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朝晖

沈淮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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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呻吟之声四起,他们有些人是被伤了手臂,有些则是大腿,并非是致命伤,只要能够找到解药便可愈合如初。然而若没有,就要因为那不过豌豆大的伤势而生生斩断手臂和双腿。我咬了咬牙,沉声道:“是什么样的解药?”

    森爵在外上阵杀敌,我能够做的,也不过是这样的微末小事。

    那大夫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东芝草可以解救这样的毒,但是我们都是寻常的医者,医官里也没有东芝这样名贵的药材。”

    东芝……我对这个药名只觉得陌生,然而转念一想,这些前来参加无意门的人,大多都是对苏裴安心怀怨愤之人,也有一些是出于侠义心肠。遭受压迫之时,并非人人都会忍气吞声。但有时这样的人,的确仗义每多屠狗辈,出身家世算不得好。

    “若普通的医馆都没有东芝草,那么……崇德城内一定有专门为贵族官吏服务的医官吧。药价昂贵,但是品种齐全,而且多为上品对不对?”魏楚两国对然敌对,然而我猜百变不离其宗,楚国士族平民阶级更为严苛,自然有专门为上层服务的翘楚应运而生。

    “保安堂。”那医者想必并非崇德本地人士,颇有些无奈的朝我摇了摇头。就在此刻,身后蓦地传来一把男声。

    我回过头去,却看见也是个受了伤的男子,只是他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而且面色还算不错,并不像是中了毒的人,个个面白如纸。

    我仔细看了对方一眼,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这位小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对方怔了怔,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错愕,连连摇头道,“或许姑娘运送那些武器的时候见过我吧。”

    我不置可否,那样一面之缘,我见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断然不会对他的脸记忆深刻。然而他显然也已经忘记了,这样追根究底也问不出个缘由来。

    “保安堂内可有东芝草?”我转换话题, 急切问道。

    他倒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保安堂是崇德城中最大的药房,里面人参鹿茸都有,东芝虽然名贵,但保安堂想必也有收购。”

    耳边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叫人卒不忍听。倒是一开始和我守在顶楼窗棂后的大汉走到我身边,目光里带着几分疑惑,“你是什么人?”

    他在质问那青年,对方顿时磕磕绊绊起来,显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

    “沈姑娘,门主和森爵大哥临走的时候曾经嘱咐鸣烈,一定要保证姑娘的安危,此人面生的很,他的话……不可轻信。”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方才可有听见我们二人在说什么?”

    他脸上一红,便有几分讷讷。

    “可是门主说了,姑娘最好呆在此地,外面太过危险,姑娘要是去了内城,恐怕有性命之虞。”他虽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却还是固执的说道。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跟在我身边,恐怕是因为浩空对我实在放心不下,怕我一念兴起又跟着他们去了内城。其实从崇德城中一路赶来,许多事都只是一个巧合,我并非畏死,而是若去内城,我已经毫无助力,只会连累他人。

    浩空不愿意直言,是怕我自尊心受损,便只好派人跟在我身边保护。

    他一番良苦用心,我自然感佩铭记,并没有觉得冲撞。

    然而想了想,我开口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去了内城也毫无用处,不会前去添乱。倒是你看看,这些伤病都中了奇毒,那位大夫说他有独门秘方,只是需要东芝草。这位小哥方才说保安堂乃是崇德最大的药店,有各种名贵草药,想必也会有东芝草,你觉得呢?”

    鸣烈看了那个青年一眼,这才低头道:“保安堂确实是崇德最有名的药店,只不过保安堂的堂主吝啬,恐怕不愿意借药给我们。”

    他说这话,手中的剑忽然飞快的抽了出来,一下压在那年轻人的脖颈上,“我在无意门三年,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吃了一惊,那青年男子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手上受了伤,而且看样子并没有练过武,此刻也不敢反抗,“我的不是无意门的人,但……我也不是恶人啊!”

    “一派胡言,我们三年前歃血为盟,每个兄弟都是认得的。这一次发动攻击,更加不可能有陌生人能够混进来,说,你是不是苏裴安的奸细?”鸣烈大声质问道,目光凶狠。

    那男子吃了一惊,然后笑了一声,“原来所谓的无意门,也不过如此。”

    他的脸上有愤怒的表情,我依稀看见他皱眉侧脸的那一刻,心中只觉得一惊。

    我的确是见过他的,只不过当时匆匆一瞥,没想到还会有重逢的时候。

    我抓住了鸣烈的手腕,徐徐道:“他不是苏裴安的奸细,若是苏裴安能够招揽到你这样的人,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鸣烈有些吃惊,沉声问,“姑娘当真认识他?”

    我点点头,倒是对方依旧一脸的困惑,我便解释道:“就在今天下午,你在街头救下了一个女孩,你不记得了么?”

    没错,这个男子不就是黄昏日落时候,路见不平的那个卖货郎么?只是他换了衣服,我也不曾料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和他相见,所以才始终想不起来罢了。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可是我不记得见过姑娘……”

    “我当时在茶楼之上,所以你当然不曾见过我。能够不惧生死仗义执言,这样很好。”我的目光有几分钦佩,当时我心中有迟疑,所以才会让那无辜的妇人惨死。而那孩子,若非他及时出手相助,只怕也会死在酷吏的刀下,“当时我为了顾全大局,才看着那孩子失去了母亲,现在想来也还是觉得愧疚。你能救下他,我也很感激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姑娘真是言重了,你们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只要能安稳活下去就是。黄昏的事,也实在是这群人欺人太甚,所以我才挺身而出,还是要感激各位父老乡亲,否则只怕我也一并死在刀下了。”

    他不愿意居功,我却微微笑了起来,柔声道:“你虽然不谙武功,但有时候做善事,并非一定要有绝世武功或者倾国之富。所以侠义之道,能在点滴细枝末节中体现,就已经叫人心生敬佩。更何况,还是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去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他被我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连连摆手。倒是鸣烈听完我们一席话,连忙收回了手中的剑,“原来那个人便是你,这件事我们也是有耳闻的。五叔原本是我们无意门之人,他的妻儿孤寡便是我鸣烈的亲人,你救了他们,还请受我一拜。”

    说罢他掀开衣摆俯身欲跪,倒唬了那年轻人一跳。对方连忙见他搀扶起来,“我方才说了,这件事还是乡亲们的功劳,我其实什么也没做。五叔一辈子都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真的是你们无意门的人。”

    我微微挑眉,“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咬了咬牙,“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那些官吏肯定不会放过我,思来想去,不如干脆参加无意门。反正我无父无母,要是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被我看得心虚,却不敢说什么,受了伤的手臂抖了抖,“我是混进来的,下午你们在茶楼后汇合,我便一直跟着你们,天色渐暗,我就跟在队伍后头,也没有人认出我来。我领了武器,便混在队伍里杀敌。只是……我武艺不高,只怕没帮上什么忙。”

    鸣烈吃了一惊,倒是我笑了起来,能有这样的胆识真是叫人越发刮目相看。更难得的是巷战素来惨烈,可以说是贴身肉搏。他并没有森爵那样高明的武功不说,只怕还不如无意门其他人,毕竟这些人蛰伏三年,期间还有浩空的训练,体格和反应里都强于他人。

    他不过是个卖货郎,在这场残酷的厮杀之中竟然活了下来,并且只是伤了手臂,甚至连毒药都不曾沾身。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样的人,是否能算是受到了天命庇佑之人?

    “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并没有拘泥于那些过往的功劳,只是担忧的看着身边的人,“如果保安堂不肯将草药拿出来,那他们……”

    他的目光里有几分不忍,轻轻叹了一声。自幼在崇德城长大的人,对这片城市想必有着更深的情意吧。我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们必然会将药物拿出来的,因为在他们面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似乎吓了一跳,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淡然的笑一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又紧张起来,磕磕绊绊的说道:“我叫朝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