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太子之师

青史尽成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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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老朱的杀心,当然没人敢乱写,事实上,牵连到皇家的密辛,许多人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有少数的倒霉蛋避不开。

    就比如柳淳,他一直陪着朱标过了初十,能够下地走动,身体也好了许多,柳淳才返回了京城的府邸。

    老爹年前就去苏州了,过年这些天,家里无人,一定是十分杂乱,柳淳也没怎么在乎,反正过两天,就要去苏州,准备收拾钱庄的残局了,家里面怎么样,也无所谓。

    只是让柳淳惊讶的是崭新的府邸,张灯结彩,没有半点混乱,侍女丫鬟,仆妇佣人,进进出出,都很小心谨慎,看得出来,很有规矩。

    柳淳愣了,这是谁的手笔啊?他走上前去,想要询问,这时候有个老家丁忙道:“是少爷吧?快请进吧!”

    他带着柳淳往里面走,这时候有人跑进去提前通知,有一位中年的妇人,穿戴讲究,面容姣好,来到了二门,等着柳淳。

    见柳淳过来,她先万福。

    按理说柳三没成果亲,娶妻应该是原配,可问题是他先收了个宝贝儿子,好好的原配妇人,降格成了姨娘。

    “妾身姓冯,若是不嫌弃,就,就叫我冯姨吧!”

    柳淳可不敢托大,说起来,他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柳淳想到这里,深深一躬,连说不敢。

    妇人也很意外,人言柳淳奸猾跋扈,可怎么在她看来,分明是个清秀懂礼的好孩子。冯氏连忙请柳淳进去,又给张罗饭菜。

    见柳淳大口大口吃着,她忍不住轻笑道:“在宫里待了几天,受委屈了吧?陛下没有迁怒到你的头上?”

    柳淳咽下口里的饭,叹道:“怎么没迁怒,不过呢,陛下没责罚我,其实,他要是责罚了,我情愿意拍拍屁股回大宁,过我的安稳日子去。”

    冯氏掩口轻笑,“你是少年英才,陛下不会轻易放你回去的。要我说,没有责罚,就是最大的责罚,陛下一准给你出难题了,对吧?”

    柳淳瞪大眼睛,十分惊讶,这个冯氏简直神了,她怎么猜出来的?

    冯氏轻笑,“别吃惊,宫里的变故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们妇人。前两天曹国公的妹妹来看我,说她在东宫听到的消息,是寿春公主传出来的。”

    柳淳无言以对,可不是,临安公主死了,能瞒得过她的妹妹们吗?趁着过年走亲戚,消息很快就传出来了。

    千万不要低估这些女人的本事,打探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比男人知道的还多哩。

    柳淳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陛下让我协助太子殿下,处理苏州的事情,说起来,也是陛下想要锻炼太子,让他看清世道人心。”

    冯氏稍微思量,顿时脸色变了。

    “这事情可不好办啊!”

    柳淳抬头,“冯姨,可有什么指点?”

    冯氏叹道:“我一个妇人,知道的也不多,当年给太子选师傅,是马皇后一手操办的。她挑选了品行敦厚硕德鸿儒,教导太子,这些年下来,太子确实如同马皇后希望的那样,善良,仁厚,谦恭,孝顺,是谦谦君子,玉石一般的储君……在他的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别的不说,就连我二叔都极为推崇太子!”

    冯氏的二叔,正是宋国公冯胜。

    按理说,冯胜因为常茂的牵连,急流勇退,他已经可以不在乎这功名利禄,为何也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呢?

    道理很简单,谁都有子孙后代,谁都有亲戚朋友。

    朱元璋治国太严,下手太狠。

    百官战栗,勋贵惶恐。

    大家整日提心吊胆,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呼吸不得。

    面对凶悍的老朱,胆子大的,就像李善长这样,结党营私,试图叫板。

    胆子小的,就如冯胜,祈祷着老朱驾崩,换一个仁厚的皇帝,让大家都喘口气。

    勋贵们如此,文官就更是如此了,老朱视文官如寇仇,甚至对孟子下手,士林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皇帝会干什么。而文人又没有力量反抗,就只能逆来顺受,押宝太子,希望朱标能够跟他爹走不一样的道路,尊重文臣,给他们阳光雨露,天地洪恩,把洪武朝受的委屈,全补回来……

    冯氏的话,点出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朱标不是小孩子了,过了而立之年,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而且呢,他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一大群人。代表了他们的希望所在。

    改变太子,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只怕朱标还没怎么改变,他身边聚集的那些人,就会对柳淳下手,让他先尝尝被改变的滋味!

    “目下负责教导太子的是大儒汪睿,此老学问不在刘三吾之下,他从洪武十七年进京,担任左春坊左司直,官位虽然不高,但陛下极为尊重,从不称呼姓名,而是以‘善人’呼之,你可要小心才是,万万别惹恼了此老。”

    虽然跟柳淳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冯氏就打心眼里喜欢……其实像柳淳这样,长得帅气,年少成名,有本事,有才学,又会做人,也能做事。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突然掉到了自己家,冯氏哪能不竭尽全力提点啊。而且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没有那么多矜持害羞。

    虽然跟柳三还没正式成亲,但她已经把柳淳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当娘的,怎么会愿意孩子吃亏呢!

    往太子的身边掺和,你以为摆平了太子就行了?

    做梦去吧!

    你要有本事,先摆平太子身边的各路神怪才是。

    柳淳虽然也想过不少,但是他知道的消息毕竟太少,比不得冯氏,一语中的。

    “多谢冯姨提醒……那个,今儿个是初十,能不能……给个红包,顺便给冯姨拜个晚年,祝冯姨和我爹,晚年幸福!”

    冯氏柳眉竖起,好你个小兔崽子,果然不是善类,敢拿老娘开心,讨打是吧!冯氏扬起巴掌,却没有舍得打下去,而是随手扔了一块玉佩给柳淳。

    “这是陛下早年赏给家父的,你留着玩吧!”

    柳淳连忙道谢,他从怀里也掏出了几份约书,送到了冯氏的面前。

    “那个……我没法在苏州下手,只能偷偷弄了几个新的作坊商号,就请冯姨代为收着,算是咱们家的产业。”

    冯氏迟疑接过,才扫了两眼,就目瞪口呆,这小子是真的敛财有术啊!

    “算不得什么的,其实最肥的一块,让徐家吃了,要不是担心陛下黑吃黑,我才不会便宜徐家呢!”

    柳淳懊恼抱怨。

    冯氏越发喜欢,忍不住摸了摸柳淳的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伸手不难,难的是能管住自己的手,这淮西勋贵,多少人就是管不住手,才落得个家败人亡,要引以为戒啊!”

    冯氏如此清醒,又这么通情达理,让柳淳颇为欣慰,他真怕娶一个徐辉祖老婆那样的,做人吗,重要的就是大气!

    柳淳在家里住了两天,向冯氏请教了不少事情,以前徐妙锦也跟他讲过,但徐妙锦的年纪太小,太多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一鳞半爪,不像冯氏,能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柳淳是受益匪浅。

    正在他还想请教的时候,宫里的旨意来了,让他立刻去面君。

    柳淳没法子,只能去了宫里。

    老朱也没有多话,“朕赐你王命旗牌,全权处理苏州事宜,大小官吏,悉听节制。”柳淳简直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陛下,苏州的事情,理当由太子为主,臣,臣从旁协助就是了。”

    “别废话了!”

    朱元璋呵斥道:“朕说过,要让你教太子,不给你王命旗牌怎么能行?”

    “啊!”柳淳瞪大眼睛,“陛下,难道太子也要听从臣的?”这个钦差是不是有点大了?

    “咳咳!”老朱轻咳,“太子是半君,岂能听你的!不过太子身边的人,倒是要听你的。”

    “太子身边的人?谁啊?”

    朱元璋生气了,“你这个臭小子,怎么问起来没完没了!朕还有那么多公务要办,你带着王命旗牌,赶快滚蛋!别给朕添堵!”

    柳淳被轰出了寝宫。

    他气哼哼出来,没走多远,发现朱标脸色苍白,正站在路上,似乎在等着他。

    柳淳抢步过来,哪知道朱标先抱拳了,“学生见过先生。”

    柳淳哭笑不得,“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啊?”

    朱标呵呵笑道:“父皇旨意,你就是孤的师傅,礼不可废。”

    柳淳连忙摆手,“殿下,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这个师傅算什么东西?不用在意的!”

    柳淳正说着,突然有人咳嗽一声,语气不悦道:“柳大人,天地君亲师,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殿下尊师重教,乃是天下表率,尔又何以如此轻慢师长?”

    说话的人,声音苍老,一身蓝色的官服,跟宫里大红大紫的色调很不搭配,但此人傲然站立,仿佛顽强的野草,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这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朱标忙介绍道:“柳淳,这位汪先生乃是当世鸿儒,孤的老师。”

    柳淳点头,不用问了,这就是汪睿了。

    “先生的确高论!只可惜师长也分名师和糊涂师父,若是误人子弟,害人一生,也敢与天地君父并列吗?”柳淳不咸不淡道:“我自认不敢以名师自居,所以不受太子之礼,这叫做自知之明!汪老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