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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星城西南的一处房顶，姜夜静静坐在此处，仰望着漫天星辰，在他脚下还摆着一地图，却是那大衍王朝的古图。良久，姜夜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已是有了决定。
“待明日生死考验开始的时候，便是我离开天星的时候。”
姜夜已经不再对进入道宫有任何期望，但从陈北斗口中得知，只有生死考验的时候域界才会顺势开放，而那也是他离开天星的唯一机会。
而他进入大衍王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那传说中的斗王城，凝结斗气，成就斗者！
什么天道背弃姜夜都不在乎，既然不能借道宫权势，那干脆就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根据莫千秋日记的记载，在天星域同样也有着一古老的斗者考核之地，只是随着天星斗者的日渐稀少，那考核之地也已经没落，姜夜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就连莫千秋，也是在苦寻无果后，远赴域外历经艰险才成就了斗者。
生死考验的地点就在域界之上，只是姜夜已经不打算参加了，当时众尊者的神情他都看在眼中，他已经明白，就算是自己在生死考验中再如何出色，也不可能被任何道宫看中。
他明日要做的，只是绕过那考核之地不周山，沿荒古山林的小路进入大衍王朝。
孜然一身，无牵无挂。
今日天赋测试结束，陈苏儿、莫妍乃至洛水都已经分别进入四大道宫，姜夜也是由衷的为她们高兴。虽然自己已经无望进入四大道宫，但等去了域外，却终究还有着机会再见，姜夜倒也不太担心。
……
入夜，姜夜一人悄然回到凌阳客栈，他没有打算惊扰任何人，只是准备收拾一番后，再和两位导师道个别便独自离去。
只是姜夜进入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等在此地。
“无言，你怎么会在这？”
姜夜一怔，看着那道皮肤有些黝黑的身影。
真要算起来的话，颜无言是他在天星城唯一的朋友，以前还有莺莺，只可惜……
颜无言面色略有些沉重，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床榻上。姜夜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在那床榻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福伯？”
姜夜脸色一变，身形一动，已经是掠到了床边，当借着灯光看清了福伯的模样的时候，姜夜只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瞬间从心中升腾而起。
老人双目紧闭，皱纹密布却不失慈和的脸颊上满是苍白之色，裸露在外的手臂脚踝都已经青肿，还带有丝丝血痕，若不是姜夜感知敏锐，几乎都难以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
姜夜握住了福伯的双手，神念聚集起丝丝灵气，极其小心的灌注进了福伯的身体之中。
“姜夜，没用的，他的生命力已经近乎透支，普通灵气对他根本没有用……”
颜无言的话说到一半却是化为了惊愕，因为姜夜从纳芥中掏出了一精致的瓷瓶，翻开瓶塞，将其中水蓝色的液体滴入了福伯的口中。
浓郁的生机气息，顿时是充斥了整个房间。
“你竟然有生灵之水？”
颜无言的语气饱含震惊，不仅仅是因为姜夜拿出了这在天星已经绝迹的灵物，更是因为姜夜毫不犹豫的就把生灵之水喂给了福伯。
在任何一个武者眼中，这都是一种暴殄天物的举动。要知道，福伯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这价值连城的生灵之水用在他身上，只不过是能延长一些寿命罢了。震惊过后，颜无言看向姜夜的眼神又是充满了叹服。
也许，这才是自己会认定他做朋友的原因吧。
姜夜把大半生灵之水都给了洛水，自己只留了那么十数滴，此刻为了将福伯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已经全部用光。但姜夜却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值，没有人知道，这个老人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十数年岁月中，除了令儿以外，唯一的亲人。
“谁做的？”
见奄奄一息的福伯气息渐渐平稳，姜夜这才站起身来，淡淡问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颜无言心中却是莫名一颤。
“此次我们从天星城赶来垂星，福伯是跟着一起来的。”
颜无言叹了一口气道。
姜夜没有接话，静静的听着，之前福伯已经给他写过信，要来垂星看他，姜夜早已知晓此事。
“姜夜，你可知道天星到垂星有多远？”
颜无言忽的问道。
“也就三百多里吧。”
姜夜皱了皱眉，不知道颜无言问这个是何意，但还是答道。
“世家大族赶路，自然是用车马，但是，下人不会有这个待遇……”
颜无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以姜夜的聪颖，他应该已经能猜到了。
姜夜身躯一震，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语气有些发颤，“你是说，这三百里的路，福伯是……走过来的？”
姜夜虽然在问，但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福伯体力近乎衰竭，经脉器官尽皆处在崩溃的边缘，但除了青肿的手足和一些血痕外，根本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势。姜夜开始还疑惑，现在他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颜惊阳他们为了节省时间，并非走的全部是官道，沿途上还穿越了一些山林沼泽，其实福伯早就跟不上了，若不是有着另外几个下人照拂，他根本就走不完全程。即便这样，他也是在今天黄昏的时候，才抵达了垂星，刚进城门就倒下了……”
姜夜呆住了，他完全不敢想象，一个垂暮的没有任何修为的老人，是用怎样的毅力和决心，才能走完这遥遥的三百里路。
对于武者来说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但对于福伯来说，这无疑于天堑。
要摔倒多少次，又要蹒跚多少步。
难怪，会将他所有残余的生命力全部消耗殆尽……
“谁做的？”
默然半晌，姜夜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谁……”颜无言看着姜夜灼灼的眼神，终归是再也隐瞒不下去，叹道，“是颜惊阳他们撤去了福伯本来的车辇，也不准任何人骑马载他。我当时并没有和大部队走，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做……”
颜无言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颜惊阳，颜青，颜洄义……”
那些颜家天才的面孔在姜夜眼前一个一个掠过，姜夜轻轻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声音冷到极致。
“姜夜，你走吧。既然福伯已经没事，你就带着他连夜离开垂星，能走多远就有多远。你不知道，颜惊阳他们此行对你是抱着必杀之心，若你能被四大道宫看中还有生机，可如今……难道你看不出他们如此对待福伯，也只是为了激怒你吗？”
“激怒我？”姜夜笑了笑，淡淡道，“那他们成功了。”
“姜夜，别意气用事啊，他们当中，就算是修为最低的也突破了神醒三重，修为最高的颜惊阳甚至已经达到了神醒六重，就算你能勉强杀掉一个，也只是白白送命。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颜无言还在苦苦相劝，他知道姜夜已经突破了神醒，但绝对不会太久，修为又能高到哪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年他走出天星城的时候，前来送他的颜无言也是这样说。但君子报仇之所以十年不晚，只是因为他没有能力罢了，如今的姜夜，不会允许自己再度仓皇逃脱。
“无言，我以往就算和他们有些过节，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知道他们要杀我的原因吗？”
姜夜沉吟了一会，问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只听说其中有着萧十七的影子……”
颜无言迟疑道。
萧十七？
一听到这个名字，姜夜知道，自己更加退缩不得了。
“你回去吧。”
姜夜对着颜无言挥了挥手，面目沉静如水，让颜无言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姜夜，你最好在天亮之前离开，往域内的方向走去，应该能出其不意，总之，你自己小心。”
颜无言最后劝说了一句，不再停留，推门而去。
他知道或许姜夜不会听自己的，但他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若姜夜非要一意孤行，死在这垂星，那也只能说明，他和小姐有缘无份罢了。
或者说，他不值得小姐苦苦的等待。
颜无言走后没多久，福伯便是悠悠醒转了过来，看到面前的青年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没有问他为何会在此处，更没有问他是怎么醒的，只是缓缓道，“夜儿，你长大了。”
姜夜鼻子有些酸涩，他在人前从不会流露任何脆弱情绪，除了在这个洞悉世事的老人面前。
“福伯，明天我们就走，离开天星，我会安排人带你进荒古山林，我们在路口汇合。”
已经入夜，而姜夜还有着其他事要做，也顾不上和福伯寒暄，叮嘱道。
“你不和我一起吗？”
“我还有些事要做，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想到了颜惊阳等人，姜夜心中掠过一丝杀意，脸上却是笑道。
“嗯，放手去做吧，福伯听说了你在凌阳的事，也知道你已经如今的见识肯定比福伯多，只是夜儿，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做什么都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姜夜静静听着福伯的唠叨，仿佛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话全部说完一般，直到大半个时辰后，有些疲惫的老人才是沉沉睡去。姜夜站起身来，将闭关苦修的柳昊天放出来，守住了房间，这才从窗口掠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