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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三省站起来,举起双手压住所有人的议论,说:“我先来回答第一个大家的疑惑,政府会不会强买或者用行政手段强行干涉?我这里的回答是,不会。我前面说了,政府建议,听清楚,是建议,建议国资委收购,今天这个会又是行业座谈会,不是所以,不愿意卖矿的老总们,你们现在都可以离开了,政府不会强迫,政府只会为你们排忧解难,提供解决问题的方式供你们选择。我们岳兴是一体,不是谁亏了谁就会赚,而是一荣俱荣,你们赚钱了,政府的税收也会增加。”
矿主们没想到叶副主任这样爽直这样好说话,刚刚建立的敬畏印象消减大半,得了这样的承诺,自然不会立刻就走。
叶三省继续说:“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们一次,如果条件合适,价格合理,你们现在愿意不愿意卖矿,或者进行股份制改革?”
“可以啊!只要你不是说来耍!”
“啥子叫条件合适价格合理呢?多少才合理?”
“做生意,买卖很正常,但你也得按生意规矩来做。”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应。
他们还真不在乎卖不卖矿。
这两三年,这些人外面还要装大款,绷脸面,其实负债,日常支出已经压得大部分人喘不过气来。要让他们亏本,贱卖他们肯定不愿意,但是真有冤大头来接手,他们也不在乎。
还有股份制。实际上,现在这些小煤矿,基本上都是“股份制”,都是几人合伙,或者是私人跟当地镇上干部联手承包的,现在政府要入股,那再好没有,只要价格谈得拢,先回笼一笔资金,而且,以后矿上出现什么问题,有了政府做背景,那就是相当有利了。
叶三省依然站着:“大家关心这个价格问题,我们的原则是不让国家受损,也不让私人吃亏,所以,我们具体的操作是,由国资委主导,邀请第三方评估公司对各位的煤矿进行价值评估,然后给出一个双方可以接受的价格,在这个基础上,再进行谈判,讨论是收购还是股份制合作。”
这下矿主们的问题就更多了。
“什么第三方?这个不能由政府来选吧?至少也得让矿业协会自己来找人吧?”
“评估的标准是啥?不能随便说多少就是多少。”
“政府有没有钱哟?不要矿拿去了,给我们开个空头支票在那里,几年都拿不到钱。”
“股份制咋个说?政府最多占多少?我们卖多少自己可以决定吗?”
……
问题进入到核心部分,叶三省开始表演,把早就考虑好的问题一一回答提问的矿主。
首先是评估方,可以先列几个名单,政府可以退出不参与意见,再由矿业协会和业主代表来选择最终的评估方。
然后是评估标准,叶三省清楚地回答,要依据当年的承包条件,投入,这些年的经营情况,煤矿的硬件设施和管理,就业和安全等。
股份制那边,叶三省毫不客气地说,政府收购和改制的目的是为了做大做强,所以必须统一行动,比如不允许出现各煤矿为了销售互相杀价的情况,所以政府肯定要占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拥有绝对的管理和经营权力。
关于质疑政府没钱,叶三省也很坦然,说岳兴的财政什么情况,你们肯定也相当清楚,才会这样问,但是这个问题,我们也事先考虑了,所以,我们才会说要用国资委下面的公司或者平台公司来跟你们做这个生意,同时,跟你们对接的公司我们会引入市场机制,完全按照股份制管理经营,先给你们透一点底吧,这几位,就是代表将来的投资方亮个相。
他一一介绍几位富二代的身份,矿主们只有小部分认识这些人中的一两位两三位,大部分都只是听说过他们的父亲,尤其是夏敏的父亲,相当有说服力。
当然,矿主们并没有就此被叶副主任征服,叶三省的每一个回答都引出了更多问题,但至少有一个效果是,这些矿主们,开始严肃认真地思考,这正是叶三省想要达到的目的。
而且叶三省有相当的把握,这些矿主,起码有大部分人会最终接受现实,进行谈判,成为猎物。因为如果没有电业公司这张底牌的话,叶三省也替这些煤矿找不到出路,他也不是神仙。
计划一个半小时的座谈会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五点半,刘会长才不得不打断还在发问的矿主们,说这只是开始,是第一个座谈会,接下来还会再开会,你们也不要着急,先自己想一下,想好了再来讨论效率更高,这样想到哪问到哪,浪费大家的时间。
然后由矿业协会主持,在四海大酒店订了十桌,另外又给夏敏他们安排了一个包间,叶三省跟刘会长敬酒时,几乎每一桌都会被拉住再问三五个问题,很多重复。矿主们尤其关心的是政府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使用行政手段,现在亏损的煤矿怎么估价,欠收款怎么折算,有些投入比如修路啊怎么估值等等,叶三省一一保证,但也同时强调在以前经营过程中出现的社会问题,拖欠矿工工资这些,政府肯定会追究,虽然跟这次收购改制无关,但那是相关部门的工作,比如郭长贵现在就在公安局跟董松林做口供。
跟这些特殊人群打交道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光有善良和公正,光给他们优惠是不行的,他们会觉得你威胁可欺,就会对政府提出更多的要求,豆腐也要喊出肉价钱,必须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可以不用大棒,但必须拿在手里给他们看,要让他们看见上面沾着血的铁刺。
杜二姐过来敬酒,连声赞叹叶主任英明神武,把这一群岳兴大哥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倒没有对政府的收购改制行为发表意见。这位精明的商人也看不出叶三省这一行动有什么意义,煤矿明显不好做,这几年每况愈下,在他酒店挥霍的矿主们越来越少,越来越吝啬,出现在赌场的人逐渐减少,她也了解全国的煤炭行情,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就翻身,甚至这种可能都很渺茫,她只能看成欧阳坚和叶三省想要立威,想要政绩不怕劳民伤财,当然,把这些分散的小煤矿掌握在政府手里,肯定会减少很多社会问题,这可能是欧阳坚坚决要这样做的原因之一。
但是这一次,她完全错了。
叶三省把矿主们应酬完,进入包间陪一群“投资人”时,他以为同样会有很多问题等着他,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坐定,叶三省敬酒感谢了他们今天的捧场后,夏敏首先代表一群富二代表态,他们决定听从叶主任的安排,入股岳兴国资委下面的平台公司,参与岳兴这一场小煤矿国进民退的行动。
叶三省怔了下,确定自己并没有事先向夏敏透露关于这一个连环计划中因为电业局参与才有可能捆*绑搭售煤矿,难道她已经通过林远或者欧阳坚知道了底牌?笑道:“你们是不是钱多?我们这是政府行为,下午是为了完成任务,所以才生硬拉你们来站台,——再次谢谢你们的配合,没有当场拆穿我让我下不了台。但是你们都是生意……世家,不会不知道现在煤炭全国都堆积如山,白送人家人家都不想出运费,你们还想参与?怎么参与?刷名声啊?”
李剑宇微笑着看叶三省胡扯,反倒心里有了些底,缓缓地说:“自然是真金实银的现金参与啊。这次你们平台公司完成这个收购,准备融资多少,我们还是上午向叶主任承诺的那样,至少五千万到一个亿,看看能够占多少股份。”
叶三省再次审视一桌的富二代,虽然有人目光闪烁,但大多数人都表情笃定地看着他,显然刚才他们已经取得了一致意见,叶三省决定再恐吓他们:“其实收购的时候,谈判还是可能要以矿主们的投入来锚定。岳兴都是些小煤矿,无法跟义双煤矿比,所以估值不会出现几个亿以上,一般这些矿主当初的投入都是几百万到两三千万,是有些年赚了,但这几年行情不好,又亏了很多回去,而且小煤矿开采成本大,利润真的不高。除非全国出现大行情,这可能吗?所以这次谈判肯定要压他们的价,但是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肯定会咬着他们当初投了多少多少,非要逼着政府比着当初那个投入来谈判,可以折旧报损一些,但多了他们就不会接受,所以平均下来,一个矿一千万差不多,全县七八十个小煤矿,需要的资金应该是十个亿吧,你们那点,占不了多少股份,也影响不了大局。”
“没事,我们可以再凑。”夏敏淡淡地说,“一个亿分到我们每个人头上,就是一千万。当然,一千万也是很大一笔钱了,但我们大家觉得应该进入这个行业。”
“觉得能够赚钱?还是你们能够把煤炭卖出去?”叶三省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拷问。
“销路有一些,但肯定解决不了岳兴这么多小煤矿的产能。”夏敏笑,“但是我以前也听说过煤炭赚钱时这些人的风光,一天纯利润好几万十几万,虽然比不上山西那些人一天上千万的利润。”
“做生意不思进先思退,哪能光看利润光看风光!你没看见他们这两三年苦苦咬牙支撑吗?而且,我们现在还准备对煤矿进行进一步的规范管理,如果不收购的话,他们就将承担提升的资源价款。”叶三省加重了语气,“不要认为他们签订了承包合同,拿到了采矿权,但是以前他们因为权钱交易,基本上算是低价或无偿,而据我在文化国土资源局了解的情况是,现在我们这种内陆城市,每开采一吨煤造成的资源和环境损耗成本就为90元左右,均未计入企业成本核算,这种小煤矿资源回采率低、浪费和污染严重的现象,我们现在到了岳兴,必须制止,必须让煤矿把这笔钱补足,你想想,以前他们每吨煤能够赚两百元甚至三百元,现在行情不好,基本是亏损,我们再加费用的话,他们一年赔几十万几百万轻而易举。”
“你下午没有说这块。”夏敏皱眉问。
“还有,那些不合作的煤矿,我们准备彻底进行一次安全检查,我估计没有一个能够过关。我怕把他们一下子打懵,先团着再慢慢透露这些消息,不然我把底牌亮完了,接下来国资委跟他们谈判时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你现在想先把我们打懵了。”夏敏冷笑,“不过,叶主任,你是在会上当着所有的矿主说的,我们是投资人,必须诚信,你反悔,损害的是政府的威*信。”
叶三省苦笑:“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明知道是个坑,为什么还要往里跳?”
夏敏反问:“叶主任,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叶三省自然不知道,也不接话,夏敏笑笑,自顾自地说下去:“就是认识你太晚了。不然你在搞宝来山艺术村,搞义双一山一湖我就要来投资了。所以我对你有信心,只要是叶主任的工作,我,我们都要支持。”
叶三省无语,赶紧化解她话中的暧*昧说:“你不能因为在文化跟我同学他们做文化山房形势好就……迷信啊。做生意,路径依赖是必要的,但也不能过分,那样很危险。再说巴菲特还有失手的时候呢。再说我是政府官员,又不是专业商人,前面是运气好,也是国家大气候好,岳兴的情况特殊,基础也不好,我还是真要劝你们三思而后行。”
他不是欲擒故纵,故作姿态,而是真的不想夏敏卷进来,当然,他们真要支持和投资,这也是大力支持了他的工作,他也必须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