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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跟在尤湖身后一步之遥,他朝后看了看,瞧不见多骨拉之后,他脸上的傻里傻气第一次隐没起来,转而对尤湖问道,“公子,您为何要叫上那个蛮夷?小的出手一样能要了那些人性命去。”
尤湖走的不紧不慢,他闲步自得,就像是漫步在自家后院一样,“你出手?不就等于是告诉墨戈弋,姑娘身边有人相护?这可不行,姑娘羽翼未丰,现在对上墨戈弋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多骨拉就不一样了,”说着,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尤湖嘴角暗影瞬间深邃,“古旻带回南齐蛮夷之事,显然在易州还无人可知,任墨戈弋想破脑袋也查不出什么来。”
闻言,尤二恍然大悟,他咧嘴一笑,摸摸后脑勺,又憨憨地道,“原来是这样,还是公子想的周到,不过公子你能不能跟姑娘说说,别每天都让俺锤墨坯,那小玩意看的俺都想吐了。”
尤湖顿脚,他回头长眉一挑,斜睨了尤二一眼,直看得他那个大个的人生生打了个哆嗦,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公子,当俺没说,俺锤还不成么……”尤二哭丧着脸,公子这模样的时候,便是看谁谁倒霉,他可不想让公子给记挂上,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卖了还感激涕零。
“孺子可教,朽木可雕,你若能学到姑娘半分的锤法,日后都能自立门户了。”尤湖凤眼笑眯了,一副翩翩书生的斯文样。
两人走出小道,在官道旁,还停着辆马车,那马车和之前那辆一般无二,只是壁上印有古家徽记而已,尤湖上了马车,尤二继续充当车夫,两人慢悠悠地才往古家回。
期间。与另外一辆毫无标识的马车擦肩而过,坐马车里的尤湖拿手边的书卷挑起点帘子,朝外看了看,眼见那马车拐进小道。他轻笑一声,复又放下帘子。
而这边入小道的墨戈弋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愤怒,他下到马车,看到一地无法辨认的血水,以及一具还带血色的白骨,面色铁青。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厉声对身边的人问道。
“公子息怒,”回话的是戴宽檐帽的马夫,那马夫噗通一声跪到在地,头上宽檐帽滚落,露出一张两鬓有斑白的中年男子面容来。那相貌赫然就是乐清泊身边那个叫阿达的下人,“就小的所知,那丫头身边有个拳脚不错的老妈子,此事定是那老妈子所为。”
墨戈弋冷笑一声,他背负双手。器宇轩昂的眉目有难掩的讥笑,“你当公子眼瞎了?那老妈子不仅会使的一手好毒,还会食人不成?”
那具白骨,除了头颅和内脏还在,四肢腿肉,以及胸口的软肉皆被削的干干净净,旁的还有残留的碎肉渣滓。直看得人作呕。
阿达沉默,实在不知要如何解释。
墨戈弋深呼吸一口气,他一拂袖,重新上了马车,下令道,“回去!给本公子查!”
话落。就有下人利落跳上马车木辕,一扬鞭子,调转头回易州城去,阿达沉默了瞬,瞥了场中一眼。接着脚步一转,跟了上去。
待人走远后,只听得“嗖”一声,动作干净利落如豹子的多骨拉出现在葳蕤高树上,那树葳蕤丛生,完美的将她身形掩去,她瞧着那马车走远,才一个起跃跳下树。
蜜色肌肤在光影下闪烁迷人的莹润,粗长的鞭子围绕在她脖子上,暗金色的竖瞳闪了闪,她嗅着空气中还残留的墨戈弋身上的味道,着迷地眯了眯眸子,伸出舌尖一舔唇角,眉目之间露出十分垂涎的神色。
不管是容貌还是那身皮肉,显然墨戈弋继尤湖之后,成为第二个让多骨拉十分满意的猎物。
墨戈弋事后查出的结果,简直让他咬牙切齿,据可靠消息,古家那辆马车出城根本就没走多远,连一里路程都不到,就折身回城,且那马车里也压根就不是古绯本人,而是她身边的下人——一个文弱书生!
所以,从一开始,他手下的人压根就是追错了对象,继而被人尽数灭掉。
不过,他也很好奇,不知到底是易州的哪方势力,能将他手下数十人一个不漏的都给杀了,特别还是那具血淋淋的白骨,让他颇为忌惮。
好在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懂,在未查明之前,即便他想除去古绯,没十足的把握,也只得暂时忍着。
彼时九月墨商会的大典还未开始,也就还十来天的时间,古绯一心扑在玄朱坊上,对尤湖神不知鬼不觉为她解了次围的事根本不知。
就连墨戈弋在易州的事,她似乎也给忘了。
每日为玄朱坊那画册增加新的墨丸品类,她闲着心情好,连画册上每一种的墨丸,她得空都给制了枚出来,放到铺子里,只供鉴赏,不卖,若是想要,拿银子来预先定下单子便可。
这法子还是梓鸢提出来的,古绯觉得可行,且也秉着练练手的心思,便半点都不嫌麻烦。
中途,封礼之上门过几次,不为旁的,只为一观古绯制墨,完事,两人就制墨技艺各自想法不同,时时争论,最后结果自然是两人都受益匪浅。
尤湖还是老样子,没事就拿一卷书页在青墨院阴凉的地慢悠悠地看,时不时自个对弈上一回,古绯因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不与他多接触闲谈,他也不在意,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很。
只是看着封礼之过府的频繁,他的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且如此几次后,他是见着封礼之就皱眉,有心想将人拒之门外,可奈何是古绯看中的,他便熄了心思。
多骨拉偶尔过来,多数时候都是找尤湖,古绯心知肚明,更知道尤湖控制着多骨拉,至少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古家大公子古旻却半点都没察觉,他还一直在等古绯通过琳琅阁找到怪医九先生解毒,哪里知晓古绯的毒早就解了。
不管是古绯还是尤湖,都是小心眼眦睚必报的人,只不过前者喜欢仇不隔夜现世报,而后者更像耐性十足的猎人,总有无数的陷阱在前头等着,只让人毫无所觉自发的就往下跳,且还不自知。
是以,古旻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多骨拉在两人有意无意的暗示下,诸多手段都往古旻身上招呼,不会要他性命,只会让他生不日死而已。
每每就让崔氏心痛不已,一边背地里大骂多骨拉,一边心疼古旻,可也没任何法子可使。
在这样的折磨下,古旻心头鱼死网破的念头越发强烈,他远远在青墨院看过几次,瞧着琳琅阁的管事梓鸢来找古绯,以为古绯也是在心急如焚地寻怪医九先生,就又生起点苟活的希望。
正在这时,筹备已久的易州墨商会大典开始了。
但凡是易州制墨行当的,不管是家族还是小作坊,全都收到了墨商会的邀请,然而古绯却是没有,她没忘之前墨商会同意给她个墨使的身份,并欲在大典之际公众出来,后来封溥羽让封礼之转告她,此事恐有人变。
就说在龙凤楼为乐清泊接风那次,墨商会的会长王怀远就将她的名字给撤了下来,现在乐清泊回了大京,墨戈弋在易州,他若是邀请了古绯,古绯都还要想一想这里面是不是有阴谋诡计。
不过,古绯也不是太在意,总归她能和古旻一道去就是了,古旻还想通过她找到九先生,在这事上就不能不让步。
头一晚上,古绯出奇的没在墨室呆着,她早早用了晚膳,一个人在廊檐水缸边看锦鲤游动,将制墨的事放一边,专心想着要如何应对明日可能出现的情况。
尤湖站在院角阴影中,他身后站着夜莺,夜莺手里还挽着个小布包。
古绯眸色微凛,视线在从布包上一划而过,面上无表情,可心里略有震动——
这是?自觉的准备要离开了?
“姑娘,”尤湖虚握拳,抵在唇边轻笑了声,他眉眼敛起,就带出微末流光,在阴影之中晶亮无比,“好歹小生也和姑娘相识这么多时日,姑娘竟然觉得小生就是该离开,真是让小生倍感伤心。”
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古绯心思便收了收,脸上半点都没被戳破想法的尴尬,“你若伤心,那该多少人要丧命了。”
似是而非的玩笑话,若是旁人这么说,尤湖至少早便没好脸色了,可偏生从古绯嘴里说出来,他倒觉无所谓。
事实上,古绯说的也不差,他名号怪医,向来被人盛传亦正亦邪,行事作风全凭喜好,他救活的人不在少数,同样的,死在他手里的也不在少数。
“小生是来跟姑娘说声,有点急事,需要小生连夜出城,小生不在的时候,姑娘务必让尤二随伺左右,”尤湖敛了笑意,口吻清淡的道,“此次莫商会大典,想必是风波不平,姑娘万事小心才是。”
听出话下的关怀之意不似作假,古绯也不好再给人冷面,遂沉吟片刻回道,“我省的。”
尤湖点头,他从夜莺手里接过包裹,随便背肩上,朝古绯点了点头,青衫飘然的就要往青墨院走。
粉唇嗫嚅几下,古绯终还是开口,“莫死在外面。”
尤湖刚迈出院门口的脚步一顿,漆黑如黑曜石的凤眼眯了眯,他转身,嘴角上扬,调笑道,“无妨,姑娘肯给小生收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