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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关前,风平浪静。
一连三日,瘟癀大阵中都是毫无动静。
浓黄色瘟雾弥漫,遮盖天地,无论是白水河,还是远处的枫树林,此刻都是掩藏不见,天师军只能见到弥漫死寂的瘟雾。
这些日子,对面的吕岳道人诡异的消停了下来,这倒是让天师军一众修士将领惊疑不定,完全摸不清楚头脑。
那些妖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吕岳道人他们暗中没有筹划什么阴谋,修士将领们自己第一个不信。
可这三天实在宁静的诡异,由于瘟雾阻隔,探哨也派不出去,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只有些五识灵敏的修士,在夜间隐约能听到水火关方向传来丧心病狂的野兽嘶吼咆哮声。
这些声音冰冷疯狂,听得人不禁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绝望,哀嚎,惨叫……交织成一首令人心惊胆战的挽歌。
修士们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上官,将领们却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种嚎叫声大部分人并未听到。再者说了,白水河附近山势连绵,无数参天巨木林密布,有些野兽嘶吼山林也属正常。
三天时间,在这个略显平淡的气氛中缓缓过去了。
这三天中,还发生了一件不寻常事。
天际飞射下来六道流光,天师军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六道流光却直接没入瘟癀大阵中。速度之快,众修士直以为自己出现的幻觉。
独孤宇文却是神色冰冷,眉宇间逐渐积起郁气,那六道流光的来历不用说,肯定是天庭的援兵。吕岳道人隐忍不发,想必都是等待着这支援军。吕岳道人既然对这支援军抱有如此大的信心,那么接下来天师军又将应付怎样疯狂围攻……
独孤宇文心中也有些没底。望着被瘟雾笼罩的水火关,在沉凉如水的夜色中,仿佛一头匍匐的恐怖的洪荒巨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仿佛是为了验证独孤宇文判断错误一般。一切还是如此风平浪静。
瘟雾依然一片死寂,天师军倒是有心攻入水火关中,但是浓烈的瘟雾却让他们寸步难进,战局就这么一直不尴不尬的僵持着。
打仗同样离不开吃喝拉撒,天师军十万人马一铺开,每天消耗的物资粮草都是惊人,幸好后勤有四轮灵车供给。快速高效,倒也不存在太大的问题。
白水河的水被瘟雾传播,已经化为剧毒无比的毒水,那是万万不能再喝的。
天师军修士高手无数。擅长水系道法的更是如云,寻常地肺水脉一看一个准,整个营寨内打了足有数千口深井,这些井水甘冽清澈。似乎旁边枕着一条小灵脉,打上来井水中还蕴含着一丝丝灵气。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天师军营寨中,某口大深井旁。
几个火头军正在打水,他们小队的一日三餐都落在他们身上,吃不饱饭就打不了仗,这一点他们丝毫不敢怠慢。
劈材。淘米,烧火,做饭……一锅锅焦香四溢的焖饭煮熟,再加上炖的烂熟浓香的各式肉菜,源源不断的供给天师军修士们。
虽然任务重,时间紧,可是几个火头军的心情却是非常不高涨的。
一来,他们都是火系修士出身,做个饭实在是小菜一碟。
二来,前几日天师神念虚影出现,神威如天,杀得嚣张的吕岳道人如丧家之犬。后来天庭似乎冒出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出手,却还是被天师轻易杀败。
说起那场战事,几个火头军兴奋得忘乎所以,他们是铁了心和天师一条道走到黑了。天庭越是孱弱不堪,他们就是越强。这么十余年的洗脑思想政教育,众修士早就将天庭当成了最大的敌人,而他们天师军则是人道崛起的最重要力量!
涉及到仙道和人道崛起大势,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打他妈的呗!
这会儿就是玉帝老儿亲自站在天师军面前,他们也有胆量啐对方一脸口水。
东拉一句,西扯一句,要打得水很快打好了,几个火头军谈笑着向营地走去。
这时候,一个人影穿着天师军的制服,正急冲冲的向着深井走来。
一个火头军神识鬼差向那人影看了一眼,心中竟然升起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也没多想,开口便问道:“喂喂,那位道友,你是哪个单位的?”
天师军的编制按照后世军制,每个修士都有相应的番号编码,一个个登记在册,绝对错不了。
那人影微微一愣,随即却是露出整齐的大白牙善意的笑开了,“道友你好,俺正好口渴了,前来打一桶水喝,喝完就走,喝完就走,哈哈哈……千万不要告诉我家王校官。”
此时,整个天师军营寨人来人往,行走其间的修士无数,火头军只是兴致来了,随口问一句罢了,也不是当真怀疑对方的身份。
如此严谨的营寨,难不成还能让敌人混进来不成?真是笑话!
听着对方回答毫无胆怯心慌,反而还有一丝插科打诨,那几个火头军也笑了,“哈哈哈,你这厮,肯定是看这几日闲散,便不耐烦将军们操练,偷偷跑出来打野逃懒的吧!”
火头军几人一个个善意的哄笑,大家都是性命相交的袍泽,这也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天师军虽然治军严谨,可是修士总也是人,操练又严苛,谁还没有个偷懒的时候。眼前这家伙一幅急吼吼的模样,显然不止从哪个将官手下偷偷溜出,假借着喝水解渴,其实还不是为了能偷懒。
这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一次两次无所谓。
那人影倒也识趣,眼瞧着自己的“阴谋”被识破,连忙团团向着几个火头军作揖,挤眉弄眼一副讨饶的模样,“道友道友。呵呵呵,俺就是喘口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没必要!你看,俺这里还有半瓶浊酒。本来是得闲的时候享受两口的,既然与几位道友这么投缘,便送于你们吧!”
说着,人影忙不迟迭从怀中掏出半瓶好酒。
几名火头军也不推却,只是哈哈大笑接过,那人的贿赂之情不言而喻,军中巡查的稽查队就在不远处。只要他们这边吼两声,分分钟便有大队人马将这里团团围住。
偷溜犯懒,逃避操练,这罪名在天师军中可大可小。若是没人计较。那便也就算了。若是真的捅到上官出,可是好不了一顿大好军法伺候。
都是自己袍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没必要这么折腾。
火头军们抱着这个念头,再次哄笑。“道友,你喝完水早些回去,否则我们也成全不了你。”
说罢,火头军们便当成没看到,提着半瓶好酒兴高采烈离开了。
谁知没注意到。他们转身的瞬间,那名老实尴尬的身影嘴角却是勾起一丝狠辣嗜血的笑意,幽深冷意足以肃杀三秋。
转身离开,火头军中那名老成持重的修士还是心中略略不安,忍不住回身望去,那人影却已经恢复了尴尬老实的模样,半点不露痕迹,当真跑到深井边打水去喝。
“老莫,看什么呢?莫不是看上了那位俊俏的小郎君!”一个粗豪的火头军等得不耐烦,开口就是一荤段子呛声,直惹得其他火头军哈哈怪笑。
军伍之事至刚至刚,寻常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也别想见着,大伙儿早就憋到“母猪赛貂蝉”的境地,如今小白脸都算是紧俏货。当兵之人有今日没明天,不拘小节,走菊花谷道玩玩兔儿爷也不少见。
荤段子玩笑,尤其是涉及小白脸菊花的,当可算是个中极品,无人不爱。
火头军们一个个乐得哈哈大笑,呼哨怪叫声连连,扬长而去。
老莫只是无奈的摇头苦笑,话说那身影还真是一个极品小白脸,拿酒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方当真算得面如冠玉,口若朱丹,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眉宇间的英挺之气,虽然极力掩藏,却还是锋芒透露,在天师军中不应当是籍籍无名之辈,为何以前未曾听闻过?
这个念头在老莫心中转了三转,便被无聊的抛诸脑后,他自己嘿笑了一声,摇头拍了拍脑门,吃着狗的饭操着皇帝的心……这里是天师军营寨,十万修士虎贲驻扎,难不成还能让外人混进来?
那身影刚刚也说了,他是王校官麾下,虽然不知道是哪位王校官麾下,可是这十万修士中,王姓校官还少了吗?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人有点问题,以他区区一人,在虎狼环视的天师军营寨中,他还能折腾出翻天幺蛾子来?
老莫自嘲摇头,提起手中的水桶匆忙向着众人赶去,操他妈的淡心……
等到火头军完全离去,那人影眸子中爆射出清亮的神光,似笑非笑的轻哼一声,再往四周看去,来来往往无数天师军巡逻走动,却无人再注意到他这边。
那人影自顾自打上一桶水,手指一拨,无色无味的细小波纹在水中扩散开来。那人影手再稍微倾斜,井水缓缓沿着井壁缓缓流下。
这一幕,几乎同时在天师军营寨中五个不同的地方上演,没有注意到有五个陌生人在深水井旁“喝水”。
正如这五个人突然出现,他们又突然消失了。
天师军营寨中勉强维持的平和状态,终于开始逐渐打破。
有几个修士发了痘症,起初并不严重,头部心部都密密麻麻冒出些暗红色小丘疹,只是有些麻痒,抓一抓,挠一挠也就过去了。
可是后面的事情逐渐失去了控制,那些修士症状越发严重,持续高烧不止,手脚头脸上的丘疹也开始发红,肿胀,灌浆,最后化为串串相连的脓疱。
这个脓疱奇痒无比,偏生还不能抓,一抓即破,脓浆横流。流到哪里脓疱便长得哪里。
有个修士性子虚浮,耐不住奇痒,一阵疯狂抓挠后。第二天浑身上下长满了脓疱,再次抓破就是劈开肉绽。淋漓的血肉混合着浓稠的鲜血,淅淅沥沥滴了一地。
此事很快引起了天师军高层关注,甚至孤独宇文都亲自下令,将发了痘症的修士统统隔离开来。天花痘症,最易传染,沾染脓水必受感染,丝毫马虎不得。
仅仅将这些发痘症的修士隔离开来还是远远不够的。都是生死袍泽兄弟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死。
偏生这痘症发得刁毒无比,奇痒难耐,让人难以自持。一旦抓挠,那边是禁忌关卡开了一个先头。从此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只会越抓越痒,越痒越挠,痒入骨髓。最后不把心肝脾肺肾全部抓出来决不罢休。
这种痘症绝非一般的天花!
独孤宇文一时也没有好的对策,最让他头疼的是,墘行道兵那帮活宝竟然全部发了痘症,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常裸奔太多,伤了天和。这会儿要借着天花病势拾掇他们。
墘行道兵和那些发了痘症的修士们隔绝在一处大营中,照顾他们的火头军修士们,全副武装,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还带上了护目镜,就怕不小心被脓水溅到,感染上这该死的天花痘症。
烧开水,煮汤药,小心翼翼的给这些发了痘症的病人喂药,可是这却是完全不管用,痘症反而越发严重了。不少修士病糊涂了,高烧惊厥,经常将自己的抓挠血肉淋漓,流尽最后一分元气,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了。
独孤宇文实在没办法,只能下令将所有发病的修士腿脚绑上,钻心痒难耐,总比活生生把自己个抓挠死好。
这一回墘行道兵们却是让众人刮目相看,明明痒得快疯了,他们却一个个安之若素,任由别人将自己的手脚绑了,仿佛没事人说着无聊的笑话。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啊,压地统领,还是压人统领,最后机会,要发财的抓紧啊!”
墘行道兵毫无顾忌的大声喧哗,伤兵瘟兵满地的大营,愣是被他们折腾得仿佛市井赌档一般。
一时间,众位发了痘症的修士也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纷纷凑过来瞧热闹。
这会儿大伙儿手脚都被绑成木乃伊了,想摇骰子都不能够,这样还赌什么?
盘口下好,赌局很快揭晓,墘行道兵的恶趣味顿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一个个目瞪口呆,这是无聊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啊!
只见惧留地和惧留人两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惧留天作为裁判,另有墘行道兵上前,竟然开始一二三四……数起身上的脓疱。
“地统领,总共两百九十二个脓疱。”
“人统领,总共两百九十个脓疱。”
“地统领获胜……”
“等一下!”正当买惧留地胜的人准备大声欢呼的时候,惧留人突然整个跳了起来,怒目圆瞪,鼓足一口丹田气,大声怒吼道:“还没数完呢!”
众人奇怪的望去,只见惧留人趴回了地上,露出两瓣白屁股蛋子,只见上面不多不少,正好三个脓疱。
两百九十个脓疱,再加上这三个,惧留人的脓疱总数为两百九十三个,正好超过惧留地一个。
这场赌局也算是逆转展开了,大起大落之势让众人只感过瘾,赢钱的欢欣鼓舞,输钱的满心懊恼。
胡闹折腾之间,众人仿佛感觉身上的巨痒也消减了许多。修士们一个个嬉笑凑上前来,跟着盘口开始下注,赌个几两都没关系,关键是能短暂忘却巨痒。
大营中赌得热闹,天师军众修士将领一个个却是都快急疯了。
自从闹出痘症以来,他们防范不可谓不严,先是隔离了所有发病的修士,又用生石灰将整个营寨细细的铺撒了一遍,最后严令所有将士将被褥衣物浆洗干净,晒了又晒……
这番举措,应当是举措应该是隔绝了天花源头才是,可是营寨中每日生病的修士却是只增不减,发痘症的病率高到离谱。
而且这次的天花痘症极其诡异,并不是普通的病症,一般的汤药金石之力对它根本无计可施……几位擅长炼丹的修士好一阵研究,竟然发现这天花痘症有一丝道术的痕迹,乃是道术和药物的结合体,复杂无比,根本不是普通手段所能化解。
这一次,就算天师军修士将领再蠢,他们也不难想到,这天花痘症并不是无端端而来,而是对面吕岳道人施展的后续手段,专门用来对付天师军的恶毒手段。
这种天花痘症并不是瘟雾,不可能无端端扩散开来,必然有传染源。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天师军立刻全军动员,探寻这几天各种怪异的事情,绝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最后还是火头军老莫实在放心不下那个诡异的小白脸,将那日的事情细细上报了。
军中几位炼丹大师顿时就怀疑,是不是水源出了问题。
经过一番繁复的检查,最后竟然真的确定了,果然是水源被人动了手脚。
先前不是没人怀疑过水源问题,只是这天花毒无色无味,无形无相,没有一番功夫细致检查,是绝难发现踪迹的,最后就这么被这么生生忽略了。
得出这么一个结果,整个营寨顿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地下水脉相通相连,一旦一处水井有问题,那么处处水井都变成了毒井。
这些日子以来,大伙儿不知道喝了多少水……
有些人还心怀侥幸,我这不是还没发病,说不定不会有问题。
几个炼丹大家对天花痘症却是万分熟悉,他们一个个绝望苦笑,完了完了,天花痘症是有潜伏期,只怕这会儿所有人都已经染上天花痘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