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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好酒,可是徐通喝在嘴里,却毫无半点味道!
明明自己来河口堡,是要给高进下马威,敲打这个小儿的,可如今倒好,被这小子喧宾夺主,他堂堂的千户像是来做客的。
一杯闷酒下肚,心头诸多想法变换,徐通觉得不能继续被高进牵着鼻子走,于是当高进要再次为他斟酒时,他伸手拦了下来,“高百户,这酒不急着喝,有些话还是得挑明了说,不然这酒我喝得不踏实!”
高进握着酒壶的手稳得很,听到徐通的话时,仍旧是脸上堆笑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小人洗耳恭听。”说罢放下酒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好似真的要聆听徐通的教诲般。
徐通开口前,却是瞧了眼范秀安,他们来前也商量过,这位绥德商帮的大掌柜是来求财的,虽然也愿意帮他敲打高进,但却是唱白脸的,这红脸的角得他来唱。
“高百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张百户是你杀的,这百户府也是你灭的吧!”
徐通沉下了脸,声音压得极低,看着倒也是有几分千户上官的威严在那里,范秀安在旁边也是故作吃惊,收敛了脸上笑意。
被徐通阴森的目光逼视,高进不为所动,脸上仍旧挂了几分笑意,只是待徐通说完,方才沉声答道,“大人说笑了,这张百户是死在鞑子手上,河口堡上下官军俱是见证,至于这百户府更是被马贼灭门,彼时小人正在关墙外面,大人怕是弄错了吧!”
见高进开口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徐通脸上冷意更甚,“高百户,眼下不过你我和范掌柜三人,还要瞒着本千户吗,张贵是什么人,本千户还不清楚,他要是能主动和鞑子交战,只怕太阳得从西面出来。”
“至于这百户府,我可是听说那伙马贼来了后,只杀了张百户阖府全家,对其他人家秋毫无犯,你觉得这可能吗?”
徐通反问道,这塞外的马贼是什么德性,大家谁不清楚,能进了堡寨,结果便只洗了百户府不去碰其他人家,就好比老鼠掉进米缸里没有糟蹋粮食那般可笑,高进编的借口不过是糊弄下愚夫愚妇罢了,真摆到面上细论,骗得过谁!
只是神木卫里那里不愿深究,指挥使大人得了好处,更是乐得装糊涂,徐通也只能用言语逼迫一二,让高进主动承认这些事情,只要高进认了,有范秀安在旁边作证,那便是被他拿了把柄。
看着一脸咄咄逼人的徐通,高进脸色不变,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徐大人,您说的可都是推测之词,张百户许是转了性子要建功立业才去和鞑子拼了个你死我活,至于血洗百户府的那伙马贼,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好一个胡搅蛮缠,高百户,可真有你的,怎么,男儿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徐大人说什么胡话,我高进从来没做过的事情,缘何要我认了,难道徐大人这次过来,就是为了逼高某认下这些不曾做过的事情吗?”
看着忽然拍案怒声呵斥的徐通,高进亦是笑脸转冷,说话时亦是变得不客气起来,身上那股气势比徐通只强不弱,这里是河口堡,乃是他的地头,徐通是龙也得给他卧着,是虎也得给他盘着。
“高冲何等英雄,没想到生个儿子居然是这般无赖!”
徐通见高进死不松口,不由抬出了高进的父亲高冲来激怒高进,只不过高进听了却毫不在意,只是拱手道,“承蒙徐大人夸奖,我父亲自是英雄好汉,小子无能,万万不及我父,当个无赖儿也甚好。”
看着油盐不进的高进,徐通怒意勃发,不由猛地起身道,“高进,你真当我不敢动你吗!”
徐通这一声怒吼,便是连外面吃得热火朝天的众人也都听了个清楚,千户府的家丁们应声而动,而河口堡上下官军也全都拍案而起,陈升王斗他们那一桌,亦是跳了起来。
千户府的家丁们方才入席间,虽然没有卸甲,可是没了战马的他们,手上又没有趁手兵刃,一下子被两倍于己的河口堡众人逼住,也不由有些心虚,要知道方才城门口他们可刚试探过,这些河口堡的官军不是别处地方的怂包,那可是步阵能顶住他们冲锋气势的精锐。
因为得过高进的吩咐,陈升王斗他们起身后都没有做声,只是目光冰冷地瞧着那些千户府的家丁,只要对方敢动手,他们便敢下死手。
徐刚同样不敢开口,自家老爷可还在里面呢,再说了现在敌众我寡,真动起手来,还是他们吃亏。
“徐千户好威风啊,不过我高某别的不多,就是胆子大。”
高进并没有起身,仍旧是端坐在那里,冷眼瞧着徐通,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后朝徐通道,“高某就坐在这里,徐千户不妨动来试试!”
刹那间,徐通真的恨不得抽出腰里的长刀,一刀把高进砍成两半,可是他没有那个胆子,这个不知上下尊卑和礼数的乡野小儿,总有一日他要叫他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一时间,厅堂里外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徐通握刀的手背上青筋直跳,他不敢动手,可也不能就此服软,于是只能看向一旁似乎被吓到的范秀安。
就在双方僵持,徐通就要开口的时候,范秀安才好像回过神来一般,猛地起身按住了徐通,然后朝高进道,“高百户,徐大人可不是那个意思,你怕是误会了!”
说完这句话,范秀安把徐通按回了座位,然后却是走到厅堂门口,看着外面站起来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高声道,“都站着做什么,刚才是千户大人和高百户闹着玩儿呢,都坐下吃,坐下吃!”
有范秀安打这个圆场,徐刚张望了眼,只见自家老爷果然复又坐下,于是他率先领着千户府家丁重新坐下,随后陈升才示意众人都坐下继续酒宴。
看着消失的嘈杂吃喝说笑声再次渐渐响起,范秀安才重新坐回厅堂里的席面上,这次换成他执了酒壶,给徐通还有高进倒酒,给酒杯满上后方自开口道,“徐大人,俗话说得好,人死不能复生,这张百户既然死了,您又何必在乎他是怎么死的?”
“这死人可不能给您赚来白花花的银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秀安唱起了白脸,不过徐通怒气未消,这个当口也仍旧不发一言,只是恶狠狠地把杯中的酒给一口闷了,高进先前占了上风,这个时候自也不会再去刺激徐通,同样喝了酒朝范秀安道,“范掌柜说得在理!”
范秀安笑了笑,然后自是朝高进道,“高百户,你有所不知,过去这张百户是为咱们绥德商帮做事的,如今他死了,不管是谁当了这河口堡的百户,先前张百户欠下的因果,总得有人担着不是?”
高进和范秀安早有交集,知道绥德商帮这几年在神木东路多有渗透卫所做生意,只不过张贵那所谓的因果只是个方便介入的借口罢了,眼下他自然也不会去拆装,只是点头称是,“范掌柜说得有道理,既然高某接下来要当这个百户,张百户留下的因果,高某自然担着,只是不知道范掌柜需要高某做些什么?”
看着范秀安和高进交谈,徐通没有插话,范秀安是商人,绥德商帮也是他惹不起的势力,要是这范秀安能和这高家小儿谈妥生意,只要不短了他的好处,今日这口恶气他便吞下了,就像范秀安说得那样,别和银子置气。
“张百户那里呢,过去咱们商帮花了不少心思和财力,这好不容易才打通了和鞑子买卖的门路,如今张百户死了,高百户你得接起来,要知道范某和徐大人这里好说话,可商帮那边却不是好相与的。”
张贵先前的铁器生意,大头还是徐通私底下得了消息弄的,对绥德商帮来说,万把斤的铁器只是小买卖罢了,但是这种生意有一就有二,若是能稳定下来,便是绥德商帮也是要插一脚分肥的。
“高百户要坐稳这个百户位子,那这铁器盐货的生意都要接起来,万不能断了,不知道高百户意下如何?”
“这是应有之意,高某在归化城那里还有些薄面,只要是徐大人和贵商帮发话,高某绝无推辞,这盐铁茶布的生意,高某都接得下来。”
高进瞧了眼不做声的徐通,却是大包大揽道,人道千里做官只为财,这边地的军将更是贪婪,像是徐通这样的坐地虎,只要有好处能给他们,什么仇怨都能摆一边。
“哦,想不到高百户在鞑子那里有那等关系!”
范秀安早就知道高进和素囊部有门路,但是徐通不知道,便故作吃惊地问道,“不知道高百户和鞑子哪家台吉有些交情?”
“不瞒范掌柜,我父亲生前已然走通了素囊部的门路,这盐铁茶布,贵商帮给再多的货我也是吃得下的。”
高进这番话说出口,就是徐通也变了脸色,他让张贵做的铁器生意,其实是通过阿计部和察哈尔部做交易,期间转折麻烦不说,而且在朝廷那里,对于察哈尔部所在的左翼蒙古向来是以打压为主,尤其是这几年察哈尔部野心勃勃,想要统一蒙古,便更加提防了。
和察哈尔部做生意固然能赚钱,但是风险也大,高进说得若是真的,能和素囊部做交易,自然比和察哈尔部做要强,要知道土默特部这些年内讧不休,就是因为素囊部觊觎汗位。
“高百户,你可得知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说太满是要出大事的!”
徐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满脸的贪婪,而高进只是淡然回应道,“大人放心,高某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来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