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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萱与陆大奶奶前脚刚离开,陆明凤后脚便将榻上矮几上的茶具都拂到地上去摔了个七零八落,却犹不解恨,又发疯般打砸起屋里其他的摆设来,直唬得丫头婆子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却没有谁敢上前劝她或是拉她的,一是她素来规矩严,二是她如今性情大变,众人都怕自己一个不慎便成了她现成的出气筒,被打一顿还是轻的,怕就怕连命也要赔上了!
她奶娘费氏送完陆大奶奶和陆明萱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屋里一片狼藉,跟才被大风吹过似的,丫头婆子们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正气喘吁吁打砸东西的陆明凤。
费妈妈当即大怒,劈手给了就近一个丫头一记响亮的耳光后,才骂道:“一个个的都是死人不成,不知道娘娘如今身子金贵切忌大喜大悲,更不能有任何过激的动作?就这样干看着娘娘大动肝火,若是娘娘和腹中的小主子有个什么好歹,看我皮不扒了你们的!滚,都给我滚!”
喝得一众丫头婆子连滚带爬的出去以后,费妈妈方换了一张笑脸,上前小心翼翼的劝陆明凤道:“娘娘,您再生气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体啊,便不顾念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念腹中的小主子不是?他本就来得的不容易,万一有个好歹,您以后可该怎么样呢?”
说话间,趁机夺下了陆明凤手里一座尺来高的玉雕,软言哄着半抱半扶的将她弄进了卧室里安顿在床上坐好后,方暂时松了一口气,欲唤人打热水来服侍她梳洗。
陆明凤却忽然一脸痛苦的捂住了肚子。
费妈妈见状,唬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娘娘是不是肚子痛,我这便让人传太医去,娘娘您可千万要撑住!”
陆明凤却深吸一口气,反倒坐直了身子,冷笑着道:“请太医做什么,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连她亲爹与亲祖母都不在乎她,我还在乎她做什么,掉了也就掉了,什么大不了之事!”话虽说得狠绝,眼里却有水光闪现。
费妈妈霎时心如刀绞,却还不得不强笑着嗔陆明凤:“娘娘说什么傻话儿呢,您如今怀孕还不到三个月,哪个太医就敢铁口直断您腹中一定怀的是位姐儿了?他们也不过说是姐儿的可能性略大一些,是哥儿的可能性稍小一些而已,又没有把话说死,世事无绝对,您可别被他们的胡说八道乱了心绪,当务之急,却是好生将养身子,等满了十个月,平平安安生下一位哥儿来,好生打一打那几个混帐太医的嘴!”
见陆明凤仍是一脸的冷诮,只得继续赔笑道:“况殿下与皇后娘娘也没说一旦娘娘腹中怀的是位姐儿,就不在乎她啊,先前殿下哪一日不几次打发人来问娘娘好是不好,皇后娘娘也是赏了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下来,可见都很看重娘娘腹中这一胎,娘娘快别多心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此番真生了个姐儿又如何,能开花自然就能结果,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如今为了些微小事就这般作践自己,岂非忒不值当?”
“妈妈也知道是‘先前’呢?”陆明凤的声音嘶哑得近乎破败。
“先前那是孩子小得还不足以诊出是男是女,他们母子两个自然看重,不然也不会一到能确定孩子的性别,便立时打发了太医来给我诊脉了……诊脉前后他们母子的态度变化有多大,别人不知道,你都不是看在眼里的了,是我多心吗?我倒是想让自己不多心呢,可他们母子的所作所为也未免让人太寒心,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拼死拼活要嫁过来,早知道就该听祖母的话,这会子日子指不定有多好过,再不然当初母亲要进宫找姨母算账时,我就不该劝着,该让母亲去的,至多闹个鱼死网破大家都活不成,也好过现下这样不死不活的……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我怎么就沦落到今日这般处境了……”一语未了,到底还是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原来自去年大年三十晚上徐皇后给陆明凤下了最后的通牒,待出了陆中昱和福慧长公主的孝后三个月以内,若她还没有怀上身孕的话,大皇子长子的母亲势必就要成为其他人,自然将来他们若大计得逞,未来的皇后乃至太后也一定不可能是她陆明凤了。
陆明凤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如今摆明娘家不会为她出头撑腰,她已没有后路了,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以外,她还能怎么着?只得忍辱含气的应下了徐皇后的话。
待一出了孝后,便算着日子,强忍恶心与大皇子同了几次房,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还是让她如愿怀上了身孕,那一阵子陆明凤的心情可以说是自她嫁给大皇子以来从未有过的好,她甚至想过,不管将来如何,只要她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长大,她便别有所求了。
却没想到,她诊出有孕才一个月呢,徐皇后便相继悄悄儿打发了三个太医来给她请脉,并且三个太医诊脉后得出了同一个结论,她腹中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儿!
这下徐皇后与大皇子的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尤其是徐皇后,之前日日都要打发人出宫来问她,隔三差五就要赏一大堆药材补品下来的,如今通通没有了,没有也就罢了,据说徐皇后这些日子已在为大皇子物色另一名侧妃和其他有名分的妾室人选了,旁的条件都不拘,最要紧的一条便是好生养!
至于大皇子,刚从宗人府被放回来时,倒还对她颇有几分愧疚,随着陆中冕在朝堂之上变相的支持皇上立宁王为太子之后,这几分愧疚也没有了,而且新仇勾起旧恨,连带之前他与齐长枫做的丑事被曝光于人前都被他算到了她头上,口口声声‘若不是姨母当初居心叵测,陆明丽那贱人又怎么会恨你们母女至厮,她若不这么恨你们,又岂能轻易便被人收买?’
无耻恶心得陆明凤恨不能一掌将他拍死过去!
待出了孝以后,若不是徐皇后三令五申,他自己则想着当初平王便是靠着老婆为父皇生了嫡长孙,才得以咸鱼翻身得封亲王还让其母沾光的,他也不会碰陆明凤。
岂料别人譬如他两个弟弟的老婆都是一生儿子一个准,尤其慕容慎那小子的老婆还一举生了对儿龙凤胎,惟独他老婆好容易怀孕了,怀的却是一个丫头片子,他能有好脸色,才真是奇了怪了!
反正如今自己也出不了门,关起门来则自己最大,大皇子索性又固态重萌,与小太监们没日没夜的厮混胡闹起来,直接把陆明凤给抛到了脑后去,倒像是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夫妻情分都是空谈,倒像是陆明凤腹中怀的不是他的骨肉一般。
陆明凤先是发泄了一通,如今又哭了一场,人虽然累到不行,心里却总算不憋屈得那么厉害了。
费妈妈趁机叫人打了热水来亲自服侍她梳洗了,又叫人端了一直煨着的燕窝羹来服侍她吃了半碗后,才小心翼翼的道:“娘娘,萱姑娘那头如今路已算是彻底被堵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脑子还乱得一团浆糊似的呢!”陆明凤没好气,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裂开了,却又不得不凝神想辙。
本来她都已暂时放弃了查探凌孟祈与罗贵妃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之事的,想着当务之急,是平平安安的生下儿子,只要有了儿子,后面的一切事情都好说。
谁知道她怀的却偏是个女儿,徐皇后与大皇子又是那个态度,据她所知她大舅舅还打着将来让自己的女儿取她而代之,成为大皇子正妻的主意。
早在她坚持嫁给大皇子之初,她便已没了退路,如今更是无路可退,且她也不甘心自己在承受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以后,却只落得个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惨淡下场。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将主意打到了陆明萱头上,只要她能自陆明萱口中打探到凌孟祈与罗贵妃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有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她便可以以此为条件,要自己的姨母和舅舅一个保证,届时她即便生了女儿,即便以后再生不出儿子,她的皇后地位也能有所保障,她以后也不至于再过现在这样明明憋屈得要死,却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日子!
也所以,陆明凤才会煞费苦心安排了昨日费妈妈上门求陆老夫人接陆大夫人回来那一出,她早算准了陆大奶奶不会让费妈妈见陆老夫人,也压根儿不想接陆大夫人回来,如此她便只有自己来瞧她。
可她既然郁结得那般厉害,光陆大奶奶一个人来怎么够,自是人越多效果越好,而如今府中就那么几个女眷,陆老夫人是长辈又一直病着不可能来,二夫人段氏一个隔了房的庶出婶婶来也无用,陆二奶奶则有了身孕,陆明欣不日就要出嫁也不宜出门,可不就只剩下陆明萱一人能陪陆大奶奶来了?
陆明凤都已想好了,届时待找借口将陆大奶奶支开后,她不论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不论是利诱还是威逼,一定要自陆明萱口中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才是。
却万万没想到,她把一切都算着了,最终却败在了一个小丫头子手里,真是想想都令人吐血三升……陆明凤这会儿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依然挫败懊恼得想杀人!
因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说陆明萱到底从哪里弄来那样一个会功夫的小丫头的,若不是那个死丫头,这会儿我们早得到想要得到的了!”
费妈妈迟疑道:“也许萱姑娘真不知道呢?毕竟兹事体大,若那姓凌的真与贵妃娘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姓凌的也未必就会告诉她,连共同生活了一辈子的夫妻都未必信得过,何况他们如今只是未婚夫妻,一个不慎,可就是脑袋搬家的事……不如我们再想别的法子来求证,或是索性先缓缓,也省得打草惊蛇?您已试探过萱姑娘好几次了,尤其是今日,她回头十有八九要把事情告诉老夫人的,老国公爷与国公爷又明显偏向宁王殿下,届时若事情传到宁王贵妃乃至皇上的耳朵里,可该如何是好?还请娘娘三思。”
陆明凤做了皇子妃以后,隔不了多久就要进宫一回,费妈妈作为她身边第一等得意之人,也曾有幸进过几次宫,见过罗贵妃的真容,成了为数不多的同时见过罗贵妃和凌孟祈的人,所以她对陆明凤认为凌孟祈与罗贵妃之间一定有不可靠人关系的结论是深信不疑的,不然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何以会生得那般像?
只是费妈妈却不认为凌孟祈会把这等机密的事告诉陆明萱,哪怕陆明萱生得实在漂亮。
可漂亮与喜欢比起身家性命来,哪个重哪个轻便是傻子都知道,如果说陆明萱早已嫁给了凌孟祈,早已为他生了儿子还有这可能,男人在床上还是不怎么藏得住话的,现在二人却连堂都还没拜,能有多深的感情?
反倒是她家娘娘如今处境本就堪忧了,要她说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把孩子生下来,哪怕是个女儿呢,也总比没有的好,操心那么多事做什么,岂不知做得越多,错得也越多?一个不慎惹来杀身之祸,便是再后悔也已晚了!
陆明凤听得费妈妈的话,想起自己试探陆明萱几次都不见她露出什么破绽,倒的确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因缓缓点头道:“听妈妈这么一说,陆明萱不知道的可能性倒的确更大一些,不过妈妈担心事情会传到宁王贵妃等人耳朵里,却是多虑了,祖母虽待我大不如前了,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身陷囹圄,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敢那样对陆明萱……不对,她一定知道!”
话没说完,忽然一拍桌子,满脸激动的道:“我敢打赌她一定知道,不然她为何旁的丫头都不带,偏带了那个会功夫的来,再想远一点,她为何要悄无声息的弄个会武功的丫头到自己身边服侍?可见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遇上这样的情形,可见她心里一直防着人,此番则一直防着我呢,而她为什么要防着我,她若心里没鬼,她至于这般草木皆兵时刻不敢放松警惕吗?我敢打赌她一定知道,而且很早就知道了!”
费妈妈闻言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陆明凤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哪个千金小姐会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弄个会武功的丫头贴身服侍自己的?就像自家娘娘说的,除非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身陷囹圄,一直都在防着别人会对她不利!
“那娘娘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费妈妈因忙问道。
陆明凤思忖了片刻,才道:“今日我已算是与陆明萱彻底撕破了脸,她以后只怕都不会与我打照面了,再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已是不可能,可不论是从凌孟祈身上下手,还是从贵妃身上下手,都得有信得过又得力的人手才是。”
苦笑一声,“可现下我们哪有这样的人手,便有,也没办法随意进出府门,更别说随意进出宫门了……就依妈妈的,索性先缓缓罢,好歹等到我临盆了之后再说,若我真生的是女儿,这事儿少不得就是我们母女的保命符了,若上天慈悲赐给我一个儿子,我要的自然又不一样,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事儿我那好姨母应当都很想知道才是!”
虽说三个太医都已确定她腹中怀的是女儿了,但牵涉到自己,人人都会忍不住多抱几分侥幸的心理,陆明凤自然也不例外,她知道要靠自己查出凌孟祈与罗贵妃的关系,已是不可能,这事儿最后还得告诉徐皇后,让彼此双赢,只是白说这样的傻事她却是绝不可能再做了,总得徐皇后给了她她想要的东西才成!
再说陆明萱与陆大奶奶离了大皇子府后,因彼此心里都不痛快,路上便都没大说话,弄得本就担心妹妹身体的陆文廷是越发的担心,以为陆明凤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偏路上又不好问的,只得把担心都隐在心里,决定晚间再细问自己老婆。
一时回到国公府,姑嫂二人少不得要先去见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十分关心陆明凤,一见二人便赶着问道:“凤丫头怎么样,是不是真瘦了好多?瞧得你们去看她,她心情可好了些?她身边服侍的人呢,可都还经心?哎,她这一胎本就来得不容易,老天爷可千万要保佑她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才好!”
陆明萱与陆大奶奶哪怕心里再不痛快,也没有当着陆老夫人的面表现出来的理儿,便笑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回道:“大姐姐是瘦了不少,好在瞧着精神还不错。”、“是吐得有些厉害,不过都是这么过来的,过了头三个月也就好了。”
心里则不约而同在腹诽,精神若是不好,能折腾出那么多事,能作成那样吗?
陆老夫人闻言,就呵呵笑了起来:“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我的心事总算又了了一桩,只等珠丫头那边了。”
陆明萱与陆大奶奶陪着说笑了几句,陆老夫人体谅她们出门辛苦了,遂吩咐她们各自回去梳洗歇息,晚间也不必过来了。
姑嫂二人遂行了礼,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由丹青服侍着梳洗了一番,换了件衣裳后,陆明萱令她换了丹碧进来服侍,趁四下里没人肃色与丹碧说道:“白日里大皇子妃说的话,你最好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你在我身边服侍也有一段时间了,应当早明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了,若你不管好自己的嘴巴,将来真有什么事,别说我和凌大哥,只怕谁也救不了你,你很有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死也只能当个糊涂鬼!”
丹碧从未见她这般疾言厉色过,唬得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才急急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一个字也不告诉旁人,全都烂在心里,打死也不说!”
陆明萱见她脸色发白,知道她被吓住了,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她何尝愿意做这个恶人,可兹事体大,她不得不未雨绸缪。
她有意稍稍放缓了语气,“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好,你在我身边这些日子,虽小错偶尔有之,大错却是从来没有,我很喜欢,不想看你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你明白吗?”
“姑娘放心,奴婢都明白,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丹碧忙又表了一番忠心,陆明萱方吩咐她下去了,她自己则坐到窗下,一边心不在焉的做着针线打发时间,一边等候起凌孟祈来,如今他们见面的次数没有之前频繁了,改做了五日一见,所幸今日刚好是第五日。
夏日天长,直至快交二更了,凌孟祈才总算来了。
陆明萱心里着急,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便把白日在大皇子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若说她真的怀疑,大可把事情捅到皇后面前,由皇后派人去查证,岂非比她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来的强得多?可她又分明没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皇后,不然现下也不会这般平静了!她就认准了我一定知道什么,之前还只是拐着弯儿的试探,今日倒好,竟明道明抢的硬逼起我来,幸好我心里始终防着她,有意带了丹碧去,又半步也不曾让丹碧离开过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凌孟祈听得陆明凤一直怀疑他与罗贵妃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时还没什么,及至听得她竟放狠话要弄死陆明萱时,脸色瞬间阴冷得能滴出水来,双眼也危险的眯了起来,待陆明萱说完了,方冷声道:“她既这般想死,那我少不得只能成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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