡墙,一道道尖刀一般锋利的隔离了河与身后数十丈高的条石堆砌起来的城墙。高大的墙体全围起来,有数公里长,而城墙上高高架在墙体上的超高压警戒线,如蛛网一般密布,与哨兵望的哨塔,无声无息地宣誓着它的沉重和威严。
自由的大门向外开着,而自由的大门同时却向里关着。
向燕燕从省城获奖回来之后,经过多次申请,才得以批准来到这里。来之前,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戴得十分的保守。这片象征着善与恶的自由禁地,并不太喜欢衣着暴露的人。
她开在一辆大众汽车,来到木栅栏外,将车开到了旁边的停车场。停下车来,她又就着后视镜,仔细地打量了自个一番,镜子里的她,红肿着双眼,脸色却显得有些喜庆。她整了整脸色,拾掇了一下衣装,从车上走下来,关上车门,近距离地抬起来头来,看着眼前高大的建筑物,不由地怦怦直跳。
她有些慌张地来到哨岗,慌乱地掏出探视证明递给值班的哨兵。哨兵给她敬了一个礼,接过探视证明,再次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让人打开门禁系统。像过飞机安检门一般,进行了安检之后,让她把手机和提包拿出来寄放到门禁处,方才放她进去。
走过门禁系统,大约走了五六分钟才来到那扇钢结构筑立起来的青灰色大门。值班的女狱警接到哨兵的报告,缓缓地打开那扇象征着自由的大门,走到她的面前与她握了握手,低声地提示她需要注意的事项。
跟着女狱警穿过一道道铁闸门,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方才来到监区。
她来的时候,正是监区放风的时候。陆陆续续不少穿着囚衣的男女,分监区地走到了监区内的空旷地带,一个个神色木讷,望着天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见着她走进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仅有几个靠近走廊的监区,有几个年迈的犯人朝着她下意识地望了望,但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呆呆地看着花,看着草。来到探视区,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对面的屋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她足足又等了五分钟,才见着他被一个年轻的男狱警带到了探视区。
他明显比过去老了,人也很清瘦,头发有些斑白,背也开始佝偻了,但目光在触及到她的瞬间,闪过一阵恼怒和憎恨,但很快被他掩饰了过去。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隔着厚厚玻璃的桌子边,按照狱警的要求,安静地坐了下去。
狱警将通话用的电话,递给他。他愣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是被她亲手送到这里来的。按照年头,他已经在这里被囚禁了五年。他的刑期还很长,还有足足十五年。“你过得怎么样?”
向燕燕拿起电话,泪水瞬间滚涌了出来。他一脸讥讽地冷笑,默不作声。话筒里传来,他满腹怒火的呼呼声。他的脸色铁青,目光如刀,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但他看到,远远站在向燕燕身后门边的女狱警,又很快地低下了头去。
“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也是被你逼的!”
他不说话,默默地听着。向燕燕只得自顾自地说道,我曾经也后悔过,不该对你这样残忍。
他的脸色抖动了几下,使劲地握住了拳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意。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别太得意,不要以为你就赢了。我还没死,便不会输。十年,二十年又怎么样,总归我还是要活着出来的。
向燕燕飞快的抹去眼角的泪水,他无情的话,让她的心更加的痛。但她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泪了,她从省城回来便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这次来是彻底与他断绝一切可能的情愫和纠葛。
她抹掉了眼泪,哼哼地笑了笑,原本我还有些怜悯,但现在我觉得你这五年白坐了。你压根不知道,我什么拼尽命也要把你送进来。但我现在相通了,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呆在这里。
他突然嘿嘿一笑,冰冷的声音,充满了无情的嘲讽。“我知道,你刚刚得了表彰,你现在是好人了。可你真是好人吗?”
向燕燕出乎他意料地使劲摇了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自己是好人。但我与你比起来终归还不是罪人。而你已经被钉上了罪恶的十字架,你是在拿命和光阴在为你的贪婪而买单。
听了她的话,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腾地下来站起来身来。“235号,坐下!”身后的男狱警一直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和细微动作,见他站了起来,连忙呵斥道。
他僵持了一下,指了指她,方才不甘心地又坐了回去,但却挂断了通话电话。
坐下后,他静静地瞪了她好一阵子,方才转过身去,向狱警报告,他不需要再呆下去了。男狱警只得将他带回了监区。看着他故意抬头挺胸,迈着有力的步子走出探视区,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直到此刻,他都还没有活明白,她为什么要决绝地与他翻脸,为什么要霍出命也要把他送进来。是因为她爱他,一度爱到骨髓里去了。她与他相处的时间越久,心里便越害怕。她不想他将来吃花生米,不想他死,那她只能如此决绝地去救他。哪怕今生不再是情侣,当仇人也行。
而以他那固执和嚣张的性格,只此一条路,放才能让他提早的脱身,及早地得以保全性命。尽管判了他二十年,但总比一步步走向深渊,再也无法回头,失去生命要好得多。女狱警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包纸巾。“擦一下吧,再哭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该到了放弃的时候,作为女人你也别太难为自己,该放弃便放弃吧,毕竟他远比你老太多。”
从北山出来,多年背负在她身上的愧疚,似乎轻松了不少。在省城彩排录制的那几天,她特别想再见他一面,彻底与他做一个了结。既然他活下来了,还在恨她,那么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只要他还在恨她,那么将来,即便是他出狱了,她也不可能再回头爱上他。他也不可能再接纳她。
“只要他还活着,比什么都强。”即便他将来出狱还想要报复,最多她把命补偿给他。
背后那扇象征着自由的门,沉重而悲苦地关上的那一刹那,她也就关上了自己的心扉。她是好人吗?
以前她不敢正视他这样的问题,但现在她活明白了。她不是好人,但她想当一个好人。
回到市里,余香和卫婷儿早已经等在了她的咖啡厅,等着给她庆贺,也等着打算好好地收拾她。进了门,向燕燕连连道歉,相互打趣了一番,气氛很快沉重了起来。
余香和卫婷儿早就知道她去了北山,但都不敢轻易地提及这个话题。
咖啡桌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三个人脸上,各有心思。卫婷儿想起她那个男人,至今还关在北山,便不由的想起她家那个却把自个流放到农村。而余香呢,是担心触及到她的痛苦,到最后惹火身上无法收场。向燕燕呢,一贯是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把已经结痂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扒开,原本是爱,却越加变成了恨。
喝完咖啡之后,向燕燕独自走向后台,提了两瓶红酒出来。“今天姐妹我高兴,多的咱们也不浪费了,就喝点红酒。”余香和卫婷儿连忙收拾心思,咯咯地点了点头道,好!原本是想跟你整一个大蛋糕,捧一束鲜花的,但你那么有钱,太差了呢,你又看不上,太贵的呢,我们也舍不得,太浪费,规格也整高了。干脆我们就自带着自个,带一张嘴,带一个耳朵来,跟你热闹热闹,分享分享当阿妈的感觉。
等到服务员麻溜地给她们摆好红酒杯,在醒过酒之后,挨着给她们倒了一杯。她才端起酒杯来,乐呵呵地开玩笑道,你们啊,我还未出省城,我就知道你们啊,又是来打草谷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种美事本该就是你请我们,而不是我们来请你!现在像我们这样能听你知心话的人,也没几个。”
红酒杯里荡着圈,而黄昏的灯光里,在向燕燕扬起脖子喝酒的一刹那,酒杯里也荡着她冰冷的泪水。
心已死,而悲自生。
咖啡厅外,夜涨的江水,深深地拍打着三个女人不同的心情,每个心思里都跟秋天的颜色一样,充满了忧郁和纠结。情愫起起伏伏,爱恨跌跌宕宕......闺蜜的心不像爱人,爱人的心都是来装蜂蜜的,而闺蜜的心都是用来扒拉扒拉出血肉和伤疤,使劲用来发泄和撕碎的。
一颗破碎的心,破碎的破碎,再好的粘合剂也难以恢复她的原状。更重要的是,向燕燕压根就没再想过要将受伤的心复原,感情的事情,在让她流泪的同时,偶尔流点血水,知道生活的疼痛,才算是闺蜜间的知心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