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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该回去了。www.Pinwenba.com”张禾推开了门,看着孤孤单单蹲在地上的晚镜,很想走过去给她点温暖。月光清冷,她比那月光还要冷。
晚镜扶着有点酸麻的腿站了起来,点点头,“回去吧。”
“大少爷那边……”
“不碍事。”晚镜走出了门,走到荷塘边将手里的红绳扔了进去,神色淡然的看不出情绪来。“如果有人找你问今晚的事,你来告诉我,不必担心也不会让你为难。”
“我不担心。”张禾抿嘴一笑,“我若是为难,今天便不会带你走这一趟了。”
晚镜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从后院出来转过游廊,前院丝竹声声伴着些喧笑已是异常的热闹。乔妈妈一团丰满的身影灵活地在各桌游走,看见张禾出来了便放下手边的事飞了过来。
“公子这就走了?秀蕊伺候的可还满意?”
“甚好。”张禾从袖口里摸出银子递过去,“若不是家里有事我倒想多留些时候。”
乔妈妈掂着手里的银子笑开了花,“公子真是客气。回头常来坐坐,除了秀蕊,我们这撷月楼的水灵姑娘还多着呢,保管您次次新鲜,回回满意。”
张禾带着晚镜离开了撷月楼,等他的身影走的远了,乔妈妈的脸忽地一下沉了下来,招呼了身边的一个大茶壶道:“去,把秀蕊找来,让她到我房里一趟。”
不一会儿,秀蕊便摇曳着身姿走到了乔妈妈住的跨院,门前驻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好该有的姿态和笑容,推开了门。
“妈妈找我?”秀蕊进了屋,拽着披帛轻轻转身坐到了桌前,兰指轻点着下颌支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乔妈妈。
“那公子今儿可问起什么来了?”
“哟,那可多了。”秀蕊转了转眼睛,“妈妈想知道什么?”
乔妈妈一拍桌子站起来走到秀蕊跟前,拿指头一戳她脑门,“秀蕊,你别跟我来这套!我就问你,他有没有问起琼枝的事?”
秀蕊哼笑一声,从袖口里把晚镜给的那锭银子拍在了桌上,看着乔妈妈说:“我只陪着那公子饮了两盅酒,便得了这些银子。妈妈觉得是秀蕊我太会捞钱,还是那公子太过大方?又或是……,我给了他想要的东西?”
“你个贱蹄子!”乔妈妈一巴掌扇在秀蕊脸上,秀蕊头一歪,一支白玉簪子自发髻上滑落,跌成了两段。她甩了甩挡在眼前的碎发,无所谓地笑了一声,“妈妈您想连我也打死?”
“说的什么浑话!”乔妈妈往门口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有点惊惧地说:“那是我想打死的吗?进了这窑子就得认命!跟我摆的什么骄傲痴情。还有你也是,那人到底什么来路你就跟人那胡沁!招了事儿来你以为你就能落了好?”
“我还怕什么好不好的?”秀蕊垂眼抹了抹自己的指甲,“琼枝傻是傻了点,可我倒也真佩服她的骨气。妈妈,你当我怕死?死了也好过每日里卖笑卖肉的做这万人之妻。只不过,我连琼枝都不如,她好歹还有个执念,我却连想死都不知道为谁。”
乔妈妈瞪了秀蕊好一会儿,算是无可奈何她这滚刀肉的模样了,好声到:“行了,我就问你那公子到底是不是官差?是不是那个什么姓范的找来的?”
“不是,都不是。”
“不是就好。那镯子还真值不少钱,我怕那姓范的是什么高门大户,这要是压着官府查下来……”乔妈妈松了口气。那琼枝的卖身契虽然在她手里,可人确实也是死在她手里。这窑子里出个人命倒不是什么稀罕事,衙门通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可要是有人楞揪着不放的话,非要讨出个说法来,她也还真是棘手。
“高门大户?”秀蕊冷笑,“就算真是高门大户也不过是个始乱终弃的混帐东西罢了!妈妈还担心他给琼枝做什么主不成?琼枝真是蠢透了!”
“也是。”乔妈妈抹了抹嘴角,把桌上那锭银子收到自己的匣子里,“丫头,那他既不是官差又不是姓范的人,问琼枝的事做什么?”
“还不都是那镯子惹的事。”秀蕊瞟了乔妈妈一眼,“您是把那镯子寄卖出去了,如今那邪事儿可是缠上了别人。”
“哎哟!幸好幸好。”乔妈妈拍拍胸口,“我就说是那镯子的古怪嘛!得亏我胖没套上手,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秀蕊站起身来捋了捋头发,“您呀,就不积德吧!”
乔妈妈眼睛一翻,“嘁,我一个老鸨子谈什么积德,说出去笑掉人的大牙!”
张禾与晚镜从撷月楼离开,走回了停着马车的巷子。张禾把自己的衣裳从车厢里拿了出来,摆好了脚凳,撩起帘子等晚镜上车。
晚镜却没动,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张禾,问道:“张禾,你是哪里人?”
“密州人。”张禾把手收了回来,帘子也重又落了下去。他知道晚镜疑心了,这对话,恐怕一句两句的完不了。
“家里原是做什么的?可还有什么人吗?”
“小的自幼丧母,家父原是做官的,密州牧监,后来无缘无故地扯进了二皇子的那场科举舞弊案,让朝廷革了职发配番西。还没等走到泉平郡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家中……还有个姐姐,嫁人了。”
“二皇子科举舞弊案?三年前的事了吧。”
“是,三年前的事了。小的前年到天工坊做的伙计。”张禾点了点头。
晚镜嗯了一声,抬脚踩上脚蹬自己掀开帘子坐进车里,复又整好了帘子的缝隙。张禾耸了耸肩膀,抖开自己那身管事的衣服正准备换上,就听晚镜隔着帘子说道:“张禾,你在说谎。”
张禾一楞,脱口道:“为什么?”说完自己忍不住鄙视了自己一把。这反应太不对了!有点不打自招。
“不为什么,直觉。”
“那小姐觉得张禾是什么人?”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晚镜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清脆得如同这暗夜里起了微风,撩动了谁家檐下的琉璃风铃,“霁月山庄的小管事,你做的不错。”声音里若有似无地带着点笑意。
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说的真妙!
张禾把手里的衣服慢慢地团了团,仰头倚在砖墙上,半晌,无声地笑了起来。
回了霁月山庄,张禾把李檀身边的丫鬟盈袖悄悄地叫了出来,将那身衣服还有扇子和玉牌都还给了她。盈袖抖开衣服瞧了瞧,见没脏没破才重又叠好抱在怀里,却忽然眉尖一蹙,促狭地看着张禾道:“张禾,你借这衣裳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么浓的一股脂粉味儿。”
“逛窑子去了。”
“啧!”盈袖立刻嫌弃地把衣裳从自己怀里拿出来改用手拎着,“你倒实在。”
“你觉得我实在吗?”张禾似笑非笑地看着盈袖,摇摇头走了。弄得盈袖一头雾水,低头看看手里的衣裳,嘟着嘴拿去洗衣房了。
早起去李香儿和林墨山处问安,林钰顶了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袁陵香正在李香儿下手坐着与她说话,见林钰进来,便起身浅施一礼,“钰哥哥早。这是怎么了?昨儿个没睡好?”
“嗯。”林钰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让丫鬟给换杯酽茶过来。李香儿冷眼瞧着,讽刺道:“这模样问的哪门子安啊!倒是该我和你爹去给你问安了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林墨山道,“林钰这两天忙着天工坊的事儿,大概是累了,你少说两句。”
“是呀。”李香儿端起茶盅来吹了吹,没头没尾地说:“但愿吧。”
林钰眉心一跳,一口茶卡在嗓子眼差点呛着,好容易才咽了下去。这时晚镜打了竹帘子进来,往林墨山和李香儿身前一福,“爹娘昨晚上歇得可好?”
李香儿掩着嘴吃吃一笑,悄悄地瞥了林墨山一眼,“好着呢,好着呢。”林墨山咳了一嗓子,实在也是拿自己媳妇这没遮没拦的劲儿没辙。
从晚镜一进来,林钰就像是忽然来了精神一般,身子坐的板儿直,却是瞧也没瞧晚镜一眼,对袁陵香道:“陵香,这几天在家里闷不闷?还想去哪走走吗?我带你去。”
袁陵香似惊似喜,扭头对晚镜道:“晚镜妹妹,你说锦城还有哪好玩?让钰哥哥带咱们一起去。”
“她不爱出门。”林钰迅速地看了晚镜一眼,“我带你去清凉观转转吧,倒瓮山的风景也是不错的。”
“道观?”袁陵香犹豫了一下,转念一想也好,她正好去看看这锦城有没有什么有道行的道长,于是便笑道:“那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晚镜妹妹当真不与我们一起吗?”
晚镜站起身来,淡淡地道:“不了,晌午的时候太热,我懒的出去。”
“早去早回,照顾好陵香。”李香儿叮嘱了一句便让他们下去了。等这几个小辈儿出了屋子,李香儿才长叹了一口气,“福兮?祸兮?”
林墨山听了李香儿这两句感叹,忍不住笑道:“山大王这是要吟诗呢?”
李香儿拿手点着他,恨恨地道:“你就不开窍吧你!除了那些擦屁股都嫌硬的破书,你还能看懂点儿什么?”
“账本。”
李香儿看着他不说话了,好半晌,一拍桌子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