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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他又叮嘱:“不准多花,省着点!”
邱明泉愣了一下,怅然地不吭声了。
这些钱虽然是他的,可是不知为何, 他总是觉得, 它们更像是封睿的财产。
半晌后,封睿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沉吟了一下,慢慢地开口。
“邱明泉,这些钱, 本来就是你的。”他郑重地解释道, “可是既然你问我, 我当然会尽好自己的责任,给你最好的建议。”
邱明泉低着头, “嗯”了一声。
封睿冷静地道,“不会挣钱是蠢材,挣了不花是守财奴。可是花钱这种事, 不要着急现在。”
“嗯。”邱明泉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
头一次, 这男人肯这样认真地向他解释,他听得出这些言语中的恳切。
封睿语气中带着傲然:“这些天, 你觉得这样的复利已经很可怕了对不对?可接下来, 即将有全中国财富历史上最狂热、最诱人的一场场盛宴要开启, 我要保证你在这场盛宴来临之前,攒到足够多的钱。懂吗?”
最狂热、最诱人的财富盛宴?……
邱明泉被冲击得头脑一片茫然,他觉得迷糊,可是却又本能地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会骗他,甚至不是在夸大。
到底是什么样的机遇呢,他想不出来。
前世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没有经受过任何高等教育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2000年左右买入房产,可是那距离现在,还早是吗?
对了,好像还有股票。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股票这东西该怎么致富,凭着他有限的知识,只依稀知道,在中国股市亏得倾家荡产的,也好像为数不少。
“放心吧,一切交给我。”封大总裁郑重地承诺。
邱明泉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放松了。
是的,封睿不会害他。走在精品商厦的二楼,邱明泉贪婪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在男装和女装柜台,他各选了男女两套厚实的秋衣,一顶厚厚的毛线帽和棉手套。
想了想,他又给两位老人一人添了一双棉鞋。总共下来,也不过花了两百多元。
“你自己呢?”封睿提醒。
“我不用了。”邱明泉心满意足,“你说的,要攒钱的!”
“哦,那我带你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封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孩子……哦不对,明明是好几十岁的人,怎么就对自己这么苛刻呢?
指点着邱明泉三拐两绕,他们进了一处偏僻小道。
这里距离精品商厦不远,冬日寒风冷冽,可是封睿指点他进去的这家小店却生意极好。
“王记三鲜小馄饨”的招牌树在门口,邱明泉进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五点多。小小的店堂里,食客坐得满满的,一股食物的醇香扑面而来。
“这是东申市著名的鲜肉小馄饨摊子,你尝尝看。也就八毛钱,里面的肉馅是难得地新鲜。”封睿感慨地看着邱明泉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饨,小时候的记忆再次翻涌上心。
这家货真价实的小馄饨店,后来在老城区拆迁大潮中销声匿迹了,前世他从国外留学回来,就曾专门来找这家老店,可惜怅然而返,美食已成怀念。
邱明泉一惊:“外面的鲜肉馄饨不是才五毛吗?!”
“好东西当然贵点。东申市这种地方,啥时候都不缺乏有钱人。”封睿淡淡道,“民以食为天。”
果然,邱明泉仔细打量一下食客们,都个个衣着整洁漂亮,明显比棚户区的那些邻居看上去体面。
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馄饨摆上了桌面。
清亮的汤底里,漂着鲜黄的蛋丝、浅红的虾皮、乌黑的紫菜,色香俱全,轻轻用小勺舀起来一只小馄饨,面皮半透明,小巧可喜。
一口一个,吞进嘴里,邱明泉只觉得满口留香,鲜美异常。
“纯肉馅的,猪肉里混了一点鲜虾。真材实料,绝对新鲜。”封睿得意地问,“怎么样,薄皮包裹着鲜肉,口感是不是咸香爽滑,堪称一绝?”
邱明泉一只接着一只,舌尖鲜美滑爽的馄饨馅混着微烫的三鲜汤,差点鲜得把舌头咬了下来。
真好吃啊……上一世、这一世,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那是自然了,我小时候那么挑食,对这里的东西都很有好感。”封睿感觉得到邱明泉那惊为天人般的赞叹,忽然有点沮丧。
就算再食指大动,可是根本连身体也没有的他,像前世那样极尽饕餮美食,也是没有可能了。
邱明泉吃着吃着,忽然停了下来。
“你上我的身吧。……”他小声道。
封睿沉默了一下,心里蓦然有点滋味万千。这家伙啊……是在可怜自己吧?
天人交战下,他还是飞快地占据了那具身体,当唇齿间滑过那记忆中的美味,他险些落下泪来。
实在是太丢人了!
邱明泉看着封大总裁珍惜无比地喝干了碗里最后一口鲜汤,把一丝紫菜都吸进了喉咙间,好奇地问:“你小时候就住在附近?”
“对,我家就在附近。”封睿的声音变得有点古怪,轻轻叹息一声,“走吧。”
走出了小馄饨店,邱明泉按照封睿的指点,向陌生的街道走去。
可他心里的疑惑却比任何时候都大。
书包里,除了那些随身携带的巨款,还有一件奇怪的东西。
这些天,封睿一再叮嘱,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三支高级金雕笔不要卖。
现在,那剩下的三支金笔,正静静躺在他的书包里面。
“待会儿,听我的吩咐,见到一个女人的话,就把这三支笔卖给她。”封睿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可是邱明泉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一向沉稳傲娇的男人,有着极大的不安。
快到黄昏了,冬天的冷风渐渐变得呼啸起来,吹在身上,有种刺骨的冰寒。
邱明泉走了一阵,渐渐发现,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美,路过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路边家家都带着单独的花园,茂盛的花木和小庭院里,掩映着带着国外建筑风格的小洋房来。
就算是在这个年代,就算经过长达大半个世纪的封闭和历史磨难,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深处,也不乏居住着富有却又低调的一些家庭。
“就在那里。”忽然,封睿的声音有点喑哑,竟似有点近乡情怯般的害怕,“看到街角那辆黑色的新皇冠汽车吗?你走过去,敲敲车窗。”
“哦,然后呢?”邱明泉懵懂地问。
“你就问车里的女人,要不要买你手中的金笔。”顿了顿,他又有点迟疑,“算了,反正接下来你让我上身就好了,我来说话。”
邱明泉“嗯”了一声,被他的奇怪情绪感染,心脏也忽然奇怪地狂跳起来。
他慢慢抬步,在夕阳里,向着那辆小街尽头的黑色汽车走去。
那是一辆东申市少见的新丰田皇冠,低调大气的车型流畅而宽敞,邱明泉虽然完全不懂车,但是也能感觉得出那崭新车身流露出的优雅。
走到近前,他犹豫了一下,轻轻举起手指,叩了叩那暗黑色的车窗。
……刘淑雁手中捧着一本泰戈尔诗集,正在开了空调的车中闲适地看着,忽然耳边传来车窗的敲打声。
诧异地抬起头,正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的脸出现在车窗外,正睁着大大的黑眼睛,显得纯良又乖巧。
刘淑雁觉得好生奇怪,这孩子挺面生,难道是儿子的同学吗?
车窗缓缓降下,邱明泉就是一呆。这位阿姨的脸,实在是太好看了!
弯弯的柳叶眉,温柔如水的一双秋水般瞳仁清澈漆黑,鹅蛋脸上笑意依稀,留着就算在后世也并不落伍的卷发。
她的脸,有着八-九十年代港台女星般辨识度极高的天然美,除了依稀看得出一点儿淡淡的口红外,不施一点粉黛。
“小朋友,你有事吗?”刘淑雁等了一会儿,温柔地笑问。
离得近了,她已经看清了邱明泉堪称寒酸的打扮,心里推翻了这是儿子同学的想法。
邱明泉等了一下,没有等到封睿说话,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支精美的50金雕笔,忐忑地举到了车窗前。
“阿姨,您需要金笔吗?英雄牌的,名牌正品,国家领导出国时,就是用这种型号送给国外友人的呢。”
邱明泉瞪着眼睛,就这样彻夜不眠,等到了窗外的第一声鸡鸣。
1988年的东申市郊外,这里是一片贫民聚集的破旧棚户区,不远处就挨着城市边缘,再远一点,就是老旧的铁路。
附近郊区的田地里,有不少的菜农生活在那,和这些城市边缘的贫苦人家结邻而居,每天清晨,雄鸡的鸣叫就是天然的闹钟。
邱明泉悄悄地爬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玉石吊坠,套在了脖子上。
果不其然,第一时间,脑海里就多了一道声音:“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动不动把我摘下来!你听着,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帮我去找远慧大师--”
邱明泉只当听不见,聋子一样,任凭那声音轰炸。
重生一回,可怕的根本不是重生这件匪夷所思的事,而是他一觉醒来时,手中竟然紧紧握着一块陌生的玉石吊坠,而那吊坠里,有一个厉鬼!
这个鬼,无疑就是和他一起坠楼的那个英俊男人。
什么集团总裁来着,据说姓封?
搞清状况后,原本画风冷淡高傲的封大总裁,似乎飞快地就进入了各种“找对策”的进程。
先是高傲地责问邱明泉为什么冒出来绊倒他,又斥责邱明泉揪断了自己的保命玉坠,导致他香消玉殒--哦不对是英年早逝。
再三确认真的重生后,他立刻正视现实,冷静而逻辑清晰地,勒令邱明泉放下一切事情,立刻按照他的指点,去寻找什么他认识的高人远慧大师,来试试看破解他的这种困境。
邱明泉在默默听了几天后,终于给这人下了一个定义。
--一个冤死的、不愿意去投胎转世的厉鬼。
“什么厉鬼!连个身体都没有,既没有血红的舌头,也没有半边脑袋,我倒是想能飘来飘去呢!”封大总裁愤愤不平。
他不过是一道残魂,被封在了玉石里而已!
两位老人为了让上学的邱明泉多睡点,总会早早做好饭,可是今天是周日,邱明泉懂事地起了个早,好叫爷爷奶奶多休息一会儿。
邱明泉蹑手蹑脚走到屋外,先在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下接了点冰冷的水,草草地洗了把脸。
洗漱完毕,他跑到自家屋檐下,拎起来乌漆麻黑的铁皮炉子,从遮雨的破油毡布下,用钳子夹起来几块蜂窝煤,开始生火。
虽然80年代末,一些家庭已经开始普及了瓶装煤气罐,可对于他们这种棚户区来说,城市发展后带来的管线铺设,还没惠及这里。
这种在后世销声匿迹的铁皮炉子,用的是一种叫作蜂窝煤的东西,单买的话折合五六分钱一块,可是更多的人家是自己做的半成品蜂窝煤,更加便宜。
虽然都是熟悉的邻居,可是蜂窝煤都是堆在户外的屋檐下,时不时地,也会有人恬不知耻地用完了就偷上一块。
这不,邱明泉一眼看到自家那排蜂窝煤,就愣了一下。
少了两块!
邱明泉心里升起一丝气恼。
前生他十几岁时遇到这种事,家里孤老幼子,只能忍气吞声,可是现在,他的心智毕竟已经是三四十岁的成年人,这样的欺负,就显得尤其叫人愠怒。
煤炉最下面的煤块经过一夜的燃烧,已经完全熄灭了。
邱明泉把熄掉的煤块小心夹出,把还在燃烧的放在最下面,再放了一块新的上去,对准孔眼放好。
红色的火苗慢慢从下面烧上来,邱明泉卧了一壶水上去,在铝锅里开始淘米,顺带清洗了几只红薯,剁好了放进去。
忙碌的当口儿,邻居们也开始陆续起床,在公共的大杂院里做饭烧水。
“小泉这么早啊。”隔壁的王嫂哈欠连天地捶着腰走过来,路过邱明泉家的煤炉前时,顺手倒了整整小半壶水在自己的锅里。
“婶婶起晚了,来不及烧水,借点热水啊。”
多年老邻居了,又说是借,不至于让人心疼到跳脚翻脸。这些小市民的生活手段,委实是一种极为微妙的、类似狡诈的东西。
“心里不爽,干什么不理直气壮骂她?”心里,封大总裁的声音冷冰冰的,“这种小市民,就是看准了你软弱可欺,可恶!”。
邱明泉被他一激,果然抬起了头。
小小的瘦弱少年黑漆漆的眸子看向王婶,伸出手按住了她。
“我今天烧得少,您找别家借吧。”他的声音平静,眼神黑如深潭。
王婶没由来地心中就是一悸。这孩子的眼睛!怎么好像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心虚下,她声音反而大了起来:“哎哟,又不是借钱,一点热水,小心越抠越穷!”
邱明泉绷着脸瞪着她,小手上却不松劲:“对啊,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禁不起总是被人占便宜,穷就穷了吧。”
四周的邻居们不少人哈哈笑了起来,明泉这小娃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今天倒是厉害得很。
王婶这一下可气得不轻,用力往回一夺锅,滚烫的水立刻溅了几滴出来,正洒在了邱明泉手上,邱明泉立刻大叫一声,手猛地一松!
王婶往后一仰,小半锅热水整个泼到了她手臂上,锅具“咣当”落地,里面的米也洒了一半。
“哎呀呀!痛死我了!”王婶尖叫一声。
邱明泉心里有数,正是寒冬腊月,这水温出来遇到冷空气,并不至于真伤人。
旁边立刻蹿过来两只大公鸡,神气活现地啄着地上的米,兴奋地咯咯直叫,翅膀乱飞,热闹非凡。
隔壁理发铺的刘琴花依在自家门口,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小泉有没有烫到啊,小心破皮哦。”
王婶在那里又惊又怒,一边跳着脚吹自己的手背,一边就抓住邱明泉:“你个小兔崽子,故意害我,看我不打死你!”
邱明泉毕竟是三四十岁的成年人心性,哪里会被这阵仗吓到,只是静静地皱眉看着她。
两人离得近,王婶看着他那平静的表情,心里就是一惊,这孩子的眼神怎么瘆人得很?
可是她胳膊上疼,又没吃过这样的亏,还是劈头盖脸一巴掌扇了下去:“我替你爷爷奶奶教训你!”
封睿在邱明泉的身体里,感觉相通,这一下就立刻觉得火辣辣地疼,不由得大怒。
--这泼妇,打他的宿主,可不就是打他!
“别跟她硬来,你装怂。”他兴高采烈地出着主意。
邱明泉犹豫一下,还真的听了他的主意,弱弱地惨叫一声:“啊!痛!”
“王婶不要打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家的水……都给您。”
他哭得凄厉,转手又抱住了王婶的腿,双手在地上胡乱扒拉,满手的泥灰就往王婶身上使劲抹:“王婶,别打我!”
王婶涨红了脸,一眼看见自己的新裤子上全是泥,心绞痛都快犯了,赶紧用力去扳邱明泉的手:“你给我滚!”
“别打我!呜呜呜呜……”
王婶五大三粗肥肉乱跳,邱明泉的小身子在她腿边尤其可怜。这一下,好些邻居看不过去了。
刘琴花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邱明泉,没好气地对着王婶一挡:“大人打小孩,也不嫌臊得慌!”
王婶羞恼地“呸”了一口:“多管闲事,小心开门没生意!”
刘琴花家是开理发铺的,生意人迷信得很,立刻就跳了起来:“没生意穷死,我也不打孤儿老人的主意!昧良心的才天打雷劈!”
大杂院里,吵嚷声,女人的对骂声夹着公鸡叫,飞扬起来。
封大总裁透过邱明泉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颇是有点震惊。
在他的人生里,从来都是过着优渥体面的生活,何曾这样近距离地,接触着这鲜活的市井气?
邱明泉缩在刘琴花身后,拉了拉她:“我没事,谢谢刘姨。”
他以前内向寡言,这情真意切的一声谢,直喊得刘琴花心里软软的。
低头摸着他又软又黑的头发,刘琴花豪气地一挥手:“毛这么长了,明儿来,我给你免费剪个头!”
炉子上的热水烧开了,邱明泉换了个蒸锅把红薯稀饭放上去,一会儿稀饭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夹着红薯香。
就在这时候,王婶在一边做饭的老公吴大根,却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哎,怎么回事?”王婶一回头,正瞧见一股黑烟从自家炉子里冒出来,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骚味。
吴大根忽然发出了一声咆哮:“哪家的小兔崽子,往我家蜂窝煤上撒尿!”
四周的邻居一阵哄堂大笑,有靠得近的就拿着蒲扇一阵猛扇,防止那股子尿骚味飘到自家来,笑嘻嘻地道:“吴叔,你自己家小子也是个调皮捣蛋的,怎么就不是他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