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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一个人没问题!”梁桢拒绝得很明显。
唐曜森顿了下,“你是怕别人误会什么还是怕他生气?”
“没有,不是……”她失口否认,可咯咯噔噔已经泄露了情绪。
唐曜森很细微地叹了一口气,“行吧,以我俩之前的关系确实应该避嫌,不过你一个人去找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找个人陪你。”隔了大概一两秒,“丁立军这段时间在不在泞州?”
“在吧。”
“你让他跟着一起去。”
“好,我来给他打电话,先挂了。”
梁桢摁掉手机又在车里坐了会儿,尽管唐曜森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深更半夜外面还下着雪,她没理由再去麻烦丁立军,更何况钟聿这事她私心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还是决定自己去找。
之前也知道钟聿常去的几个地方,先从念奴娇开始,之后是唐朝,再到年华里,一圈问下来,都说近期已经好久没看到钟家二少。
梁桢开着车子在深夜的大街上乱逛,期间沈阿姨打了电话过来劝她回去,可她还是不放心。
那会儿已经十一点,雪下得很大,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梁桢一咬牙,调转车头往郊外开去,接近凌晨的时候总算抵达墓园,车子无法上山,只能停在山脚。
守门的保安起初死活不让梁桢进,梁桢求了半天,最后自报家门才总算得以放行。
上山石阶很窄,还有些陡,白天走的时候倒不觉得,这会儿月黑风高,地上还有积雪,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两边墓碑开始密集起来。墓园里也有路灯,可两盏路灯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稀稀拉拉的灯光起不了太大作用,反而将整片布满坟墓的山头照得更加阴森。
风吹得枝叶哗哗作响,周遭除了风声和墓碑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梁桢自小怕鬼,此时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各种画面,一千个声音在冲她嘶叫着赶紧扭头下山,此时她开始后悔没有打电话叫丁立军陪着一起过来。
脚底软了下,梁桢停了下来,扯松围巾努力往外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石阶好像看不到尽头。
梁桢用手搓了下发僵的脸,真想掉转头就走,可是心里又有不甘,大半夜开了一个小时车赶到这,不让她上去看一眼怎么私心。
咬咬牙,继续前行,走了大概有七八分钟,原本拿在手里照明的手机开始响,突兀的铃声在死寂一片的墓林中显得更加瘆人,梁桢都没顾得上看来电显示,直接在屏幕上划了过去。
”喂……”
那边没立即说话,而是很明显地顿了下,隔了两秒才开口:“怎么了?”
梁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来的声音有多颤,她重新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看了眼,唐曜森的来电,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没怎么。”
唐曜森那头大概听到了这边的风声,又问:“还在外面?”
“嗯。”
“人找到没有?”
“没有……啊……”伴随而来的是她一声尖叫,或许是毫无防备,也或许是叫声实在太大太尖锐,唐曜森头皮都跟着麻了下。
“怎么了?”他赶紧问。
然而粱桢那边没了动静。
唐曜森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喂,粱桢。”
”粱桢???”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
粱桢吃疼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刚才从墓碑后面窜出来的东西只是一只黑色野猫,被猛地扼住的喉咙当即松了一口气。
”粱桢,说话!”手机里传来唐曜森略显焦虑的声音。
粱桢拍掉膝头的雪和烂泥,把手机从雪地里捡了起来。
”抱歉,刚摔了一跤。”尽管她已经让声音听上去尽量正常,但唐曜森还是听出了端倪。
“你人现在在哪?”
粱桢拍了下膝头上的泥和血,“我在外面。”
“到底在哪?”唐曜森的语气听起来已经不大好。
粱桢刚被吓了一遭,心里本就害怕得要命,她老实回答:“华亭墓园。”
唐曜森的思绪似乎断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你一个人?”
“嗯。”
“你一个人???”
“……”
“你疯了吗?这么晚一个人去墓地找他?”
他知道粱桢有多怕鬼,以前在电视上看到一点吓人的鬼神场景晚上都能吓得不敢一个人睡,现在却独自去墓地。
唐曜森真是又气又心疼,“现在马上给我下山!”
粱桢当然不干,“我上去看一眼他在不在就行。”
“若不在呢?”
“不在的话我起码也能死心。”
“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但我不能放着不去管!”
”那他呢,自己父亲的追悼会说走人就走人,说撂摊就撂摊,留你忙前忙后替他收拾烂摊子,他还故意关了手机,他多大了,还是当年那个刚满二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唐曜森也来了脾气,说话自然不大好听。
粱桢被他一通吼得怔了怔,但很快就反击:“他小孩儿也好大人也好,那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没权利干涉,也不需要你干涉!另外谢谢唐先生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我心领了,但也烦请你以后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尽量跟我保持距离!”
粱桢也不客气,洋洋洒洒说了一通直接怼了过去,怼完将通话掐断,气鼓鼓地开始重新往山上走。
这边唐曜森也是被她气得够呛,这死丫头是好赖话都听不懂,油盐不进,可转念一想,他到底还是不甘多余心疼。
以前她连恐怖片都不敢看,那会儿有段时间她住在他郊外那栋老洋楼,晚上如果一个人的话都必须亮着全屋的灯才敢睡,现在却可以为了钟聿半夜进墓园找人。
女超人吗?呵,还真成女超人了。
或许是跟唐曜森吵了一架,原本极度恐慌的心情反而被稀释了一点,后半程路倒没那么害怕了。
一点左右粱桢总算登顶,山顶上更冷,风更大,但周围灯要亮一些,墓碑也不多,毕竟是整个墓园最好的区域,寸土寸金,并不是谁都买得起。
粱桢凭记忆找到钟寿成的碑,然而心拔凉,碑前除了一些贡品和花之外什么都没有。
钟聿并不在这里。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粱桢简直气馁得不行,抬手使劲搓了下被冻僵的面孔,看了眼时间,一点都过了,
粱桢不得不重新把围巾裹上,正准备扭头下山,听到旁边树丛里悉悉索索一通动静。
她觉得心脏又整个揪了起来,但还是摒住气息往树丛那边靠近了一些。
紧接着又是“噼啪”一声,粱桢觉得心都提到了嗓门眼,直至她走过去看到里头一点微红的火星,树杆上靠了一人。
粱桢用手抵住嘴,努力匀了口呼吸,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哭出来。
“钟聿!”良久之后她才尝试着喊出声音。
原本坐地上抽烟的男人转过一点身,微光中模糊分辨来人,粱桢也总算看清了,简直又气又恼又欣喜。
她扯掉裹在脸上的围巾几步跨过去。
”你有病是不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一个人大半夜跑到这来玩失踪,有意思吗?啊,有意思吗?”
粱桢将窝了大半天的火一股脑地发出来,也顾不上地上的人此刻什么表情,拽起他一跳手臂就要往外拖。
“走,跟我下山!”
然而钟聿死活不动。
他一米八几的个子,若自己不配合,粱桢根本拽不动。
反复拉了几下,地上的人寸步不移,粱桢已经累出半身汗,她叉着腰站在旁边歇了会儿,问:“你到底想怎样?”
坐地上的钟聿把腿又曲了起来,双臂挂在膝头。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这话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不愿意跟粱桢正面交锋。
粱桢气得肝都疼。
“静一静?你想怎么静?”
地上的人又不吭声了。
粱桢觉得自己这一天天的好像在围着个孩子转,尽管自己刚硬怼了唐曜森,但他的话并不是没道理。
他都二十五了,早已不是孩子。
“好,你要静一静是吗?那我陪你!”粱桢走过去准备坐他旁边,钟聿见状蹙眉看了眼,撑住后边的树杆站起来。
粱桢以为他要跟自己回去了,赶紧跟上,可走在前面的钟聿突然回头,恶声恶气地冲她嚷嚷:“都说了让你走,听不懂吗?”
莫名的戾气,粱桢被吼得定在原地,一会儿功夫钟聿已经出了树林。
粱桢从错愕和惊恼中回过神。
静一静?静一静就能改变目前的结局?静一静就能不顾旁人的情绪?静一静就能将她这几天的所有担心全部置若罔闻?
“你不过只是想逃避现实,不敢面对你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而已!”粱桢也豁出去似地冲着钟聿的背影喊。
她从老爷子住院到下葬,忙前忙后,既要处理方方面面各种事,还要兼顾钟聿的心情,身体上的疲惫就算了,可谁又曾来体谅一下她的煎熬和压力?
懦夫,混蛋,王八蛋!
粱桢几乎是一路堵着气下山,然而走到山脚也没再碰到钟聿。
她去取车之前特意去问了下看门的保安,保安说确实有见一高瘦男人下山,但到山脚之后直接坐车走了。
粱桢当时觉得…已经不是气愤,更多的是伤心和心寒。
“麻烦再问一下,他是在山脚拦的车吗?”
”那不能,这时间山脚哪还有车,应该是私家车吧。”保安还挺热心,又问粱桢那是她什么人,怎么这么晚放心把她一个女的扔在这。
粱桢苦笑一声,没再多问。
墓园有停车场,粱桢裹着大衣去取车,刚打开车门,停车场的入口处过来一道灯光。
这个点已经不会有人再上山,粱桢顿了下,车子已经开了过来,在车道上就直接停了下来,紧接着有人从后座下来,迈着大步往粱桢这边走。
起初后面逆着车头灯光,粱桢看不清,等走近了才认出来。
”唐…先生?“
唐曜森一口老血顶着差点吐出来。
他走到粱桢面前,往车里看了眼,“人呢?”
粱桢装傻充愣,“什么人?”
”你丈夫!”
“……”
粱桢捂了下脖子上的围巾,“他没来这里。”
“没来这?”若不是舍不得下手,搁别人他估计得一巴掌呼过去,“我刚过来的路上都看到他的车了,怎么,吵架了?”
“没有!”
“没有他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粱桢的谎话,撕开她的遮掩之后露出来的便全是落寞和无力感。
粱桢低头默默抽了一口气。
她不啃声,但眼里的无措和疲惫都被唐曜森看在眼里。
“还帮着他说话?先不说今天他扔下那么多人自己跑了,你去听听外面多少口舌,就现在这事,把你一个人扔山上不管,这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唐曜森今天也跟吞了枪药似的,步步不饶人。
“再说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平时他都这么对你?”
老爷子咽气之后钟家上下都开始忙起来,从应对媒体到安排钟寿成的后事,方方面面要做的太多,照理作为钟家独子的钟聿应该承担下大部分责任,可恰恰相反,他完全自我封闭,不管不顾不问,像是灵魂出窍似地一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粱桢既要料理事情,应对繁复的人情关系,还得时时关注他的情绪。
怕他过度伤心,适时安慰。
怕他饿了累了身体垮掉,日日安抚劝他吃东西。
他兀自伤心绝望的时候,粱桢始终陪在他身边,可他把她完全当空气,到最好干脆直接在丧礼上撂摊走人了,留下粱桢独自面对所有人事。
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下葬,他还玩起了失踪。
唐曜森气愤之余还有心疼,心疼粱桢的付出和委屈。
”没有,他平时不这样,今天只是伤心过度。”
听听,到这时候她还在替他说话。
唐曜森觉得心脏被掐得快疼死,一把拽住粱桢把人塞进了副驾驶。
粱桢挣扎着要出去,“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然而唐曜森不听,从她口袋里摸到了车钥匙,又扯过安全的把她绑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