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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又派人刺杀你?”陆明萱遽然色变,声音都变了调,不过好歹没忘记压低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不置你于死地绝不善罢甘休,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绝情至厮,他是畜生吗?还是他已知道你早投到端王麾下了,此番出京其实就是为了抓他岳父的把柄,所以才会再次对你痛下杀手的?”
见她这般激动,凌孟祈忙安抚她道:“你别动气,你如今可气不得,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吗,别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反倒气坏了身子,那才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陆明萱仍是满脸的气愤与后怕:“你这叫什么事儿都没有吗,那你腿上的伤算怎么一回事?”
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又要体会一次上次那样锥心的痛,甚至结果可能更糟,她便没办法让自己不动气,毫不夸张的说,若宁王这会儿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上前捅他一刀,哪怕她两世为人,至今连只鸡都没有杀过。
“这点小伤真没什么的。”凌孟祈满不在乎道:“况你方才不是说慕容恒是畜生吗,你就当我是不慎被狗咬了一口,这样一想,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些呢?”
将当今的宁王、关键还是自己一母同胞亲弟弟的人说成是狗……陆明萱鬓角生汗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想笑,总算没有那么气愤了,只是仍没好气:“除非你腿上的伤立时就能复原,我心里才好受得起来。”
说完,后知后觉的想起凌孟祈还泡在水里,只怕水早凉了,虽说以现如今的天气泡泡冷水也没什么,可凌孟祈到底有伤在身,还是多注意一些的好。
遂亲自去替他取了干净衣裳来,待他穿好了,又替他将头发绞得半干后,才扶着他出了净房。
虎子早领着大夫等了一会儿了,陆明萱听得丹青请示:“是这会儿请大夫进来,还是待大爷和夫人用了膳后再请进来?”
想也不想便道:“就这会儿请进来罢,总不能白让大夫等着。”关键比起凌孟祈,她自然更相信大夫的话,总要大夫说他没事儿了,她才能真正安心。
“是,夫人。”丹青应声而去,很快便引着惯常在凌家走动的那位大夫进来了,陆明萱因早见过其不止一次了,便没刻意回避。
大夫先瞧了凌孟祈的伤口,又凝神给他把了脉后,才笑向满脸紧张的陆明萱道:“凌大爷受的只是外伤,虽因包扎不及时天气又热有些化脓了,凌大爷底子好,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将腐肉剜下来,上了老夫秘制的金疮药包扎起来,至多十来日,伤口便能结痂了,夫人不必担心。”
陆明萱闻言,至此才算是真正安下心来,只是想起大夫说的要将凌孟祈伤口周边的腐肉剜下来,依然觉得浑身发凉,却也知道这是必须的,不剜去腐肉,又怎能长出新的?
只得皱着眉头岔开话题:“那还要开内服的药吗,您也知道我家大爷是常在外面跑的人,时常就要添新伤的,如今年纪轻还没什么,等将来年纪大了,浑身都是毛病了,再想来调养,可就未必调养得过来了。所以我的意思,您此番就算不开内服的药,也看着给他开几副滋补的方子,我素日里还依着方子给他调养身子。”
大夫既时常在凌家走动的,自然知道凌氏夫妻感情有多好,闻得陆明萱的话,因笑道:“那我便替凌大爷开几张滋补的方子,回头凌夫人按着方子给凌大爷调养,虽未必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于长远来说却是绝对有好处的,夫人只管放心。”
陆明萱点点头:“那就有劳您老了。”因接下来大夫要替凌孟祈剜肉疗伤,她知道自己看不得这样的画面,留下反倒给大夫和凌孟祈添乱,只得带着丹青出去,径自往厨房安排膳食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虎子送走了大夫,陆明萱才回了屋里。
就见凌孟祈的腿已重新包扎过了,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好在精神还好,正坐在桌前不知道想什么。
陆明萱便小声吩咐丹青传饭,待丹青应声而去后,才轻手轻脚走到凌孟祈面前,轻声问道:“你想什么呢?如今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凌孟祈回过神来,伸手一拉便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笑道:“些微小伤,何况大夫还用了麻药,能疼到哪里去,倒是你,我不在家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你放心,我已与端王殿下和我们指挥使大人都说好了,在你生产之前哪里都不去了,就在京城守着你。”
又伸手有些敬畏的抚上了她已显怀的肚子,“孩子这几个月没闹你罢?害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如今你吃饭又怎么样?我方才听虎子说,我刚离开那半个月,你比我在家时还吐得厉害,都是我不好,让你吃这样的苦,等孩子生下来后,你只管将养身子,带孩子就通通交给我了……我瞧你肚子比其他人五个多月时大不少,不会跟端王妃一样,也怀的是双生子罢?”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通,让陆明萱又是觉得温暖又是觉得好笑,嗔道:“你才能见过几个孕妇,如何就能知道我肚子比她们同期时大得多?再说了,你当大夫们都是吃干饭的呢,若连孕妇腹中有双生子都诊不出来,他们也趁早别行医了,省得误人性命,我腹中只得一个,你呀,就别净想好事儿了。”
凌孟祈傻笑了两声:“双生子自然就最好,一个也好,反正我们还年轻,以后再慢慢儿生就是了。”
“你这叫什么,碗里的还没吃到呢,就想锅里的了……”陆明萱越发好笑,正待再说,却见丹青撩帘进来了,不妨大白天的夫妻两个就抱在一起,唬得“唉哟”了一声,已满脸通红的退了出去。
陆明萱见状,不由也红了脸,忙自凌孟祈腿上站到地上后,才扬声向外道:“丹青,是饭来了吗,让她们摆进来罢。”一边说,一边不忘娇嗔的横凌孟祈一眼。
惹得凌孟祈越发的心痒难耐,转念却想起如今她有孕在身,自己想什么都是白搭,如此看来,孩子还是该少生一点的好了?
一时饭毕,天也就渐渐黑了下来,陆明萱因有话问凌孟祈,便在丹青丹碧服侍自己洗了澡后,早早打发了她们。
然后她亲自服侍凌孟祈吃了药,才压低了声音问他:“我白日里问你的话你还没告诉我呢,宁王是不是已知道你投到端王殿下麾下了,所以才会再次对你痛下杀手的?”
凌孟祈见问,皱眉摇头道:“这事儿他应当不知道,我平日里和端王殿下连面都极少见,私下联络也做得极隐秘,想来他此番派人刺杀我的原因与上次一样,就是单纯的厌恶我,觉得我的存在之于他来说是耻辱也是隐患,所以才会故技重施。只是这次他派去的人比上次的差远了,上次的人一看便知道都是死士,这次的却更像是江湖中人,想来他也是怕万一再次事败,事情传到不该知道的人耳朵里,指不定又是一场麻烦。”
江湖中人对上锦衣卫的精锐,别说武艺才干了,单气势上就差得远,他的人几乎没什么大的伤亡,便已将对方一网打尽,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陆明萱点头发狠道:“那你想查到的东西都已查到了吗,他既先做了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总要狠狠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夫妻两个都不知道,宁王此番之所以又对凌孟祈痛下杀手,至少有三成的原因是因为陆明萱。
宁王既打上了陆明萱的主意,自然觉得凌孟祈越发的碍眼,若不是碍于宫里还有个罗贵妃在,怕凌孟祈在京城出个什么事儿罗贵妃又与皇上闹,像上次那样让他得不偿失,凌孟祈在京城时他就忍不住要动手了,好容易等到凌孟祈又出京,他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只是在经过了上次之事后,他名下那些暗卫却是不敢再听他的命令私自行事了,他只能另辟蹊径,想到了买凶杀人,只可惜终究还是功亏一篑,让凌孟祈再次顺利的回京来了。
凌孟祈沉声道:“自然查到了,东西已经在我回京之前,送到端王殿下手里了,想来就这几日,张阁老就该倒霉了。”
心里则暗自不屑,慕容恒与端王在其他方面他就不比较了,只比较格局,慕容恒就比端王要小得多,他相信只凭这一点,笑到最后的人便只会是端王,而非他慕容恒!
张阁老身为宁王的岳父,他倒了霉,不亚于是折断了宁王的双臂,对后者来说,这个教训的确不算小了,只可惜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这教训是凌孟祈给他的,不然就更大快人心了!
当下夫妻两个说完了正事,又叙了一番别后的衷肠,陆明萱还让凌孟祈感受了一回她腹中孩子的胎动后,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次日陆明萱起来,凌孟祈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已不在她身边,既是因他如今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更是因他安了心要好生陪陆明萱几日,一早便告过假这几日不去衙门了。
陆明萱不由心情大好,吃过早饭督促凌孟祈吃过药后,便献宝一般拿出了这些日子她和丹青等人为腹中小宝宝做的小衣裳鞋袜出来,让凌孟祈看。
恋人间哪怕什么正事儿不说不做,只说些嘻嘻哈哈的废话,也是觉得甜蜜无比的。
现下凌孟祈便是这种感觉,他看着陆明萱摆在榻上的小衣裳鞋袜们,禁不住又是喜欢又是惊讶:“怎么这些东西都这么小,你看这件衣裳,也就跟我的巴掌一般大,这双袜子就更不必说了,能装下我一个手指头不,将来孩子能穿得下吗,不会憋坏了他罢?”
陆明萱笑道:“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段嬷嬷和吴妈妈都说,刚生下来的孩子就只能穿这么大的,为此我还特地打发了人去姐姐和王妃呢,谁知道果然如此,只可惜姐姐腹中的宝宝比咱们的还要先降生,小郡主小世子的衣裳又多是内造的,咱们家的宝宝多少要避讳一下,且我也舍不得委屈他,少不得便只能咱们家自己现做了。”
凌孟祈喜欢她一口一个‘咱们家’,听得他心里比三伏天的吃了一块儿冰镇西瓜下去还要舒坦,笑道:“是不能委屈了咱们宝宝,现做就现做罢,大不了让丹青几个辛苦一些,等明儿宝宝顺利出生后,我一人赏她们一个大红包。”
适逢丹青进来奉茶,听得这话,忙屈膝笑道:“那奴婢就代大家伙儿先谢谢大爷和夫人了。”
陆明萱瞧得丹青进来,却是心里一动,笑向凌孟祈道:“其他人你赏个大红包也就罢了,丹青的只怕却是不够,你少说也得赏个双份儿三份儿的才成。”
凌孟祈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因笑道:“已经替他们两个择好日子了?那我的确得另备一份厚礼才是。”
陆明萱点头:“择的下个月的初八,想着你就算晚回来一些,时间也该够了,倒不想你竟早回来了大半个月,早知道就该把日子订得再靠前了一些了。”
本来陆明萱早就想替丹青与虎子完婚了,谁知道先是遇上了陆老夫人的丧事,总不能主子还在孝期,做下人的却吹吹打打的婚嫁,丹青也红着脸主动找到陆明萱,说她和虎子都愿意待陆明萱出了孝后,再办他们的事,还是陆明萱坚持,丹青才松了口,答应只待陆老夫人过了百期之后。
偏其间又遇上了凌孟祈出京办差,虎子之于凌孟祈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凌孟祈之于虎子又何尝不是一样?对于虎子来说,若自己大喜的日子凌孟祈不在,他哪怕延迟成亲的日子呢,也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于是一直到进入六月以后,陆明萱才为二人择了日子,然后将为丹青准备嫁妆的事,全权交给了段嬷嬷来操办,她一共赏了五百两银子,其他金银首饰的添妆还不算。
惹得陆明芙知道后,还曾打趣过她:“你这是嫁婢女呢,还是嫁闺女呢,我还是只能说那一句话,财大气粗的人就是不一样!”
丹青在一旁听得陆明萱和凌孟祈的对话,脸红得已是能滴出血来,却仍落落大方的向二人道了谢,才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陆明萱与凌孟祈又就二人的婚事商量了一番,眼见时辰已经不早,遂对坐着用了午饭,在屋里稍稍走动了一会儿,然后双双躺下,歇起午觉来。
午觉起来,眼见日头已没之前那么毒了,陆明萱正与凌孟祈说想去园子里的水榭凉快凉快,就听得外面传来丹碧的声音:“夫人,您在屋子里吗,奴婢有要事禀告,可以进来吗?”
陆明萱以为丹碧是有什么家务事要请示自己,于是让凌孟祈在内室等着,待自己处理完了琐事再进来叫他,然后去了外间,扬声叫丹碧:“进来罢!”
片刻之后,便见丹碧满脸愤怒的扭着个干瘦的老婆子进来了:“夫人,方才奴婢在大厨房给大爷煎药时,因一时有事离开了片刻,回来时便整好瞧见这婆子鬼鬼祟祟的在往大爷的药里加什么东西,奴婢质问她,她却反过来说是奴婢看错了,诬陷她,哭着嚎着要与奴婢来夫人跟前儿评理,奴婢便揪着她过来了。”
陆明萱闻言,脸上立时罩上了一层寒霜,丹碧近身服侍她这几年,为人正直善良,从不仗着是她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便对底下的人作威作福,她早拿她与丹青一般看待了,相较于面前这个面生的、陆明萱只大略知道是自家下人的婆子,她自然更相信丹碧的话。
因立时看向那被她扭着的婆子,厉声问道:“你到底往大爷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是谁指使你来的?你若从实招来,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
陆明萱第一个便想到了宁王,在宁王才派人刺杀了凌孟祈一次之后,她实在没办法不怀疑后者。
可转念一想,宁王若要用这些迂回的招数,又何必非要舍近求远的派人撵去两淮刺杀凌孟祈,劳民伤财的就不说了,还有可能传到罗贵妃和皇上耳朵里,届时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所以是宁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便只能是凌孟祈的其他仇家了,不然谁会恨他恨到大费周章的也要害他?她一定要尽快将事情查明,然后再将自家清理一遍,绝不能让凌孟祈连在自己家中,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那婆子被丹碧扭着,以丹碧的力气,她自然挣脱不得,丹碧又比她高,以致她差点儿就整个人悬空在半空中了,十分的狼狈。
听得陆明萱的话,她立时便挤着一双小眼睛哭嚎起来:“夫人明鉴,奴婢并不敢往大爷的药里加什么东西,只是当时奴婢路过那里,见炉子里的火大了些,偏旁边又没人守着,怕把罐子里的东西熬干了,所以才将炉子里的火弄小了些,若非丹碧姑娘说起,奴婢连里面是给大爷熬的药都不知道啊,求夫人明鉴,还奴婢一个清白。”
丹碧本是块爆碳,如何听得她这摆明了是在说自己诬陷她的话,立刻便怒声道:“你说你当时只是路过那里,怎么早不路过晚不路过,偏我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你就路过了?炉子里的火几时又大了,自水开了以后,我便一直用的文火。关键我素日是绝少踏入大厨房的,这两日我去大厨房,谁不知道我是去为大爷煎药的,你偏还说什么‘连里面是给大爷熬的药都不知道’,你哄谁呢!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快说,否则你信不信我当着夫人的面儿,就能将你打成个猪头!”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威胁性的冲后者挥了挥拳头。
本来陆明萱和凌孟祈住的正房也是设了小厨房的,以前是为了让二人随时都能有热水用,待陆明萱有了身孕后,因饮食上忌讳颇多,她又害喜得厉害,好多东西都吃不下,于是她的吃食便放在了小厨房,由丹青等人亲自做,大厨房主要负责做阖府上下其他的饭食。
凌孟祈的药原也该在小厨房煎的,可那药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陆明萱如今是不害喜了,偶尔反胃想吐的时候却也不是就彻底没有了,闻不得那气味,所以只能将凌孟祈的药给弄到大厨房煎去。
丹青这些日子要忙着为自己绣嫁妆,陆明萱便把这事儿交给了丹碧来做,谁知道这才第二日呢,就出了这样的事。
丹碧简直不敢想象,若自己当时没有一如完厕便及时赶回去,凑巧撞破了那个可恶婆子的行径,回头大爷吃下了那被加了料的药会怎么样,——大爷可不仅仅只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恩人,她这样不等于是在恩将仇报吗?
还有夫人,这几年待自己那么好,见自己瞧得丹青姐姐出嫁,无意感叹了一句‘丹青姐姐可真有福气’,还与她说,将来也会给她一样的福气,让她风光大嫁,这么好的夫人,她上哪儿找去,若是因为她一时的疏忽,害得夫人没了丈夫,夫人腹中的宝宝还没出生便没了父亲,她便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也就不怪丹青会愤怒成这样了。
那婆子本能的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哭道:“奴婢真是凑巧路过,也真只是拨了拨炭火,以免罐子里的东西烧干了啊,丹碧姑娘您不能因为力气比奴婢大,又比奴婢得夫人的宠,便平白诬陷奴婢,求夫人明鉴,求夫人明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