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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瞧得贺昭走远后,贺夫人才敢亲自搀了贺知行起来,一面拿帕子与他擦襟前的水渍茶叶,一面心疼道:“我的儿,方才没烫着哪里罢?你别与你父亲一般见识,他也是气得狠了,才会如此的,实则心里比我还要疼你,等过了这几日,他气消了,自然也就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又喝骂一旁几个早已战战兢兢低垂下了头去,只恨自己不能即刻消失的大丫鬟:“一个个儿都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打水来服侍大爷更衣,再去及第居给大爷从里带外取一身干净衣裳来?”
便有两个丫鬟忙忙答应着出去打水了,余下两个迟了一步,只得领了去及第居给贺知行取衣裳的差事,可想起怡安县主表面看似宽和,实则最是个不好相与的,贺知行瞧上了谁,她可以帮着他收在屋里,却决不允许府里哪个丫头背着她偷偷儿去勾引贺知行,如今她虽回娘家去了,她两个陪房妈妈却仍在,万一让那两个妈妈误会她们是在打大爷的主意,毕竟爷们儿的贴身衣物,照理只有大奶奶屋里比较亲近的贴身丫头,最好是通房才能碰,待大奶奶回来了,谁知道会怎么样?
奈何贺夫人已发了话,她们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有恭声应是,行礼退下的份儿。
待几个丫鬟都退下后,贺夫人才压低了声音又与贺知行道:“我的儿,你父亲虽说咱们不能再查下去了,可这样的不白之冤我们却不能白白受着,你告诉我,那贱人到底长什么样,要不,你画一张那贱人的画像出来,我立刻便打发了心腹之人悄悄儿去找,敢算计我儿子,不管她是去了天南还是海北,我也一定要将她连同那陷害你的幕后主使揪出来,将他们碎尸万段!”
贺知行满心的憋屈与烦躁,心里更是懊恼了个半死,他怎么就那么迟钝,当初莫南烟在他的茶里下药时,竟只以为后者是为了让他做她的入幕之宾,心里虽愤怒,愤怒之余,却也多少有几分沾沾自喜。
如今方知道,自己蠢得有多离谱,只怕早在那时候,不,早在他第一次去莫南烟那里时,只怕他已落入旁人的彀里了,对方这般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别说皇上与父亲都不让再查下去了,就算他们让再查下去,他又该从何查起?
“父亲既已发了话不让再查下去,事情就这么算了罢,省得回头父亲知道了,连带母亲都讨不了好去。”贺知行疲惫兼无奈的道,如今是再不愿意接受自己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算计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只能白白吃哑巴亏这个事实,也只能接受了。
贺夫人不由急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皇上嘴上是说让你父亲心里不要存芥蒂,关键是他心里存没存芥蒂,届时就算皇上不会迁怒你,多的是想奉承讨好皇上的人,根本不必皇上发话,他们便先让你有苦说不出,一辈子的名声前程都尽毁了,我这辈子就只得你一个命根子,你若名声前程尽毁,可叫我怎么着呢?”说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此时天已快擦黑,从知道二皇子眼睛瞎了到现在,惊慌、愤怒、懊恼、憋屈、烦躁……不过短短一日,贺知行便已将这些滋味儿尝了个遍,整个人也仿佛从山脚爬到了山顶,又从山顶滚到了山脚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酸痛难当,他忍不住不耐的向贺夫人道:“我是父亲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就算我此番名声尽毁,也是父亲唯一的嫡子,皇上总不能灭嫡立庶罢……”
话没说完,猛地想起皇上自来宠爱罗贵妃和宁王,不然恭王也不会占了嫡长的名分至今依然没能坐上太子之位了,心下猛地一“咯噔”,谁又说得准皇上做不出灭嫡立庶之事呢?
贺知行正暗自恐慌着,去及第居取衣裳的丫鬟回来了,取回来的衣裳却不是成套的,贺夫人正是生气伤心之际,见此难免迁怒,因斥责那两个丫鬟道:“让你们去取个衣裳都取不好,府里养你们何用,来人哪,把她们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撵出去,永不许再踏入三门半步!”
唬得那两个丫鬟忙跪下了,急急说道:“实在是大奶奶屋里几位姐姐都随大奶奶回去了,其他人没有大奶奶的话,是素来不许踏入内室半步的,奴婢们不是及第居的人,就更不必说了,就这衣裳还是奴婢们好说歹说央了大奶奶的两位嬷嬷取出来的,还求夫人明鉴,饶了奴婢们这一次……”
这话说得贺夫人越发的怒不可遏,又赶着怡安县主骂起来:“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东西,自己丈夫被陷害了,她不说与丈夫休戚与共也就罢了,竟还处处惹自己丈夫不痛快,忘记当初太医说她以后再不能生时,我们娘儿俩都是怎么对她的了?信不信明儿贺家便休了她,我倒要瞧瞧,她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离了贺家,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对怡安县主赶在这当口回家之举,贺夫人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痛快,可当时昌平郡王府来接的是人打的幌子是太妃娘娘生病了,想接了大姑娘回去小住几日,她总不能拦着儿媳回去尽孝,少不得只能含恨放了怡安县主回去。
彼时贺知行已被自己心中那个假设弄得六神无主了,见母亲骂了这个骂那个,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尖利,只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一般,霍地站了起来便道:“娘要打骂下人只管打骂,我头疼得慌,且先回去了!”一头说,一头径自往外走去。
贺夫人忙几步撵上了他:“既头疼得慌,还回去做什么,就在我屋里歇了罢,如今你屋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叫我如何放心?”说着,不免又骂起怡安县主来:“……当她多尊贵的人物呢,真以为她把下人都带走了,府里就没人使唤了?她有本事,就在娘家住一辈子,到时候我就服了她!”
一语未了,外面传来小丫头子战战兢兢的声音:“回夫人,大奶奶回来了……”
片刻之后,便见身着一袭烟紫色绿蔓葡萄藤妆花褙子,脸色有些苍白,双眼也有些红肿,衬得下巴越发尖尖的怡安县主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屈膝给贺夫人行礼:“娘,媳妇回来了,媳妇的祖母虽病得不轻,媳妇却早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方便常留娘家侍疾,所以已与祖母和母亲说好,隔几日坐车回去瞧瞧也就罢了,还请娘届时允准儿媳回去。”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昌平郡王府虽有让她与贺知行与贺家划清界限的意思,她自己却始终拿自己当贺家的儿媳,为此指不定还与娘家人闹了不愉快,这是在间接向婆婆和丈夫表明她愿意与丈夫休戚与共的态度。
不论是贺夫人还是贺知行,脸色霎时都缓和了不少,贺夫人因淡声向怡安县主道:“祖母生病,做孙女儿的常常回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你且起来罢,届时只管回去便是。”
贺知行虽没说什么,却亲自上前搀了怡安县主起来。
怡安县主便知道自己到底还是赌对了,原来她回了娘家以后,依照昌平郡王妃的主意,是打算让她在娘家住上个十日半个月,且先瞧瞧皇上会怎么发落贺知行的,若皇上不计较此番之事,女儿自然仍是昌国公府的大奶奶;反之,她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女儿,可不是为了送去夫家白白被连累的。
可她想着昌国公府绵延百年,根基深厚,丈夫又是公公唯一的嫡子,便是短时间内再封不了世子,世子之位终究还是跑不掉的,自己若就此便离了贺家,岂非太过薄情寡义,从长远来看,也因小失大?毕竟她一个再嫁之妇,又不能生育了,哪怕有县主的封诰,势必也再找不到比昌国公府更好的人家。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舍不得贺知行这个全京城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哪怕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哪怕她注定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他,她依然舍不得!
所以怡安县主不顾昌平郡王妃的反对,只回娘家待了半日便又回来了,就是想着,自己这时候不离不弃,雪中送炭,指不定丈夫会因此感激自己,以后待自己也大为改观呢?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再正确也没有了。
贺夫人待儿媳起来后,说道:“行儿你方才不是说头疼呢?如今你媳妇儿回来了,便让她服侍你先回去歇着罢,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横竖如今天都已黑了,再着急也急不来。”
贺知行应了:“那母亲您也早些歇下,儿子与怡安就先告退了。”与怡安县主一前一后离了上房,回了及第居。
怡安县主顾不得自己梳洗更衣,忙忙服侍了贺知行一通,又令人摆了饭来服侍他吃毕,才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我打算明日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到底我也叫她老人家一声‘伯祖母’,我把事情的真相与她老人家说说,让她知道你是被陷害的,自然皇上也就知道了,想来便不会再迁怒你了,你怎么说?”
贺知行想了想,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母亲到底只是外命妇,要进宫得先递牌子,待宫里允准了才可以,不像你,随时都可以进去。”
顿了顿,又沉吟道:“对了,到时候若是时间允许,你也可以去重华殿给贵妃娘娘请个安,谁都知道皇上最宠爱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一句话,比常人一百句话还要好使呢……再就是张阁老家的大姑娘,你找机会也与她结交结交,于将来总是利大于弊的。”
怡安县主本是个聪明的,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他是打算走宁王的路子,博那从龙之功了,想到以皇上对罗贵妃和宁王的宠爱,将来十有是宁王上位,如此丈夫自然也就能翻身了……因忙道:“你放心,我理会得的。”
贺知行就捻了捻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道:“你也放心,将来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贺知行唯一的妻子,昌国公府唯一的主母。”
怡安县主闻言,忍不住红了眼圈,自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至今,心里总算有几分踏实了,虽然这踏实是靠她委曲求全得来的,但总比委曲求全了依然什么都得不到的强!
次日一早,怡安县主果然进了宫去向罗太后请安,只可惜罗太后并没有见她,去到重华殿求见罗贵妃,罗贵妃也没有见她,她只能无奈的出了宫,打道回府。
贺知行没有办法,又因贺昭禁了他的足他暂时出不了府门,自然也没有机会与宁王结交,只得暗暗在心里决定,待父亲气消解了自己的禁足后,自己不管用尽什么法子,也一定要尽快与宁王结交上才是。
此事因闹得颇大,虽不至于传得满京城人尽皆知,至少京城上流社会的人家绝大多数都知道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昌国公府可谓是大出了一回“风头”,直臊得贺昭与贺夫人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肯轻易踏出家门一步,也碎了无数颗明里暗里仰慕贺知行的大家闺秀的心,不敢相信自己的梦中情人竟是这样的人!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此事上停留太久,只因不几日,一件更耸人听闻的事情发生了,下降定国公府的福慧长公主与定国公府的三老爷陆中昱竟于同一日,双双暴毙在了长公主府中!
消息传来,众皆哗然,想到了之前便听过的福慧长公主与陆三老爷不合的传言,据说二人还曾闹到过皇上和太后面前,几欲彻底撕破脸,最后虽仍维系着夫妻的名分,陆三老爷却再不曾踏入过长公主府半步,而是长住在了定国公府自己一房由太后亲赐的妾室屋里,据说与那妾室恩爱有加。
而福慧长公主又是出了名的跋扈,连带其女嘉和县主也是十分的跋扈,想也知道福慧长公主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亲亲我我,——如今福慧长公主与陆三老爷双双暴毙在了长公主府,若说其中没有猫腻,便是傻子也不会相信!
一时间所有人都抓心挠肺的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自然顾不上再去议论贺知行与二皇子那点破事儿。
只可惜定国公府上下的嘴巴却极严,众人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打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得悻悻的等起定国公府正式发丧的日子来,想着届时去吊唁指不定能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呢?
外面的人打听不到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双双暴毙的真相,定国公府内部却是瞒不住的,事发至今不说阖府上下都知道了,至少所有主子及各自贴身服侍的人,并两府各个行当上的管事们俱是知道的。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陆老夫人生辰那日萧氏去向陆老夫人磕头并敬献寿礼说起。
因福慧长公主见不得萧氏那副轻狂样儿,更恨陆中昱把萧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亦连陆老夫人都抬举她,遂勒令命萧氏给她做二十四双鞋。
萧氏若真是个逆来顺受的,当初早在族人欺压她们孤儿寡母时,便活不下去了,又岂会有今日?当面答应得好好儿的,回头便故意熬起夜来,头两夜陆中昱因宾客太多,要帮着应酬,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倒头就睡,便没有发现。
等到第三夜上,因宾客少了不少,不必陆中昱像前两日那样喝酒,他回到听雨轩时,便仍十分清醒。
这才发现萧氏竟在灯下做针线,坐一会儿便要捶一捶自己的腰,明显因肚子大了久坐不舒服,眼睛也红红的,满脸的倦色,瞧着倒不像是临时起意在做针线打发时间,而是已一连熬了几夜一般。
陆中昱自然要问是怎么一回事,又骂下人:“不知道你们姨娘就快临盆了吗,还让她这样熬夜,若是有个什么好歹,看老爷我皮不扒了你们的!”
萧氏却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道:“是妾身自己要做的,不关她们的事。对了,老爷今儿身上的酒气倒是没前两日大,莫不是今儿喝得少些,不过一样得好生歇息才是,后面还有两日酒呢。”一面慌乱的收拾着针线,一面命人去端醒酒汤去。
这一慌乱,便“不慎”将篓子打翻了,露出了里面已裁剪好的鞋垫,陆中昱一看,竟足足十好几双,还分明是大人的尺寸,并不是他以为的萧氏是在为腹中的孩儿亲自做点东西。
陆中昱立刻冷下脸来,逼问萧氏是怎么一回事,萧氏自然是不肯说的,他便又逼问平绣,平绣便含含糊糊将福慧长公主让自家姨娘给她做鞋之事说了一遍,末了还代萧氏叫屈:“可怜我们姨娘都快生了,还昼夜不敢停歇,求老爷就算不看大人,也看我们姨娘腹中的孩子,千万要为她做主啊!”
“可恶的毒妇!”陆中昱当即勃然大怒,一阵风般便卷出去,径自往长公主府去找福慧长公主为萧氏讨公道去了,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才一走,萧氏与平绣便对视一笑,志满意得的收拾起针线篓子来。
陆中昱怒气冲冲的方到得长公主府,迎头却碰上了陆文逐,对这个自己至今唯一的儿子,陆中昱还是十分看重的,见儿子向自己请安问好,便缓和了几分脸色。
陆文逐本身便是个聪明的,见父亲怒气冲冲的过来,便知道定是来找母亲吵架的,三言两语间,便套得陆中昱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先顺着陆中昱的话说了福慧长公主几句不是,待陆中昱怒气再消退了几分后,才好言劝起陆中昱来:“母亲之所以这样,说到底也是因为太过在乎父亲的缘故,还求父亲别只看着新人笑,就看不见旧人哭,横竖萧姨娘屋里多的是丫头婆子,萧姨娘大可让她们帮着做,只届时说是她亲自做的也就罢了,若因此能让母亲心里好受一些,大家岂非都省很多麻烦?”
又求陆中昱看在他和远嫁了的陆明珠的份儿上,就委屈萧姨娘一回,以后他一定多多照拂萧姨娘腹中的孩子,毕竟也是他的亲弟弟云云。
说得陆中昱转怒为喜,掉头回了听雨轩。
萧氏本以为会等来陆中昱说以后都不必理会福慧长公主了的话,不想却等来陆中昱说让她委屈委屈自己,象征性的给福慧长公主做几双鞋,其他的就让丫头婆子帮着做的话,回头一打听,却是陆文逐在坏她的事,不由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
咬牙之余,不免想到,看来陆文逐在陆中昱心中仍颇有分量,若以后他隔三差五请了陆中昱过去,再制造机会让陆中昱与福慧长公主又破镜重圆了,自己连同自己腹中的孩子岂非都将处境堪忧,再无好日子过?
萧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若是福慧长公主只是寻常的妇人也还罢了,哪怕陆中昱又与她在一块儿了,自己也不必害怕,可对方是长公主,要捏死自己比捏死一直蚂蚁难不到哪里去,不让陆中昱彻底恨毒了她,不彻底断了他们再复合的所有可能,她以后岂非都别想再睡一个安稳觉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萧氏恶向胆边生,竟对着自己的肚子下起手来,两日后的一个傍晚,竟趁陆中昱不在,自己跟前儿也只得平绣一个人服侍时,狠狠将自己的肚子撞向了桌角,然后提前发动了。
她因自小身体不错,怀相也好,虽然提前发动了,痛了一夜,到底还是于次日天明时分,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婴,只可惜她自己虽没事,孩子却因她撞得太狠,生下来一度没了呼吸,还是稳婆又揉又打的折腾了半个时辰,孩子才发出了第一声哭声,却细弱的小猫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没命。
看见女儿这样,萧氏不由既是心疼也是后怕,但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她总不能白白让自己和女儿吃苦还什么好处都没得到,遂在产床上便哭了个昏天黑地,说自己对不起女儿,若自己当初不自检下贱与人为妾,今日又怎么会带累得女儿早产,朝不保夕云云。
陆中昱闻言,又是心疼孩子又是心疼大人,想起昨夜萧氏生产时的艰难和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当然,有一部分萧氏自己有意夸大了,也令稳婆有意夸大了的因素在内。
平绣并另几个丫鬟还有意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若不是姨娘要昼夜不歇的为长公主赶做鞋子,又怎么会劳累过度,起身时一个没站稳便撞在了桌角上,姨娘真是好苦命,就算是做小,谁家做小的都快要临盆了还这样昼夜不停做针线的?姨娘虽不算正经主子,姐儿总是正经主子罢,也要叫长公主一声‘母亲’,长公主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般狠云云。
把陆中昱原本只有五分的怒气生生挑到了十分,只看了一眼女儿,便找福慧长公主的麻烦去了。
适逢福慧长公主才收到了陆明珠贴身妈妈背着陆明珠送进京来的信,信上说武国侯府的大公子孟海纳待陆明珠十分冷淡,一月里也就五六日歇在陆明珠屋里,当然,也有孟海纳是戍边将军,一月里必须有半月歇在军营里的缘故。
但另一半时间里,他完全可以多与陆明珠亲近,可他不但歇在陆明珠屋里的次数寥寥无几,就是那几日,也非要到了夜深才回来,回来倒头便睡,连话都懒得与陆明珠多说几句。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是,最过分的是,孟海纳早在边疆纳了一房贵妾,对方是那边守备的庶女,也算是大家闺秀出身,不比寻常婢妾,陆明珠一时竟奈何她不得,在她手里很吃了几个暗亏,希望长公主尽快帮县主想法子打压那贵妾。
福慧长公主一辈子也就陆明珠与陆文逐两个孩子,哪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看了陆明珠贴身妈妈的信,又岂有不生气不伤心的?
正不自在得紧呢,陆中昱偏找事儿来了,福慧长公主第一反应便是怒声命人:“让他滚!”同时倒霉的还有一个今年才出的粉彩茶盅。
陆中昱其时已在福慧长公主的房门外了,听得这话,越发生气,一脚踹开最近的一个丫头,便硬闯入了内室,怒声向福慧长公主道:“你这个毒妇,若不是你非要无事找事,让玫儿昼夜不歇的替你做鞋,她又怎么会因劳累过度不慎撞在桌角上,害得孩子早产,如今命悬一线!孩子还那么小,你有气往大人身上撒啊,往孩子身上撒算怎么一回事,她再怎么说也要叫你一声‘母亲’,你的心怎么那么狠!我告诉你,我女儿若是平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福慧长公主闻言,这才明白过来陆中昱为何又发起疯来,虽被他的话气得半死,心下却忍不住一阵解气,冷笑道:“我当什么事呢,让你疯狗一般到处乱咬人,敢情是那个贱人早产了,只可惜没能一尸两命,不然本宫一定大放三日的烟花爆竹以示庆祝!”
仰天大笑了几声之后,才继续道:“还有,你别往那贱人和她生的小贱人脸上贴金,本宫这辈子只得珠儿一个女儿,萧氏那贱人生的小贱人便是再投一百次胎,也不配叫本宫母亲,你少往她脸上贴金!”
陆中昱差点儿没被她刻薄的话气疯,一个没忍住就打了她一巴掌。
福慧长公主岂是吃亏的主儿,立刻还以颜色,两人就这样厮打起来,偏陆文逐其时又不在家,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众下人经过以前的事,也不敢再报到陆老夫人和老国公爷处了,只得壮着胆子上前拉开了两人。
其中一个老嬷嬷因小心翼翼的劝陆中昱道:“驸马别生气,长公主自来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别人不知道,您难道还能不知道吗,实在是长公主才收到了县主的信,说姑爷对县主不好,长公主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方寸大乱的,整好驸马过来了,不若与长公主一块儿想想对策,总不能让县主那般尊贵的人儿,嫁了人之后却白受委屈不是?”
不想陆中昱却想也不想便怒声道:“她都巴不得我女儿死了,我还管她女儿的死活?她不是自以为自己尊贵得很,全天下的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活吗,有本事也让姓孟的看她的脸色去,我别说管不了,就算管得了,也绝不会管,我现下就一个女儿,才生下来不到一日,其他人的女儿,与我什么相干!”
竟迁怒起陆明珠来,大有不但不会为陆明珠出头撑腰,反而再不认她这个女儿的架势。
这回轮到福慧长公主气疯了,想到了自己近两三年以来过的日子,真正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自己可是皇室公主,天之骄女,凭什么要受这样的气?凭什么陆中昱负了她还可以过得这般逍遥自在?反正她也活够了,倒不如大家一块儿去死,如此陆中昱便休想再与萧氏那贱人双宿双飞,她也可以再不用这般痛苦了!
福慧长公主生出这样的念头后,便入了魔一般,一心想与陆中昱同归于尽来。
她让人备了一桌酒席,事先在酒里下了药,然后让人请了陆中昱过来,说是与其商量陆明珠的事,陆中昱那日说了气话后,心里也颇有些后悔,他深恶福慧长公主是一回事,女儿却是自己亲生的,又岂能真不管陆明珠的死活?
遂随福慧长公主的人去了长公主府,与福慧长公主关起门商讨起如何惩罚孟海纳来,等到守在外面的下人听到里面的惨叫壮着胆子推门进去时,二人俱已是七窍流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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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让渣爹领盒饭了,亲们解气了撒?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