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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疼痛难忍,在车内不停来回翻滚着,豆大的汗珠儿顺着额头流下来,一滴滴,浸湿了枕头。
“暮离,离离……”
昏沉的意识里,顾珩仿佛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看到一缕浮动的银碎,指引着他迷失了方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逐而去。
顾珩伸出手,在半空中胡乱抓着,口中轻轻呢喃着暮离的名字,呼出烫人的气息。
“顾珩,我在这里。”暮离握住顾珩的手,指腹间冰冷的温度缓解了顾珩炽烫的体温,为顾珩带去一缕缕舒服的凉意。
顾珩仿佛用尽力气,狠狠地握住暮离的手,紧紧拽住不放,忽然间,他的力气猛地加重,竟是生生把暮离的手腕攥出一层红痕。
“妖女!”他一声怒斥,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却倏然变得冷厉起来。
“……”
暮离猜到顾珩许是深深陷入某个恶劣的梦境中了,因此并未生气,她轻轻一转手腕,就从顾珩的钳制中脱离了。
取而代之的,暮离将一只抱枕送到顾珩的怀里。
顾珩一把抓住抱枕,再次闭着双眸,一声怒斥:“妖女!”
暮离倒是不知顾珩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心中虽然也很担心顾珩的情况,但是,当她亲眼看到顾珩抓着一只抱枕喊‘妖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顾珩已经吃过药了,热度已经在慢慢减退。
不过,谁也料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发烧了。
暮离命令陈安将药随时准备好,一旦过了药效的时间,只要顾珩还是高烧未退,就接着吃药。
在这历史悠久的古老地界里,总归不如六宝山外的世界那般方便,一瓶吊水就足以让人退烧了。
暮离揭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此时最多也就凌晨两点钟,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
她轻轻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顾珩身上,想来,这一夜又是无眠了。
顾珩躺在车板上,原本已经蜷缩到了车的一边和抱枕相依为命,却又不知何时折返回来,躺在暮离的腿边,睡得沉了。
暮离单手支着额头,坐在小桌前轻眯了一会,长而翘的浓密眼睫毛轻轻的垂落下来,在眼底里覆上一抹暗香浮动的银色。
“离离……”
“离离……”
在暮离的睡梦里,总是回荡着顾珩的呼唤声,呢喃浅语,充满了宠溺和温柔,仿似从天降下来的毛毛细雨。
暮离被那一声声的呼唤环绕住,不知不觉被侵扰了心神,思绪逐渐被那温暖的声音给占据,缓缓陷入一片从未见过的美好画卷里。
在那画卷之中,天空上仿佛没有黑夜,只有一望无边的太阳,明媚刺眼。
空气格外干燥,漫天飞舞着黄沙,连吹拂的风都是温暖的。
在那广阔无垠的漫漫风沙中,一道身影从远处缓缓地徒步而来。
那是一个拎着酒壶的小和尚。
小和尚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衫,脚上穿的是一双破烂不堪的草鞋,身上还挂着一只酒葫芦。
小和尚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的,十分俊朗。
偶尔时候,小和尚可能是走累了,便会在漫漫沙海里停下脚步,扬眸远望一小会儿,再另行选择方向行路。
暮离犹如一个局外人,在她的梦境里飘飘荡荡,随意游走着。
相较于小和尚驻足停下,欣赏风景的说法,她更愿意选择相信一件事:小和尚迷路了。
暮离对这个小和尚有些好奇,便一直跟了过去。
果然,事实证明暮离的猜测是对的。
暮离亲眼看着小和尚在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地走着,就是没有走出那个漩涡,不禁好笑几分。
“你笑什么?”忽然,暮离耳边想起一个声音,似乎是这个茫茫天地里最诡异的奇迹。
暮离并不作声,而是默默观看着。
她猜想应该是出现幻觉了,不然的话,那个小和尚怎么会和她说话?
她不过是一缕残梦而已。
在这梦境中,根本就无人能够看到她。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终于停下脚步,认命了。
看来,小和尚真的不认路。
暮离轻声笑了,顾自低语道:“迷路的小和尚。”
“嗯,没错,我是迷路了,所以,你是在笑我吗?”
又是那个小和尚的声音。
暮离瞬间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即使是在梦里,仍然有些不可思议:“小和尚,你在和我说话?”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它人吗?”小和尚这句话就比较明显了。
小和尚话音未落,就缓缓抬起头来,朝着暮离所在的方向看过来,目光清澈纯净,透着几分凛然,少有的正气。
他的眼睛里分明剔透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哪怕连依稀可见的残风也没有。
可是,从小和尚说话的语气来看,小和尚就是看到了暮离,发现了这一缕凭空出现的残魂。
“怎么可能?你能看到我?”暮离确实有一点惊讶。
毕竟,暮离能够感觉到,她真的是在梦境里,可是,那感觉却身临其境,尤其是还被梦里的正主给壁咚了。
“你不是也能看到我?”小和尚唇畔扬起一抹笑意,温润柔和,一如那天空上的日光。
小和尚似乎并不意外暮离的出现,在他的眼底里藏着些许勉强维持的镇定,心思细腻,不愿意被暮离看透了。
“你是谁?”暮离询问道。
如果这单单只是一个梦境,或许,太过真实了。
“不告诉你。”小和尚存心吊着暮离胃口,不肯说出答案。
小和尚选择了一个方向再次往前走去,风沙在他的身后,将一串新踩出的脚印给掩埋了。
“你刚才走过这个方向。”暮离善意提醒道。
“是吗?”小和尚言语淡淡,似乎根本就不太在意,依然脚步不停,往前一步步行走着。
暮离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小和尚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腾起一缕奇怪的熟悉感觉。
“我们认识?”暮离抵不住心中好奇,再次开口问道。
“你说呢?”小和尚停下脚步,抬起头,仰望着暮离,笑容纯净美好。
“这是哪里?”
暮离料定小和尚不会老实说话,索性不再追问,转而询问起了看起来不太重要的事情
在梦中,她已经见过这个广袤无垠的黄沙世界很多次了。
每一次,小和尚都行走在沙子上,也不怕烧了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