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杀伐之始

沈淮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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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那妇人一声怒吼,原本站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也愤怒起来,一个个大声斥责这些官吏没有良心。

    为首的男子原本态度嚣张,此刻也不有些心慌起来,举目四望,愤怒的人海几乎快要将他们淹没,随之而来的便是石子和大块的家什,那几个人虽然手中持刀,然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有人的额头被石块敲出了血。就连几岁大的孩子都手持弹弓,目光里充满了憎恨。

    “快逃,快逃!”为首之人见势不妙,连忙大喊道。一群人早已将手中的兵器抽了出来,用以威吓众人。然而一开始那个年轻的卖货郎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高呼道:“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走了!”

    此刻他俨然成为众人的首领,一声令下,一群人立刻蜂拥而上,像是呼啸的海浪淹没一所小舟一般轻而易举。

    我将目光收了回来,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也知道那几个人只怕早已经被愤怒的群众生生打死。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肉跳,却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豪情万丈。

    我不愿意被命运的丝线所牵引成为一个傀儡,我要做时代的弄潮之人,将这股呼啸的人流,尽数掌握手中。

    森爵的皮肤像大理石一般雪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他看着我的目光有淡淡的笑意,“如何?我们的计划,只怕不会受阻了。”

    我点了点头,然而却还是不无忧虑,“民愤虽然对我们有利,但终究只是一时一地,崇德城百姓众多,虽然怨恨度苏裴安之人众多,但未必人人有勇气起身反抗。这一群人,只是异数而已。”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便可点燃其余众人心中怯懦的火焰,将勇气激发出来。”森爵却十分有自信,然而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在崇德城之内乱战,我只担心你的安危。”

    他的双眼里有真心实意的关怀,让人的心总是带着几分忍不住的怅然。我微微笑了起来,摇头道:“我会和春令一起躲进密室之中去,你不必担心。只是你和崇德要率领无意门众人出战,我才更应该担心你才是。”

    我口气有点艰涩,却依旧勉力让这口吻显得愉悦一些。

    他看着湛蓝的天空,目光有莫测之意,“或许我会死在流矢之下,又或者死在乱军之中,命运无常,谁又能担保自己沙场征伐,一定能醉卧而归呢?”

    这是王翰的凉州曲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一句太过凄凉,几乎让人不忍卒读。

    然而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沈碧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呢,那一日在山谷之中他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还是这些时日并肩走过的时光,我看着这个男子俊朗如刀削斧砍的脸,低声道:“王翰虽然写这样的诗,然而毕竟还是安全归来。你也一定要和他一样。”

    他的眸子暗黑,深深看着我,“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安归来。”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相遇,在那一刻之后,便是号角嘹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这些人都不过是寻常的百姓,有一些是屠夫、小贩、甚至还有妇人。然而此刻却在手上绑起了布条,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无字。

    那究竟是代表了有来无回,还是必死的决心,我已经无从知晓。这群升斗小民此刻为自己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宛如一种赴死的决然姿态。我站在盘旋楼梯之上,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一时间竟要落下泪来。

    春令和我站在一起,她并没有和这些人一起参与战争之中,她负责后勤,然而此刻的目光却和我一样,胶着在浩空的身上。我自然知道春令已经有了心上人,却没想到竟然是那个昂然几尺的男子。

    此行危险,恐怕春令比我知道的更清楚,然而我们两个人都无能为力。这是一场势在必行的战争,即便它看上去如此的以卵击石,胜算渺茫。然而我和她都有自己可以相信的人,我想他们必然不会叫我失望,凯旋而归。

    森爵临走之前最后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深。我不愿意这是诀别,所以同样含笑看着他。

    那一日火蛇在崇德城中肆虐,我和春令在暗夜之中疾奔,宵禁早已经溃散于无形。只怕苏裴安也没有料到,对他来说犹如草民蝼蚁一般的人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勇气,公然举起了反叛的旗帜。

    崇德内外两城分明,想要冲进去杀了苏裴安,就只有先攻破外城的防备。而外城的第一道防线,就是衙门的官吏所组成的。火把在长街之上形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许多百姓躲在窗棂之后窥探着外面的景象,我微微皱眉,春令说茶楼之中已经无法再躲下去了,我们必须要寻找新的落脚点。我霍然回过头看着她,“你并非是在负责后勤?”

    春令笑了一声,目光有几分闪躲,“自然是,我怎么会骗你?”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场战争速战速决,我们加起来也不过是十个人,所谓的后勤,其实是可有可无而已。”

    跟着我和春令的全是些老弱妇孺,根本也难以搬运粮食,我们唯一的目的,只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不拖累他人,对不对?

    春令被我的目光所逼,一时间有些讷讷,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挣扎了半晌,终于说到:“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们几个都是女子,虽说无意门也有女儿家,但我和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是送死,不必她们几个身强力壮。浩空的意思,便是此战胜负悬殊,他不希望所有人都成为牺牲。与其全军覆没,还请将门人的妻小都带出去。”

    我苦笑了一声,带出去,带到何处去?此刻崇德城中戒严,我们这一群人目光显眼,哪里还有可能出城,若是不出城,到后来他们若是赢了倒还好,若是输了,便是真正死路一条。

    我拽住了春令的手腕,“我们不能再逃下去了,他们在前方杀敌,我们的性命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休戚与共。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春令看着我,“你以为我不想和浩空在一起,你以为我便是贪生怕死?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往日在无意门,我要做的便是收集情报,除此之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我这样的人,能去做什么?”

    她忍不住痛哭出来,我懂得她心中的苦楚,人同此心,我何尝又不是和她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一样想为森爵做点什么。

    不错,我们此刻身边所有,不过是一群老弱妇孺,他们全都一个个看着我,然而众人虽然孱弱,却并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因为他们的儿子,他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全都生死悬于一线。

    我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这样逃亡自然不是办法,必须要发挥出折一支孱弱部队的能力。可是,一群老弱妇孺,手无寸铁,又能做些什么?

    “碧清,我知道你担心他们,我们比你的担心,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可要是我们莽撞的冲进去,那么只除了让他们分心,并且白白丧失性命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春令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的说道。

    “浩空原本想要我们呆在茶楼的密道之中,但是他们此刻攻向府衙,苏裴安的内线很可能看出茶楼有异常,只怕是躲不过去了,我们必须将这些人分散起来,将他们藏在寻常的百姓家中。”春令焦急道。这些人全是无意门门徒的亲属,他们上阵杀敌,若是连他们的家人都无法护之周全,春令想必心中有愧。

    我点了点头,一时间也缓和了语气,“我明白,可是……将他们藏在百姓家中,只怕也不是什么良策。”

    春令的声音飘忽:“可是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城门紧闭,我们这一群人想要冲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只好将他们分散藏在百姓家中,或许还有活着的一线生机。”

    我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沉沉。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这些百姓,真的愿意接收我们么?而且万一到时候苏裴安派人搜城,只怕一个都跑不了,反而还要拖累旁人。”

    春令一时沉默了下去,这是下下之策,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她或许就不过是竭尽全力而已,在这样的困局之中想要保全这些人的性命,实在难于登天。

    就在此刻,有个孩子忽然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姐姐,我们是不怕死的。”

    那不过是个才十岁大的女童,面容清秀,然而额头上却有一条闪电形状的疤痕,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兵器所伤。她的神色沉静,“姐姐,你不必担心我们,也不必为我们费神。”他们早已经抱着必死的决意,又怎么会害怕呢?

    我见那小女孩抱在怀里,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可以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