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百步探花(1)

江海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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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林源仍未归来。

    山中的夏夜虽然清凉,然而蚊子颇多,云梦飞辗转难眠,对着窗外的月光发呆。黑暗中忽然传来“哧”的一声,他给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周剑南正用力捂住嘴巴偷笑,忙撞了他一下。周剑南解释道:“林叔叔文武双全,风流倜傥,把江湖上那些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梁夫人去世后,不知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淑女贞妇争破头问亲,他都回绝了,万万料不到竟对一个山中寡妇动心。想想栩儿用扫帚把我们赶出屋的情景我就忍俊不禁,难道野味真的风味独特么?”

    “别这样想林叔叔,林叔叔比你正经得多。”云梦飞此时此刻正想着梦跃,梦跃的尸体被厉害偷走后一直下落不明,他跟林源同样揪心。他从来没有跟周剑南提过梦跃是林源私生子的事,除了他和乔翠,这世上应该没有人知晓林源有个私生子。失去梦跃,加上无法找到雪梨儿葬身的地点,林源黯然伤心了很久。云梦飞对于他明明伤心欲绝却极力掩饰内心的悲伤在人前装得若无其事感到心痛。

    “难道你不好奇么?”周剑南眨眨眼睛,“反正睡不着,不如去瞧瞧。看看孙夫人到底长啥样子,致使我们的林盟主竟然动了铁石心肠?”

    “你不是站在她身边么?”

    “那么黑,而且她蒙着脸,戴着有遮阳布的帽子,如果不是她身上的香味,是男是女我都分不清楚!”

    “明天就能见到了,我们还是睡吧,别扫林叔叔的兴。”……

    “清风小舍”的东面和北面都是笔直的峭壁,南面是山林,中间隔着一条不算深的溪涧。周剑南惊诧于孙大夫为何选择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建房子:倘若连场暴雨下来,“清风小舍”完全有可能被山洪或泥石流冲垮。无论在地理位置还是风水学上,都明显是一座凶宅!

    月亮在树顶上游移,透过树叶洒下斑斑驳驳的光。

    “你们真够毅力,难道想在门外站上一宿?”侧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源似笑非笑地立在门口,“进来吧!栩儿已经睡了,不过行动说话要小声些,别吵醒他。”

    月下的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周剑南坏坏地笑道:“林叔叔,没打扰你的良宵好梦吧?”

    “少废话!就知你们是黄鼠狼。子华没有跟来?”

    “我们看到他睡熟才出来的。”云梦飞回答道。

    “这就好。”

    “终于看到怕女婿的老丈人。”周剑南抿嘴一笑,“偷情到底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泰山也变作龟孙子。”

    大厅的角落竖着一根将燃尽的蜡烛,光线昏暗。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一瓶酒、两只酒杯,两副碗筷,很明显在他们到来之前,林源正与方薇对饮闲聊。

    周剑南故意酸溜溜的说道:“林叔叔,你空虚寂寞我们明白,不过不该偷偷摸摸会美人吧?上门提亲用得着我们。既然我们一场来到,拜见一下未来婶婶没问题吧?”

    林源淡然一笑,轻声说道:“没问题,不过得下跪行礼,且不准偷看。她为人害羞胆小,不习惯与陌生男人打交道。”

    “骗谁?”周剑南扮个鬼脸,笑道:“林叔叔与人家才认识一两个时辰就成熟人了,真是老少通杀,魅力没法挡。呵呵!麻烦叫孙夫人出来,哦,不不不,请方姑娘出来!”

    “她在厨房里。你们去吧。”林源坐下来,呷了一口酒,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厨房就在大厅的后面,里头漆黑一片,如果方薇在里头,他们进来时她大概已经知道,何以躲着?林源搞什么?不过里面确实有些轻微的响动,细听之下,竟是低低的啜泣声。从炉灶里头透出的昏暗的灰烬的光可以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土家族姑娘正伏在灶台上哭泣。周剑南慌忙从厨房门口退了回来,愕然地望着林源。林源只是埋头喝酒。

    云梦飞呆若木鸡地立在垭口,突然扑了进去。里头的哭声更大、更凄厉。

    周剑南莫名其妙,拿着蜡烛台跑到里头瞧个究竟。云梦飞跪在姑娘身边,手拍着她的背,苍白的嘴唇颤动着,没有说话,双眼泪光闪闪。

    周剑南更加出奇,这方姑娘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竟然令到林叔叔和云贤弟大失常态?他禁不住拍拍云梦飞的肩,然后拉开他朗声说道:“武当弟子周剑南见过方姑娘!”

    不说犹可,此言一出,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怒吼:“滚!”女子一跃而起,发狠地将他连人带烛台推出厨房。周剑南猝不及防,被推得倒退几步,烛台掉在地上,蜡烛灭了。这时,大厅的蜡烛刚好熄灭,屋里便黑麻麻一片。

    黑暗中传来女子声嘶力歇的痛哭声,她用沙哑的声音喊道,“混蛋,放了我!放了我!你们没安好心,你们都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混蛋!”林源呼吸急促,用带哭腔的声音道:“求你别走。”

    周剑南懵了,说不出话来,赶紧点亮蜡烛,只见林源把方薇紧紧搂在怀里,任她用力捶打就是不放手。方薇打累了,伏在林源身上默默地哭。云梦飞直直地立在她身后。

    天色未黑的时候,云梦飞把他们带来的蜡烛放在大厅的神台上。周剑南一口气燃着五根,黑沉沉的大厅顿时亮堂起来。林源和云梦飞强行将方薇押到竹椅上坐下,一左一右夹着,这样,方薇插翅难飞。

    方薇在抽噎。周剑南将烛台摆在桌子上,橘黄的烛光给她苍白的脸添上一抹黄,泪珠象天上的星星闪耀着。她穿着交领右衽大襟红蓝色交杂上衣,蓝黑色过膝百褶裙,裹着绑腿,头发蓬乱,低头垂泪。

    “三妹!”周剑南惊叫一声。

    “谁是你的三妹?不害臊!”方薇抬起头来大骂。

    周剑南凝视着她,一向快人快语的他竟然结巴起来,“三妹,你的脸……”

    “我叫方薇,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的三妹!”

    周剑南一愕,“哦,好好好,是我眼花认错了人,你不是我三妹乔翠,你是孙大夫的未婚妻方薇方姑娘。方姑娘,能否告诉我谁欺负了你?”

    “关你屁事!”方薇恶言恶语恶对周剑南的关心,一下将他呛得没了词。

    四人默默地坐着。林源将一小杯浊酒送到嘴边,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从嘴唇冲入身体里,心便烧起来。

    皎洁的月光照亮蔷薇谷的入口处,一个蒙着脸的土家族打扮的姑娘正提着灯笼在灌木丛中寻找着什么东西。林源悄然无声走过去,用四川口音问道:“姑娘,请问这么晚了,你在找啥?我能帮忙吗?”

    “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山中?”姑娘吃惊地望着他,由于他面向北方,所以姑娘看不清他的容貌。

    “我是山外来的,本想到清风小舍找孙大夫看病,岂知只见到一个叫栩儿的孩子,他说他爹去世了,我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没有说错,孙大哥确实去世了,明天就是百日祭。”

    “姑娘认识他?我记得三月前见到半农兄时他精神好得很,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哦,先生,你弄错了,孙老爹还活得好好的,去世的是他的儿子。”

    “哦,对不起!我误会了。白头人送黑头人,真是凄凉。半农兄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姑娘突然警觉起来,转移话题问道,“我刚才在这儿摔了一跤,弄掉一袋米,能帮我找找吗?”说完继续在灌木丛中摸索。

    林源看见她左边几尺外有个白色的面粉袋子,她的手在前方地上不停摸索,就是不到那边去。他拿起袋子,里面果然是大米,掂一掂,大约两斤左右。他将袋子交到姑娘手上,注视着她美丽的眼睛,“姑娘,你的眼……”

    “谢谢你!”姑娘歉意地笑笑,“我的眼疾又犯了,不过没关系,迟些会好的。”

    “那你为何打灯笼?不是白费蜡么?”林源不忍心说出“瞎子”两个字。

    “我怕人家撞了我。”她向林源道别,拎着米袋,提着灯笼,跌跌撞撞地向漆黑的山谷走去,不时摔上一跤。林源于是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

    栩儿早就睡了。姑娘的肚子咕咕响,便到杂物房割了一块野猪肉,又到门外摘了一些青菜,炒了几碟,邀请林源入座。林源见她躲在厨房里喝粥,想起柳子华的话,从米缸里找出大饼递给她。她揭起蒙脸布的一角,狼吞虎咽地吃了,吃完再次蒙上脸,然后将袋子里的米倒入米缸,惊讶地叫了一声。

    她拿着钱袋回到桌子边,纳闷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有这么多米?我记得只剩下一把,仅够栩儿吃一顿。还有大饼、银子,难道王员外来过?唉,越欠越多,这人情怎么还?”她从钱袋里摸出两片光滑的薄纸交给林源,“先生,麻烦帮我看看上面写了是什么?”

    林源接过薄纸,把烛台放在桌子上,望着她迷离的双眼,平和地说道:“不是王员外来过,是柳员外来过。这是柳员外的两道平安符。”

    “哪里的柳员外?”姑娘吃惊地盯着他。

    “开封府汴梁城东大街柳家大宅的柳员外柳子华。”林源恢复平常的声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