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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妈妈叫了三四个姿色不错精于书画的姑娘出来。www.Pinwenba.com勾栏院的姑娘都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力的,远远地看见张禾后便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招呼了,过来时并没有太豪放,一个个倒比大家闺秀还婉约似的。
张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几个姑娘,眼神中一丝玩味,看得那几个姑娘饶是红尘万丈打滚出来的,也忍不住有点脸红心跳。
“就她吧。”张禾合上扇子指了指其中一个穿着粉白襦裙的姑娘说。晚镜在一旁暗暗地挑了挑眉毛,心说这张禾到底什么来路,怎的如此一副熟埝的姿态,叫他陪自己来撷月楼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秀蕊,你留下好生伺候公子。公子,有什么事您尽管言语。”乔妈妈把其余的姑娘往外推了推,接过张禾扔的一块银子扭扭地走了。
那姑娘被张禾点中后面上一喜,又飞快地收敛好神色坐到了张禾身边,扶着轻透的衣衫袖子给白瓷酒盅里点满了酒,推到张禾面前,“公子倒没忘了昨天的一面之缘,秀蕊先请公子喝一杯。”
张禾伸手拦了一下,“不忙喝酒。秀蕊姑娘,这一楼太嘈杂了,还是找个雅间慢慢叙吧。”
秀蕊微微一笑,似娇似嗔地用眼勾了张禾一下,便招呼着大茶壶去拾掇个雅间出来,自己则带着张禾绕过回廊慢慢地往后院走去。
乔妈妈打楼梯后面绕了出来,脸上已没了刚才那喜兴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张禾的背影。旁边一个姑娘伸手搭上乔妈妈的肩膀,嘻笑道:“妈妈,您担心什么呢?秀蕊那蹄子有分寸的。”
乔妈妈一撇嘴,“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哪个窑子里没点见不得人的事儿,要是担心,索性关门了事!啧,我就是不知道这位哥儿什么来路,看着倒不像官差。可是昨儿他打听那红镯子来着,不会是……”
“那事儿啊!早说了让妈妈你别贪那两个钱了。不过秀蕊昨儿问了,不是他,大概就是看上那镯子了。您还是安心招呼客人去吧。”那姑娘勾手往门口一指,乔妈妈顺她手指一瞧,立刻又换上了笑脸,拽着大红的披帛扭了过去,“黄公子,您可真是有日子没过来了!”
“乔妈妈还是这么风姿依旧啊!”黄公子哈哈一笑,挑起拇指往身后一点,“今儿带了朋友来,你可一定得帮我招呼好了!”
乔妈妈往他身后一看,忍不住拍了下手,笑道:“我今儿可是积了大德了!就冲公子这风度气质,不用我多嘴关照姑娘们也一准好好伺候着。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哦——,姓林。”
“黄公子,林公子,您二位雅间上座吧!”
撷月楼分前后院,前院起了二层的高挑大堂,皆是散座散间。后院有曲径通幽,竹林荷塘的很是风雅,是为雅间所在,消费自然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张禾与晚镜进了后院把角的一处雅间,这房间颇大,分了里外间,窗户上都挂了细密的竹帘子,既透风又私密。大茶壶听了吩咐之后已经先一步过来点上了灯,焚了香料,里外间相隔处挂下了浅绿的轻纱帘子,光线影影地引人遐想。
秀蕊招呼着张禾坐下,重又斟了酒推给张禾。张禾在她妩媚的注视下,怡然自得地浅抿着喝光了。
“公子第一次来我们撷月楼?”
“第二次。”
“第二次?那倒是秀蕊眼力不济了,公子这样的龙章凤质,秀蕊竟没有印象,该罚一杯才是。”说完秀蕊就自斟了一杯,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张禾拦了下来,笑道:“怎么不记得?昨天你还问我是不是姓范。”
秀蕊一楞,掩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捏着帕子轻轻地打了一下张禾的肩膀,嗔笑道:“公子这是拿我寻开心呢,这杯我不喝了,要罚公子喝。”
晚镜站在墙边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忙。”张禾把酒杯接过来放在一边,“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问我是不是姓范,说出个缘由来,这杯我便喝了。”
秀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闪了几下,才道:“我听见您昨儿个打听那红翡镯子,还道是这红尘中总算有个痴心人。可惜您不是。公子,我们这青楼女子的痴痴怨怨,讲了,也让人觉得矫情。戏本里有的是那花好月圆的段子,何必非要听我说呢?”
“那镯子不是你的?”
“不是。”秀蕊不屑地笑了一下,“若是我的,早早便砸了去了。”
“秀蕊姑娘倒是个洒脱爽快之人,我看这杯酒,我还是喝了吧。”张禾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与秀蕊相看了杯子后,说:“那我不妨也爽快些。姑娘,我今天还是为那镯子来的。”
秀蕊听张禾这样一说,神态中的妩媚便去了几分,“看来是我昨儿个多嘴了。”她低头寻思了一下才缓缓地道:“那镯子是我的一个姐妹琼枝的,那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呵,不过话说回来,落到这青楼妓院的姑娘那个不是苦命的?是她自己想不开,放不下罢了。”
“琼枝?她人呢?”
“死了。”
张禾点头,对这个结果倒也不是特别意外。不过让他有些为难的是,晚镜可没告诉他这镯子究竟是怎么了。他接下去要问些什么?是知道物主何人便够了,还是再问出更多的信息来?这么想着,张禾便转头看了一眼晚镜。
晚镜也有点挠头,觉得束手束脚的不痛快,一方面想知道的更多,另一方面又怕张禾猜出什么端倪。真是不如林钰在的时候方便。
秀蕊原本没注意到张禾身后的这个小厮,但看张禾话说了一半竟然回过头去,便也跟着瞧了一眼。这一瞧,倒惊得秀蕊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才抚了抚胸口道:“公子这般翩翩风姿,想不到连身边的小厮也是这样的……”她顿了顿,转而轻笑道:“绝妙佳人。”
张禾一楞,不禁失笑,“瞧出来了?”
秀蕊这下算是彻底地对张禾没了别的心思,理了理衣襟坐直了身子,有些无趣地说:“秀蕊是个风尘女子,见的人多,虽说不出什么别的道道来,这男女总还是分得清楚的。”
张禾觉得这话有趣,回身对晚镜招了招手,“既然如此你也就别拘着了,坐吧。”
晚镜见自己已然露出了马脚,便上前对秀蕊点了点头,“姑娘别见笑,是我缠着他硬要来的。”
“这也没什么,也没人规定这儿地方女子来不得不是?端地是大多女子不齿与我们对面相谈,同席而坐罢了。”秀蕊漫不经心地捋了捋鬓角的头发,自嘲的一笑,又对张禾道:“公子身边既然有这样绝色佳人,又何必来撷月楼看我们这样的庸脂俗粉。噢对,您是为了那镯子,哪里是来看姑娘的。”
“姑娘并非庸脂俗粉,切莫妄自菲薄了。”张禾斟了杯酒对着秀蕊举了举,饮下,“这杯,算是我给姑娘赔个不是。你们聊着,我去院里走走。”
晚镜看着张禾忽然主动地离开雅间,倒有些不安,疑心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张禾今天的表现让她大为意外,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看不透,举手投足间那种轻拿轻放的淡然姿态并不是随便一个家丁换了衣裳就装的出来的。不知是他平日隐藏的太好,还是自己眼拙看不出来,小觑了他。
屋里沉默了好半天,终于还是秀蕊耐不住性子,有点不客气地问晚镜:“姑娘是那范公子的什么人?不惜乔装改扮地进来这风尘之地,也不怕坏了闺誉。”
晚镜也不以为忤,淡然道:“什么人也不是,我与你所说的范公子素不相识。不过,姑娘你所说的范公子,名字里是不是有个泉字?”
秀蕊被她说的有点迷糊,“是啊。你不是说不认识的吗?又怎么知道?”
“可否与我说说那琼枝与范公子的故事?”晚镜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到秀蕊手里,“当是我听姑娘说上一段戏文的茶钱。”
勾栏院的风灯仿佛都透着旖旎的暧昧,映得院中的翠竹清荷都没了风骨。张禾慢悠悠地沿着院中的小池塘走了一圈,听着各屋里传出的靡靡私语,或是吟吟低唱,有种浊世我独醒的感觉。只是这感觉并不太美好,反而有些凄清。
他在塘边寻了个平展的石头坐了下来,手指拂过塘边青草,痒痒的。
“又是死人。”张禾对着满塘的荷花自言自语。上一次他和晚镜去十字沟,晚镜问秦淮安的夫人是不是过世了时,他就觉得疑惑。这一次她来找那镯子的旧主,问出来的却又是个已经过世的人。
晚镜不告诉他,他便不问不听,可那并不代表他不会想。
他一直觉得晚镜是个有着自己内心世界的人,现在又觉得晚镜是个有秘密的人,这不免让他愈发地好奇起来。这好奇犹如划过手心的青草,撩得人心发痒。
张禾揪了根青草在手心捻了捻,又扔进荷塘里,看看天色觉得时间该是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一回头,看见有个人正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似乎是在借着昏暗的光打量他。
勾栏院里的恩客们也不乏男女通吃的主,张禾见有人偷偷地看他,心里起了一阵腻烦,正欲出言相斥,那人却说:“张禾?你怎么会在这?”
张禾听见那声音惊得差点跌进水里,心想:这下可真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