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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叶三省一惊,马上镇定下来。
门敢是当初无意中布下的一枚棋子,欧阳坚和叶三省在岳兴站稳之后,叶三省就很少跟门敢联系,而且几乎都很少用手机直接通话,也不是非要搞得那样紧张神秘,只是一种习惯。现在门敢直接用手机打过来,说明有紧急情况,或者说,门敢豁出去了。
门敢小声地汇报,他刚才收到消息,高孟翔用了他的两名心腹手下,这两天都在跟踪何沁。
叶三省心中震惊异常,这还真是动手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肯定是冲着欧阳坚来的。这一招算不上狠辣,但还是很麻烦,真要拍到何沁私下跟欧阳坚在一起,那不管如何解释,以现在冯道全的风格和方向,多半要严肃处理。听门敢小心的架式,应该是躲在办公室,叶三省安慰他继续监视,有什么消息立刻报告,正要挂电话,门敢说,叶主任,我觉得,要搞高孟翔,可以从看守所入手,他们前几天才出了事,高孟翔捂住了。叶三省说好,那你中午到凤台大酒店我的房间来,不要被人发现。
回到会场,看着主席台上精神勃勃的欧阳坚,稍微放了下心,至少现在,欧阳坚没有跟何沁在一起。
等到会议结束,叶三省跟着欧阳坚回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欧阳坚问:“有事?”
叶三省苦笑:“书记,我心里藏不住事,被你看出来了。高孟翔派人跟踪何总了。据说是从那天晚上你否定了王学谦开始的。”
欧阳坚笑笑,沉稳地点头,坐在沙发上:“是治安大队那个门敢打探到的?”
“是他。”叶三省答,“他还建议从看守所那里入手搞掉高孟翔。前几天看守所出了事,越狱,高孟翔分管,一直压着。”
欧阳坚沉吟:“高孟翔肯定要拿掉。你给我的名单中,排第三位的就是这位常务副局长。先说何总这事,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叶三省苦笑道:“装作不知道。随便他们折腾吧。我们这边拿下高孟翔,那边自然就消停了。”
他刚才就想过了,根本没有必要在这里反击,也不好反击。比如你安排人把跟踪的警*察堵个正着,那又怎么样?高孟翔这里肯定早就准备了无数的办案理由足以解释,“警*察抓警*察”反倒会把岳兴推上风口浪尖,如果再有人推波助澜,把欧阳坚和何沁的故事塞进去,这事肯定会上热搜,冯道全肯定会勃然大怒,事情只会更糟更难处理。
欧阳坚自然一转念也想通此节,恨恨地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接过叶三省的电话,走到一旁通知何沁。
回来说:“看守所是怎么一回事?”
叶三省说:“书记,我看不用你去问他,我叫了他中午到我的房间来,我先问问详细情况,如果觉得可行,我再向你汇报,你跟市局联系,下午就可以先停高孟翔的职。再进一步深挖。既然高孟翔是一个关键人物,很多人都想借用他手中的公安力量,那么从他这里,也可以牵出那些人来。”
欧阳坚没有丝毫犹豫:“好。就这样干。”
“好。”
叶三省精神也振奋起来。
你要战,那便战。官场之中,最怕遇上没有担当,进退失据的领导,欧阳坚在得到冯道全的首肯后,已经恢复了那个果敢勇为的县委书记,叶三省没有理由相信这一场姗姗来迟的博弈,他和欧阳坚最后会输。
中午,叶三省在房间里等到了口罩墨镜的便衣门敢。
“叶主任,这是鱼死网破。我们都没有退路了。欧阳书记一定要下决心哟。”
一坐下,摘了伪装,门敢就迫不及待地叫嚷起来。
实际上,他上午给叶三省打电话时,已经做了长时间的思考与权衡,最终,他觉得如果装作不知道,万一欧阳坚因此倒台,对他这个治安大队长也是巨大的损失,更有甚者,如果高孟翔他们查到他跟叶三省还有私下的勾当,他只怕连这身衣服也穿不下去,终于一咬牙,把自己押上了赌台,投入到这一场县长和县委书记的对撼。
“欧阳书记知道。”叶三省安抚道,“先说看守所。”
这句话很含混,可以理解为欧阳书记知道怎么做,也可以理解成欧阳书记知道这事了,甚至还可以理解成欧阳书记知道你门敢的忠诚,当了几个月县委办主任,叶三省已经掌握一些御下之道。门敢果然很高兴,定了定神,先讲了前几天看守所的越狱案。
前几天,也就是周三的晚上,4名在押犯人打伤57岁的值班警员侯元,冲出狱区,劫持了一辆出租车,几分钟就上了高速公路,到了江城,4名在押犯人邀约狐朋狗友喝酒,其中一名酒友在桌上听他们吹嘘,觉得不妥,又多次跟江城警方合作,算是半个线人,就给他联系的警*察打了电话告密,正焦头烂额的岳兴警方闻讯大喜,立刻奔赴江城,就在酒桌上把四名越狱犯悉数抓获,完璧归狱,前后时间,没有超过三个小时。
高孟翔分管看守所,看守所长也是他的亲信,两人一商量,决定瞒报,统一口径是四名越狱犯是外出卖酒,违反规定超时不返,至于打伤狱警,是因为口角之争,容后处理。
至于看守所卖酒,是岳兴众所周知的事,具体就是利用在押犯人卖酒,这次四名越狱犯这么嚣张,不过是看守所多起脱逃事件之一,更是看守所众多问题纠结一起必然结果。
几年前,就出现过一起让所有岳兴人笑谈的丑闻。一个还有几天就刑满的人,申请出去卖酒,酒卖完之后,约了原来江湖上的一帮哥们,在酒店里海吃了一顿,吃完之后没付现金只签了个单。因为常去酒店销酒,店里的服务员都认得,知道是看守所的人,也就没多问。没想到,到了月底酒店拿着账单去看守所结帐,那个人早已刑满离开,联系不上,酒店是以前岳兴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水局长开的,是协议单位,看守所只能自认倒霉,最后看守所的警员每个人帮垫了两百块钱,把账给结了。
最后,看守所给局里的总结报告是“硬件不足、财力不支”。
倒也没有说谎,而是实话。
看守所是在1997年由原先的收审所改造成行政拘留、人犯羁押两功能合一的看守所,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是岳兴县公安局下属特殊的“二级核算”单位,公安局对局内像看守所这样的二级核算单位实行计划报审、报批,按计划拨款,专款专用,独立核算。说是结余留用,超支不补,实际上根本的确从来没有“结余”的情况。比如去年,看守所有监管民警26人,平均年龄50岁,最大的57岁,许多是从其他岗位退休返聘人员,人员工资一年差不多220万,他们要管理日均关押犯人约330人,机关运行经费60万元,全年支出经费总共近300万元,而所里当年财政收入只有230万元,有好几十万元的财政缺口,如果光靠地方财政,26名警员的福利奖金(包括职务补贴、菜篮子补贴、政法部门专门津贴)就都没有着落。
所以从1998年开始,看守所为了解决“生计”问题,就跟岳兴最大的本土企业白云酒厂协作,开始帮忙卖酒,从中抽取佣金,最开始的规定是,留所服刑人员可以在警*察陪同下外出销酒,一个犯人每天有30斤销售任务,几年后指标增加到了50斤,并有了更明确的“激励方案”,就是“完成任务,可放假回家一次”,“当然你也可以自己买下这酒,这不重要,关键是50斤被卖出去”。
就是从卖酒开始,一个原本的财政问题变成更为复杂的基层现实问题,情况往往变得更加离谱和失控。
一个因受贿罪被判刑8年的原交通局副局长,一入狱就和看守所上下关系不错,他先前的资源不光能替看守所完成任务酒,还能给看守所带来其他好处,譬如一些免费的购物券和娱乐场所入场券。有一次,他在一名看守所民警的陪同下外出销酒,晚上请民警吃了顿饭之后,约好去按摩院叫小姐,不料被一当初任上的政敌意外发现,经举报后被纪委和公安督察科的人当场抓获。
一个邓三爷的亲戚,因为能够超额完成销售任务,每周都能够回家跟家人团聚,平时在看守所也就像上班一样,看看报,喝喝茶,玩玩守机,以积极分子的身份协助管理其他犯人,感觉比在外面还要舒服霸道。
而且,对个别余刑在一年以上的罪犯,因看守所工作需要,经主管公安局批准,并经检察院同意,可以留所服刑。具体到岳兴看守所,谁被“留所服刑”有太大自由裁量的空间,结果往往是,谁有关系就可以被照顾。
在岳兴看守所,只要完成售酒任务,他们在服刑期间有更大的自由。看守所变得荒诞。所谓的销售完全要靠各人的门道和入狱前的社会关系和资源,那些被照顾下来留所服刑的,几乎无不符合这一“标准”,在看守所,他们和警员交往熟络,亲热打闹,出去的时候,甚至可以公然冒充警*察,比如那个在酒店签单的案犯。
甚至还出现过去看守所摇人出来替人平事的荒唐事。
门敢正气凛然地强调,叶主任,看守所再不管理,岳兴一定要出大事,只要一管理,我可以说,光是治安方面就要好上好几倍。
叶三省问他有没有什么证据,门敢不屑地笑着说,他们太猖狂了,根本就不知道掩饰,别的不说,光是那四名案犯打伤侯元,只要让市局纪检或者纪委直接出面,把侯元和那几名犯人分开一问,就是铁板钉钉。
叶三省点头说好。
这种时候,他只能相信门敢。门敢也不敢为了邀功而欺骗他。
送走门敢,为了踏实,他还是打电话给康洪涛,问他知道看守所前几天跑了犯人的事不,让他悄悄去查一下,结果,不到十分钟,康洪涛就回话,确有其事。
不用再迟疑了,叶三省直接向欧阳坚打电话汇报。如果这一场战不得不打,首先砍掉何勇阵营最锋利的一只爪牙,绝对应该。
欧阳坚在电话那边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当天下午四点钟,不是市公安局而是市纪委第七室主任到了岳兴,联同岳兴县纪委对岳兴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高孟翔实施双*规。
当天晚上,王学谦走进了市纪委信访室,实名举报欧阳坚,一共五大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