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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火铳的明人的心思显然较之别人要细致,别人的火门都是敞口不加防备的,只有他的火铳上装上了曲面长方形的铜盖板。这样一来雨水和风沙都不会进入到药室中影响火铳击。除此之外随着火铳还附有一个铁制的装药勺,勺子柄上刻着“重二两五钱”字样,显然如果每支火铳都备有这样的装药勺,那填充的时候就不必借助杆秤来反复称量计算药量了。
除此之外,明人摒弃了郑云鸣的竹将军用来压紧火药的蜂窝状盖板,毕竟这个小部件需要太多的工时来制造,他采用了一个简单的木制构件来代替蜂窝盖板,不但压缩了制造成本和时间,比蜂窝状盖板更能有效的将火药爆的推力集中到弹丸上来。
“非常好!非常好!”郑云鸣一面称赞着一面轻轻的弹了弹火铳的管壁,清脆悦耳的声音与别家大不相同。
“此非寻常熟铁,”郑云鸣说道:“这等材质非是第一流的工匠方能打造。”
“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办法。”一说起兴趣所在,那工匠的口吃立即好了一大半:“炼钢之法,在用火,锤炼钢材所用的火,以焦炭燃烧为最佳,其次木炭,最下为煤炭。许头领从您郑都统这里学到了制作焦炭的法子,于是在鄂州开了十多座砖窑,专门烧练焦炭。其练出的钢种最纯。欲联精钢之时,先以生铁在锅中融化,然后反复炒制锤炼,将铁中浊气化去,精华留存。再行反复捶打,使其结成块状,然后分割为铁条、铁方,以备使用。”
他所说的炒钢之法,郑云鸣并不十分了解。实则这种方法是西汉末年以来,中原铁匠用来锻制宝刀名剑而采用的炼钢之法。虽然生产出来的钢铁质地十分精良,整个冶炼过程却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这个时候南方还有一种比炒钢法更加节省人力且生产出的精钢质地更坚韧的办法,乃是南北朝锻冶名家綦毋怀文所用之灌钢法。四川路、江南西路和福建路的锻冶名家们正在使用这种更高效的炼钢之法来淬炼精钢,但此时的京湖工匠们大多还在采用炒钢法。一直到后来从四川路辗转迁移到京湖安身的铁匠们将灌钢法传授给京湖工匠之后,京湖才逐步改用灌钢法来炼制钢铁。
但对于人力和财力的花费,郑云鸣是不介意的。正如在学生时代他就提出的观点一样,大宋现下是第一等的富国,却又是第一等的穷国,他拥有举世无双的人力资源和巨大的财政资源,在物产和关键物资储备上却和四周的蛮夷区别不大,可以说在某些重要关节上还不如大理、高丽和日本等番邦。
现在给大宋提供了一个机会,让它能将人力和财力这两项最优长的地方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力,郑云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当中使用效率的一些损失呢?
“果然人称百炼精钢,有了这等上好的材质。铁火铳才能反复击,历久征战。”郑云鸣抚摸着纹路细致的铁身管:“也只有这第一等的好钢,才能不负我精炼火药雷霆猝之威势,让弹丸迸尽得火药之力,挥出火器最大的效能。”
“都统配制的火药,效果确实比旧法的火药强过百倍。那些黑粉末除了烧烟之外,燃烧力甚弱。更不要说有都统配制的颗粒火药这等爆燃之力了。”那中年汉子脸上写满了钦佩:“都统的年纪这样小,却能造出咱们一辈子都造不成的火药,真是天赋奇才,再也羡慕不来的。”
郑云鸣眼珠转了转,微笑道:“既我一个乳臭未干的青年人,又能真正有什么作为?我之所为,无非是站在前辈先贤的肩头,借助他们的力量而已。”
“君可知配药之术,当中有君臣佐使的区别?”
火药的明原本来自于道家炼制丹药,所以君臣佐使这一套理论,那中年工匠自然是熟稔的。
“这精致火药,其实就成分来说和旧法的火药并无不同,俱都是硫、炭、硝三样而已。只不过旧法制作的火药,原本是作为烟剂来使用,以炭为君,以硫为臣,硝石为使。炭性敦厚包容,硫磺性如烈火刚正雄烈,硝石性如霹雳威严无穷。”
“今以木炭为君上,硫磺为臣子,硝石做小吏,那就好比文景之治,为君者敦厚贤达,为臣子者刚直有力,为小吏的雷厉风行,办事严酷。这一套班子,可以用以安邦治国,未可用于沙场决胜。”
“今我之精致火药,以硝石占了六成比例,硫磺二成半,木炭仅一成半,这是以硝石为君,硫磺为臣,木炭为小吏。这就如同唐太宗夺取天下,太宗天威在上,房玄龄、杜如晦计谋在后,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突阵于前。而用小吏怀德于百姓。可以摧城拔寨,亦能整理人心。”
“硫性主横,所以暴烈难制,硝性主直,所以讯如雷,炭性主火,起调和阴阳之用。”在那匠户惊讶敬仰的目光里,郑云鸣滔滔不绝的讲说着:“你不知道的是,其实这还不是用作射的火药的最佳比例。硝石性直,也就是致远之力,所以用于射弹丸的射用火药,硝石的比例只有六七成是不够的,现在都统司试验新的射药,硝石甚至占到九成以上,而硫磺和木炭各取五分已经足够。”
“爆炸兵器所用的火药则不同,要加重硫磺的分量。硫磺主横,也就是爆炸之力,配制爆炸用火药,可以将硫磺的比例提高到四成,硝石占一半,一成木炭,这样制造出的火药爆炸力强悍,即使是铁甲金盔也能洞碎。”
“还有一种焚烧用火药,那就要多用木炭了,炭粉最易燃烧,一旦燃烧起来,以硝石、硫磺辅佐,不但难以扑灭,还可以添加诸多烟剂引毒烟......”
白翊杰在身后拍拍郑云鸣:“都统不要再谈论这些机密的事情啦,前方还有大家伙等着我们看。”
郑云鸣这才醒悟过来,对那工匠说道:“留下你的名字,这种火铳就是我军未来的制造模板了。怎么,你还有别的明么?”
他惊讶的现,除了手上这支铁火铳之外,地上的草席上还零碎的摆着其他几样东西。
那工匠给郑云鸣一一介绍。
“这个是用于近距离杀伤敌人的碗口筒炮,制法大致和铁火铳差不多,但是管粗而短,可以填装的火药比较少,而铅子、铁渣更多,用于近距一杀伤,我在家中测试过,当者无不粉碎。”
“这个是双头火铳,我听您部下的将士经常抱怨竹将军填间隔太长,经常一过后还没来得及填装第二,敌人已经冲杀过来进行肉搏了。所以我就想到,能不能加快一下射的频率呢?所以我在造好铁火铳之后,就想法用一支木柄将两支火铳连接起来,再装到一个木架上,这样打仗的时候一头在前头开火,一头在后方装填,等前头开火之后,将木架调转过来,后头即可开火,前头马上装填,这样就可以提高射的度了。”
这倒是一种新奇的办法,虽然郑云鸣并不看好这种武器的前景,因为历史上并没有留下类似火器大规模使用的记录。但这种创新的思维,正是大宋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
那工匠没有察觉到郑云鸣的沉思,又举起一件火器:“这是剑枪,长有四尺八寸,重有八斤,别看它其貌不扬,却能一枪三用,敌人较远的时候可以火枪射击,敌人抵近的时候可以挥舞作为棍棒使用,如果装上枪头还能作为长枪使用......”
郑云鸣打断了他的话,指着草席一角一坨黑乎乎的物事说道:“这又是什么?”
那匠人挠挠后脑扫:“那东西还没有研成功,这次就不用拿给都统看了。”
“无妨。”郑云鸣示意随从捡起了那个东西,原来是一个黑乎乎的铁壳,里面想必是填装了火药,下面用檀木板托底,用竹管加了引线导出来。
郑云鸣虽然说不出这种火器的名称和用途,但是这熟悉的造型让他直觉反应的脱口而出:“这个是......地雷?”
那工匠又是大吃一惊:“都统果然是神人!我造这个东西,就是想做成埋在地下,等待敌人经过的时候点火举,炸伤敌人用的,却没想出用什么名字,都统说的地雷二字,用在这件火器上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那是自然,”郑云鸣说道:“善藏者,藏于九地之下,这件武器如果研制成功,对于抵挡蒙古万千铁骑的驰突是极有帮助的。好好干!一切应用之物由衙门出,务必要将地雷研成功!”
“回头我写个条子给府库,你需要什么,自己去领吧,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那中年人挺起了胸膛,自豪的说道:“草民名叫裴艮!是鄂州的火药匠户!”
郑云鸣反倒是吃了一惊:“你?你是培根?”
“正是,姓裴的裴,八卦里那个艮!”
郑云鸣擦擦头上的汗,同名同姓的居然到这个份儿上,要真是培根穿越过来,这世界岂不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