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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以看到从江南赶来的南洋奇兵队,您还记得吗,当初您派出这支奇兵队到三佛齐国去协助平定叛乱的时候,他们只有区区五百人,这些年来披荆斩棘,在风土和地理完全陌生的异国艰难成长,如今也成为拥兵三万的壮盛武装,您看看这些南洋健獠穿着大宋的军服,手中握着大宋的武器,前来捍卫大宋的江山,这都是因为您的功劳所致!”
“现在王景宋带领四川的部队正在峡口和敌人激战,当年您率领大军在蒙古人在四川反复拉锯,凭借着智勇在川东偏僻之地开辟疆土,安置庶民,抵抗蒙古大军的猛攻,四川才有了今日这样安定稳固的后方,才有了大举收复失地的机会。您看到军中新出现的白马旗帜了么?那是云南的白蛮和乌蛮兵马临时组成的滇南义军,杨纯父带领军队入大理之后,和高氏、段氏中的抵抗者结合,广泛的联系各地的蛮族,将十万蒙古大军一步步的在云南的丛林和山区拖瘦拖垮,现在兀良合台仅仅只有七千战兵,蜷缩在龙关内,这都是您亲自赶赴临安向陛下争取来的大好局面,难道您都忘记了么?”
李庭芝越说越激动,他走到大帐前,指着北方的方向说道:“孟相公的墓冢,就在江北,他临终的时候对您怎样说来!‘我死不恨,天下有公,足保社稷万民无忧’这些话您还记得起来么!如今从京湖,到四川,到湖南,到两淮,到江南,甚至两广福建,乃至南洋大理,大宋的每个部分都在慢慢的从沉睡中苏醒,人民一日比一日富庶,官吏一年比一年更加亲民,国家之间以文明教化为理念,邻邦之内到处是景仰大宋的士人,这些不都是您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伟业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刻,您却突然害怕起来,难道当年那个镇守沙头市的英雄,捍卫襄阳城的国之栋梁,真的已经不在了?还是登入凤阁之后,人终究也是会改变的呢?”
“住口!”就连站在郑云鸣身旁的白翊杰也觉得这样对着郑相公破口大骂太过分了,断然喝道:“丞相深意,哪里是尔等能够参破的!左右,把李庭芝绑了下去,重责十军棍!”
低头看着棋盘似乎并未理会这些叱骂的郑云鸣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来,如梦方醒的说道:“啊?不必不必,区区一个李庭芝就骂的动我了,也不必谈什么国士无双了,至于鄂州嘛,救得便是救,救不得也有救不得的道理,总而言之,现在只有一句话,就是时候未到。”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对着刘克庄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刘先生赢了。”然后慢慢的转身朝着帐后走去,一边长声叹道:“输赢本来寻常事,总是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李庭芝疑惑的望了一眼白翊杰,白翊杰意味深长的摇了摇羽扇,也不说一句话。
当夜,几名主要的幕僚和将领都聚拢到了白翊杰的营帐内,神武左副军都统张珍是蜀郡人,脾气最是峻急,一进帐幕就大着嗓门说道:“都什么时候了,相公还这样慢吞吞的,真是急煞老张了,只要相公一声令下,咱就搭船直取鄂州,将蒙古兵杀他个七零八落!”
向士壁是新近被郑云鸣归入麾下的,对郑相公只有感激涕零,当下大声喝道:“休要擅动,相公治兵有多严格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汝等不得将令擅动一兵一卒者,随时有可能掉了脑袋,对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张世杰到哪里去了?”
“谁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军师,”荆鄂都统张胜对白翊杰说道:“杨纯父不在,王景宋亦不在,现在军中能为相公拿得定大主意的就只有您了,您应该火为相公定计,现在魏胜和陈光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稍耽搁三两日就可能再也救不回来了,我不相信相公是能够放弃魏胜这样的顶尖将领的糊涂人,更不相信相公是对部下同袍见死不救的冷血人!”
白翊杰一副从容的神情,心中不免也在猜疑,郑云鸣绝非优柔寡断之辈,坐视鄂州丢失当然是他必须极力避免的结果。郑相公按兵不动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等待的这个时机如此重要,甚至他不惜冒着鄂州被蒙古人攻克的危险,至于他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就连跟随郑云鸣多年的白军师也不得而知。
张珍犹自愤愤不平的说道:“这几日相公不问军务,每天就是到江边钓鱼闲坐,军情如此紧急。他倒真有这份闲情逸致,我觉得自从相公被贬黜出京之后,就有些变了,每天念叨什么道可道之类的道家的神仙话,不问百姓的温饱,也不顾将士们的怨愤。我看他是被皇帝彻底冷了心了。但是相公虽然这样,仗不能不打,就算相公不想打,我们也要打!韩锋,你怎么说?”
韩锋虽然和众人一样都是都统制,但是他这个都统制显然和其他将领完全不同,南朝第一名将的位置,不是每个人都能坐的稳如泰山的。自来大宋第一名将都是天下瞩目的焦点,不光敌人在看着,本方的将士和百姓也都在看着。韩锋今日的声望,几近接近当年一力对抗金国主力的岳飞岳鹏举,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直接影响着整个大宋的军心士气。但人人都知道韩锋与郑云鸣的主仆身份,十年以来,韩锋作为郑云鸣最信任的心腹,从未表示出与郑云鸣相反的意见。如今要韩四郎抛开主人单独行事,却不知道韩锋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韩锋还没有开口,白翊杰马上就用极严厉的口吻打断说:“说的什么混账话!没听过戏码将相和么?”
将相和大概是跟这些武夫唯一能简单解释清楚的道理,大敌当前的时候,宰相若是和手下大将起了芥蒂,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最坏的几件事情之一,张珍问出这句话,不但对大宋的抗战没有任何,反而会成为蒙古军最大的助益。
但只见韩锋缓慢但语气坚定的回答道:“我只相信郑相公。”
张珍了急,喝道:“我素知你与郑公主仆之义,但今日非是为了你主仆二人而战,是为了皇帝,为了大宋,为了这半壁山河万千百姓的性命而战,今日你要是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能当机立断,受害的不仅仅是郑相公,还有整个大宋,孰轻孰重,将军应该比我清楚的多。”
韩锋摇头说道:“社稷仰一人,国士当无双,这是陛下当年给相公的赠语,这十年抗战之路,相公走的跟所有人一样不容易,若说我们不愿意放弃,相公更加是万倍的不想放弃,若是这堂堂大宋军队中还有一个人想死战到底,那也必然是相公,诸将的担忧纯属多余,我料不出三日,相公必然提兵和蒙古大军决战。”
他转头对白翊杰说道:“这一点军师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白翊杰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只能算到一二成而已,郑公如何置措,久后定能知晓。”
他将羽扇放在身后张挂的荆襄地形图上,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老天还能不能给郑云鸣足够的时间来赢得这一场一万比一的赌局。”
白翊杰的这句话就像是笼罩在鄂州上空的乌云一样,对于这一刻的鄂州并非是一个吉兆。经过整顿的蒙古军无视拼死冲出袭扰的宋军敢死队,再度对鄂州城区动攻击,这一次,他们的士气甚至高涨到了不待天明再行进攻,而是大胆的展开大规模夜袭的地步。这是蒙哥早就精心准备的一招奇招,蒙古军素来习惯白日作战,毋庸置疑,白日里的光线充足,可以提供给射术极佳的蒙古射手充分挥的条件。但今日他们面对的对手,乃是火炮和火铳占据优势的宋朝新式军队,在白日的对射中蒙古军不可避免的落入下风,尽管在火器的数量上他们或许还占有优势,但在火器的使用、火器的质量以及将官在调配火器的战术上蒙古军都落后于宋军。蒙哥于是选择以夜间战斗作为进攻鄂州城区的方式。如果说蒙哥在选择进攻江南的时机上或许稍嫌仓促,不符合一个用兵者的天然谨慎原则的话,则他在战术层级的观察力却是第一流的,选择夜战正好抓住了宋军的死穴。
宋军使用的火枪和火炮,现在已经全部使用火绳火机构,再也没人使用火门火,其优点自不必说,然则缺陷就是,阴燃的火绳在暗夜中是极好的目标。训练有素的蒙古弓箭手们就在阴沉的黑夜里,瞄准一个个几乎不能被察觉的红色亮点射击,几乎每必中,若不是在街巷战中宋军用于遮蔽的地方太多,蒙古弓箭手还能造成更大的伤亡。
陈光就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苦苦支撑着,一个小队的兵力派出去,片刻之间就只剩下几个人回来,宋军甚至被迫舍弃了火器的优势,挺身上前和蒙古军一刀一枪的肉搏,一些街巷就在反复的拉锯战中失而复得,得而又复失,但足令陈光自豪的是,蒙古军每前进一步都要遭受绝大的伤亡,没有一寸土地是没有经过激战而白白放弃,没有一个巷子口不是堆满了敌人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