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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闪过,宁王禁不住微眯起双眼,阴测测的看了因喝了酒后,一张俊脸艳若桃李,越发与罗贵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凌孟祈一眼,在心里暗暗发狠,父皇碍于母妃,不忍她伤心难过,一直强忍着没有动这个贱种,他却不怕,将来人不死也已死了,母妃就算再伤心再生自己的气又如何,人也回不来了,自己便是她唯一的儿子了,至多到时候他加倍的陪小心加倍的孝顺母妃也就是了,母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难道母妃还会因此恨自己一辈子不成?
心中有了计较,宁王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不少,也不赶着凌孟祈划拳趁机灌他的酒了,就势与为凌孟祈解围凑上前主动与他划拳的陆文逐比划起来。
凌孟祈方暂时松了一口气,顺势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吃了几口菜,压住直往上冲的酒意后,便含笑看起宁王与陆文逐划拳来,只他的笑意却未抵达眼里,但凡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心里这会儿正处于极度不痛快的状态。
宁王对自己的恶意凌孟祈又岂能感觉不到,不过因为对这个所谓的异母弟弟他从未抱过任何希望,更从未想过要与他兄弟相亲手足情深,所以对他的恶意他感觉到了也当没感觉,就像萱妹妹说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只拿他当未来的君王,也只将自己定位于大周的臣子,除此之外,与他再无瓜葛,他喜欢自己或是厌恶自己,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一旁老国公爷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这一席,老人家精明了一辈子,更兼知道那些个旁人所不知道的事,又岂会感觉不到宁王对凌孟祈与对别人大不相同,而且不是好的方面的不同,而是坏的方面的不同?
老国公爷不由暗自皱起了眉头,难道宁王竟已知道了什么,并且对孟祈这个异母兄长并无半分手足之情不成?
想想也是,皇上能容下孟祈,是因皇上心里对他终究有几分愧疚,且碍于罗贵妃,所以没拿他怎么样;宁王对他却是没有愧疚的,指不定还会认为他的存在之于自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耻辱与威胁,且宁王与皇上还有一点不同,他与罗贵妃本就是血脉相通的母子,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难道罗贵妃还能因此就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如此等到将来宁王上位以后,罗贵妃活着时孟祈或许还能平安无事,一旦罗贵妃死了,孟祈岂非朝不保夕?届时自家别说沾光了,指不定还会被孟祈连累,惹了新皇的厌弃,——这可如何是好!
老国公爷心里虽早已是千回百转,面上却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只与客人们喝酒吃菜,不过目光仍有意无意关注着凌孟祈他们那一席就是了。
及至瞧得宁王不再一味的针对凌孟祈后,他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今日宁王不再闹腾就好,待过了今日,以后兄弟二人也难得有见面的机会,只要二人不见面,宁王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当今皇上正值年富力强之际,少说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的,谁知道二三十年后会是什么情况?指不定届时宁王对孟祈早已解了心结呢?再不然孟祈其时羽翼已丰,宁王就算做了皇上,也未必能轻易拿他怎么样了呢?
虽说成大事者当时刻不忘居安思危,可也不能太杞人忧天,因噎废食,不然孟祈也什么都不必做了,只在家里白白等死即可!
这般一想,老国公爷心里也就松快了许多,及至稍后宁王提出告辞,他领着陆中冕与陆文廷亲自将人送出去时,心情就越发平静无波了。
瞧得宁王被簇拥着离开了敞厅,已喝得有七八分醉意的陆文逐因揽了凌孟祈的肩膀,在他耳边大着舌头道:“你几时惹上慕容恒那小子了,你别看他看似好爽,实则最是个心胸狭窄的,偏皇上又最疼宠他,以后但凡有他出现的场合,你记得能避就避,也省得横生枝节,好汉不吃眼前亏么,咱是好汉,不与他个小肚鸡肠的一般见识!”
凌孟祈不能告诉陆文逐他与宁王之间那点子尴尬的瓜葛,便只是低声道:“我哪里知道什么地方碍了他的眼,今儿我才第一次见他,不过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寥寥无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陆文逐点点头,正要再说,有小厮进来向凌孟祈行礼道:“凌公子,虎子哥在外面等您,说是有要紧事回您,请您方便的话,即刻出去一趟。”
凌孟祈‘嗯’了一声:“我这便出去。”与陆文逐道了声‘去去就来’后,便起身径自去了外面。
果见虎子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木芙蓉下踮着脚尖张望,一瞧得自家公子出来,忙露出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走迎了上前,附耳小声与凌孟祈道:“才丹碧传话给我,说是萱姑娘有急事要见少爷一面,请少爷今晚上务必去空翠阁一趟,我怕少爷被五爷几个拉着吃多了酒,晚间误了事,这才赶来先与少爷说一声。”
萱妹妹有急事找他,也不知是什么事?凌孟祈思忖着,应道:“我知道了,不会吃多了酒的,你且忙你自己的去罢。”整好他也想着晚间要去找萱妹妹,倒是心有灵犀了。
待虎子应声而去后,凌孟祈折回敞厅里,方坐下欲再吃点儿什么,刚才只顾着喝酒了,肚子至今空空如也。
就有小厮小跑着进来禀道:“回老国公爷、国公爷,端王殿下驾到!”
彼时客人们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正与同桌的人小声说笑着,敞厅里比方才安静了不少,也因此,小厮的话大家都听见了,立刻便或是露出艳羡的神色,或是啧啧咂舌起来。
定国公府也太有体面了罢,一场宴席竟有三位皇子殿下登门,也不怪这两年坊间有传言,安国公府虽是后族,如今满朝真正的第一勋贵之家却是定国公府,去年安国公太夫人做大寿,也就只恭王殿下与二皇子登了门而已,且二人还一者是安国公太夫人的外孙,一者是其孙女婿,不比宁王和端王,可与定国公府八竿子也打不着。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却一点也不觉得端王驾临是自家的体面,反而只觉得麻烦,你说这皇子们一个个儿的到底都怎么想的,在太子没定下来之前,他们乱跑跑什么,其他地儿哪里不好去,偏要来他们家,这不是白给他们家添麻烦吗?
只这话父子二人至多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却是断断不能说出来的,不但不能说出来,甚至不能表露出丝毫来,还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由陆中冕立刻领着子侄们接了出去。
端王却不是特地来给陆老夫人和陆文廷道贺,而是来接自己王妃的,当然如今人都到了,礼岂能不到,又带了一份厚礼来,与老国公爷寒暄过后,才笑着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方才定国公老夫人特地打发人来向本王道贺,本王方知道内子竟已有了身孕,还是在贵府诊出来的,可见贵府是本王夫妇的福地,只本王心系内子,今日却是不能陪老国公爷与定国公畅饮了,待日后有了机会,本王一定好生敬您老三杯,聊表心意。”
又请老国公爷使个人进去与卫玉华说一声,让她即刻至垂花门外上车。
方才内院里虽又是卫玉华当众呕吐又是闹腾着请太医的,消息却至今还没传来外院来,如今听端王这么一说,众人方知道端王妃竟已有了身孕,当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都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纷纷上前向端王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至多明年年初,府上就要喜添麟儿了!”
端王心情大好,来者不拒,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听得老国公爷打发去内院报信的人回来禀告:“端王妃娘娘已经知道王爷来了,说是这便出来,请王爷稍等。”
方笑着与老国公爷等人道了别,被陆中冕陆文廷等人簇拥着送了出去。
余下安国公徐晋华一直待端王一行的背影看不见后,才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佯装不胜酒力的样子闭目养神起来,实则脑子却转得飞快。
端王比恭王后大婚一年多,如今端王妃都已有了身孕,凤丫头却至今连颗蛋都没有生出来,虽说三丫头就快要临盆了,端王妃腹中这个孩子不一定就是皇上的嫡长孙,可以二皇子和陈嫔如今的情形,就算三丫头为皇上生了嫡长孙又如何,只怕也及不上端王妃腹中这个孩子在皇上跟前儿的体面,届时恭王的胜算岂非又要小上几分了?
不行,得尽快让皇后娘娘再给恭王和凤丫头施压才是,就算凤丫头不能生,也得让那王氏或是其他姬妾生才是,不然恭王就算占了嫡长的名分又如何,时日一长,难保别人不会恶意的揣测,会不会不能生的根本是恭王而非凤丫头,不然恭王的妻妾里怎么会一个有孕的都没有?而一个连承重孙都为皇上生不出来的皇子,又如何能继承大宝,做这天下之主!
老国公爷也在想着端王妃有孕之事,他早瞧出端王的品行才干是皇上四个皇子里最佳的,如今端王妃又有了身孕,一旦此番为皇上生下嫡长孙,大周的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若皇上能结合到各方面的因素,就此立了端王,于社稷也算是幸事一桩,只可惜……也罢了,皇上才四十出头的人,且有的年头活呢,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船到桥头自然直,届时再做决定也是一样,反正定国公府是要做皇上眼里纯臣的,将来不论哪位皇子上位,自家不说跟着得势,至少也不会轻易失势,倒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
再说陆明萱与陆明芙陪着卫玉华说了约莫半个时辰的体己话儿,张嬷嬷再次进来了,笑容满脸的向卫玉华屈膝禀道:“端王殿下接王妃娘娘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面与老国公爷和国公爷说话儿,请王妃娘娘收拾收拾便去外面上车,好早些回府。”
卫玉华听说丈夫来了,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喜色,红着脸向张嬷嬷说了句:“有劳嬷嬷又跑一趟。”向春暄使了个眼色。
春暄便笑眯眯的上前硬塞给了张嬷嬷一个荷包。
卫玉华方笑向陆明萱陆明芙道:“我且先回府了,待明儿有机会时,咱们姐妹再聚。”
姐妹两个方才已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便也不再多留她,与张嬷嬷一道,将她送至了垂花门外。
就见端王早已在那里候着了,穿了身淡紫色的锦袍,虽不十分俊美,通身的尊贵温雅气息却无形中散发出来,与卫玉华站在一起,倒也是难得一对璧人。
待夫妻两个上了车离开后,往回走的路上,陆明芙因小声与陆明萱道:“方才瞧端王殿下的样子,倒是对卫姐姐挺好的,只可惜再好中间也还夹了个石侧妃,端王殿下待其也不是全然无情,一个月里总要去瞧她几次,卫姐姐那么好的人,明明值得一个待她一心一意男人的!”
陆明萱想起方才三人说体己话儿,卫玉华主动提及这个话题时,虽满脸的不介意,说无论如何,那石侧妃也灭不过她的次序去,但眼里却分明有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可见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石侧妃存在的,
不由也叹道:“值得又如何,不值得又如何,端王殿下的身份摆在那里,那便注定了即便他有那个心,也不可能像姐夫那样,一心一意待姐姐,所以姐姐,你也得好生待姐夫才是,这世道能遇上一个一心一意的人,真的不容易。”
“嗯,我理会得的。”陆明芙应了。
眼见开席的花厅已近在眼前了,姐妹二人方就此打住话题,笑着走了进去。
就见大家已散了席,在吃茶了,陆大奶奶满脸是笑的在招呼众人去旁边的水榭看戏,不想看戏想抹牌的,可以去旁边的偏厅抹牌,陆老夫人则与安国公太夫人并另外几家勋贵家的太夫人老夫人们在讲古。
只不见陆大夫人与陆明凤,想是才得知了卫玉华有孕之事后,母女两个心里都不自在,所以躲了起来。
陆明萱不由暗暗摇头,上辈子她临死前都一直不曾传出过陆明凤有孕之事,只怕这辈子也是一样,也不知道陆明凤现下是不是正加倍后悔自己当初执意要嫁给恭王的决定?还有陆大夫人,现在她还盼着自己的女儿做皇后吗?
是日接下来的时间里,倒是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及至晚间大家用了晚宴又放了烟花后,客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告辞了,陆大夫人虽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到底还是强撑着与陆大奶奶等人一道,将宾客们都送走了。
陆老夫人上了年纪的人,闹腾了一整日,早累得不行了,待陆大夫人领着陆大奶奶来回客人们都送走了时,她也没精神与她婆媳二人多说了,直接命她们散了:“明儿且还有得忙呢。”
本有心想问陆大夫人陆明凤如今怎么样了的,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如今再来问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陆明萱回到空翠阁,卸妆沐浴之后,便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了丹青丹碧在外间服侍,静候起凌孟祈来。
一更将尽之时,凌孟祈来了,陆明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把白日陆明凤一再试探自己的话原封不动与他复述了一遍,末了皱眉道:“只怕大姑娘必是进宫的次数多了,瞧出什么破绽来了,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忽然试探于我,只不知她有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皇后或是其他人,这事儿我们不得不防啊!”
凌孟祈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这事儿的确马虎不得,只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顿了顿,沉吟道:“不过你也不必着急,谁造的孽让谁自己善后去,我会尽快找机会将此事透露给那一位知道,让那一位处理的,而且恭王与齐长枫那边,依照我们的计划,至多再过十来日,也该事发了,届时那一位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立宁王了,大姑娘若是个聪明的,到时候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陆明萱摇头道:“怕就怕到时候皇后与恭王眼见皇上立了宁王,恼羞成怒之下,反而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别说是真有此事了,便是没有这回事,只传出几句似是而非的留言,于贵妃和宁王的声誉已是大大有损,我实在担心……万一皇上届时想杀人灭口,可该如何是好?”
说着,从表情到语气都越发的迟疑,就怕凌孟祈不同意,“所以,这事儿依我说,不能直接告诉皇上,得告诉贵妃娘娘,并且得暗示她皇上届时有可能会杀人灭口才是。”
凌孟祈跟罗贵妃实在生得太像,万一到时候传出什么风声来,他这张脸便是最有力的证据,难保皇上知道陆明凤甚至徐皇后等人已动了疑后,不会釜底抽薪,直接让凌孟祈消失在这世上,如此自然也就再无后患了。
故而这事儿他们必须得先告诉罗贵妃,就算要让皇上知道,也要通过罗贵妃之口,如此皇上在杀人灭口之前,至少也要想想一旦罗贵妃知道后,会有什么后果,好歹能有几分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