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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听得不是滋味,孙大夫去世没多久,孙夫人就急着嫁人了?柳子华望着墙角的米缸没有作声。周剑南不悦地问道:“你爹什么时候去世的?”
栩儿低头想了想,答道:“在跟娘成亲前三天突然掉下悬崖去,满身是血,第二天就死了。”
“你爹娘成亲前?你爹娘未成亲?你都六岁了。”二人听得一塌糊涂,心想可能栩儿太小,说话语无伦次,不足为信。
“是的。我以前叫娘作姐姐,因为爹要娶她,所以改口叫娘。现在爹死了,她要我重新叫回姐姐,否则她会嫁不出去。我叫得顺口一时改不过来。”栩儿有条不紊地说道。
柳子华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她是你的继母,不是你亲娘。你爹在即将成亲前意外丧生,现在由她照顾你,是吗?”
栩儿点点头。周剑南愤愤不平道:“即使不是亲生的也不该这样对待孩子,那个女人真是太过份了!孙大夫悬壶济世,怎么会摊上个这样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女人?真想揍她一顿!”
“你不能打我娘!”栩儿突然喝道,有点惊慌地瞪着周剑南。
周剑南吃了一惊,“她抛下你外出你还护着她?”
“爹临死前要我象个男子汉好好照顾她,所以我不能让人欺负她。”栩儿紧握双拳。
周剑南笑得咳起来,“男子汉?你多大了?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还怎么照顾你娘?”
栩儿愤怒了,“我会打猎,会种菜,会做饭,会背诗,会写字,如何照顾不了自己?只是今天凑巧生病罢了。待我再长大一些,我会考取功名,这样娘就不用到外头辛苦奔波。”
这小小子口气真大!周剑南想起书案上放着《诗经》,故意道:“叔叔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背过屈原的《离骚》,你能背诵么?”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栩儿清了清喉咙,一口气背了数段,没有任何停顿。
“停!”周剑南叫道,“一字不差。不过光会背不算本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啥意思?”
“前方的路虽然还很漫长很遥远,但我将上天下地、百折不挠地去追求和探索。”栩儿说话老练,完全不象一个孩子。
周剑南两眼发直,莫非山野出神童让我遇上?但仍不死心,故意问道:“‘朕’是皇帝专用,屈原擅自称朕,不怕杀头么?”
栩儿昂起头说道:“朕是自秦始皇称帝后皇帝的自称,秦始皇之前普通人也可以用。屈原投江时秦始皇尚未出生,想砍他的头也找不到人。”
周剑南还想再出题考验他,柳子华感叹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南哥,姑且不论挖坑的真伪,他能给自己开药方,证明会照顾自己了。”他笑着摸摸栩儿的头,温和地说道,“栩儿,好男不同女斗,周叔叔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怎么会动手打你娘?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不必太认真。栩儿真能干,如果我菲儿有你一半乖巧我就满足了。唉,菲儿跟着她娘就知道穿衣打扮、挥霍、讨巧卖乖,别的一窍不通。”栩儿这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收敛眼中的敌意。
周剑南笑道:“子华莫说,这小子长得还真有点象你,这是缘分。我看你干脆认他作干儿子带他回家给令千金作个好榜样,反正那女人待他不好。她急着嫁人,视栩儿为负担,必定乐意。”周剑南并不讨厌林彩凤,但对于她的奢侈和讲排场却是害怕的:小莉跟她相处过几个月,沾染了她的一些坏习气,幸好后来分开也就改正过来,否则以他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养得起一位骄奢淫逸的妻子?柳菲虽然小小年纪,但穿金戴银满头珠翠,架子挺大,他不敢把妻子儿女带去见识。
栩儿见两人开自己玩笑,懒得理他们,拿了自己换下的汗津津的湿衣服去小溪边洗。
林源和云梦飞在外头找了近一个时辰,山中散落着几户人家,但因不认识孙大夫的家人,问不到结果,两人失望而回。得知孙大夫去世,林源更是失望。云梦飞安慰道:“林叔叔不要忧心,其实这次出门还是有收获的,子华的脸色好多了。”
周剑南赶紧附和道:“孙大夫遗留下许多有用的医学书籍,我们去研究一下,好么?”林源点头,跋山涉水一场来到,空手而回未免过不去,说不定藏书中能找到有用的方子呢!云梦飞主动帮栩儿清洁屋子,林源三人在栩儿的允许下进入书房翻弄书籍。
周剑南把一本关于养肺的书递给柳子华,自己则挑了本关于治疗小儿各种疾病方面的书。林源发现书架的一角放着几本手抄本,其中有本周王朱橚的《救荒本草》,扉页上赫然题着“孙半农”三个有力的行书大字。朱橚是洪武皇帝第五子,与成祖朱棣同母所生,对戏曲和医药很有研究,而且是这方面的权威人士。孙半农年轻时曾当过御医,听说是他力荐的。
《救荒本草》旁边挨着一本《孙氏千金方》,扉页上题着:“治标须治本,救人要救心。”书列举了众多病症和药方,但只写了一半,还有半本空白,估计是孙大夫的未竟之作。林源对比一下两本书的字迹,前者有力,后者飘逸,明显是两个人的手迹。他翻到空白页前的一页,只见上面题着一些字:“景泰七年二月上旬一雨夜,余宴归,薇梦醒,灌得酩酊大醉,狂歌痛哭,与余言及少年事。余始知心病比之疾病更痛更伤,遂开出方子:真心一颗,亲吻两个,热血四滴,责任十分加百年好合、千世宿缘、柔情万种,以甜言蜜语数盏作引,待天明酒醒向其提亲。薇芳心大慰,展露笑颜并作诗一首。诗云:
君拥新人逐绣帏,我扶残醉倚柴扉。
风前浊泪殷勤滴,雨后黄花混乱飞。
共枕千年非礼数,相思二字是依归!
恍然一梦天涯远,从此身心付翠微。
此后薇每日起早摸黑快乐劳作,再无困怠之色厌世之心。余自觉三生有幸,悔不早对症下药,浪费数年光阴。”
林源莞尔一笑,孙大夫也是性情中人。书中飘出一张小小的黄色纸条来,林源拾起,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栩:景泰辛未年二月初二辰时。”这大概是栩儿的生辰八字,五岁半,比柳菲大三个月。他随口问道:“栩儿,你娘叫什么名字?”
栩儿回答道:“姓方,闺名一个薇字。”
“方薇。嗯,名字不错。她到哪儿去了?”
“家里没钱。她下山去了。”
周剑南有点吃惊,“孙大夫行医多年,竟然没有为你们娘儿俩留下一些钱财?让她抛头露面去营生?”
栩儿低声道:“爹为了提高医术,积累经验,给穷人看病从来不收钱,有时还倒贴药材;有些有钱人也哭穷不给钱,爹也不计较;只有一些好心人会多点,我们就靠着好心人的好心勉强度日。爹死后,娘不想再受人施舍,便不得不下山做买卖。”
周剑南愤愤的说道:“平生最讨厌为富不仁的家伙,就该让他们痛死病死。孙大夫真是太善良了。”众人免不了叹息一番,聊了一阵,看了一通书。
云梦飞将里里外外搞得干干净净后,点上蜡烛进入书房。他们上山花了三个多时辰,又在山中待了两个时辰,天色快黑了,是否该下山去?周剑南有些不情愿的道:“这书很有用,我想抄下来。林叔叔,我们在这儿借宿一宵吧?大不了给他们住宿费。”云梦飞因早有留宿的打算而将房间清理得干干净净,柳子华不想奔波,三人用征询的眼光望着林源。
林源道:“他们的屋子虽大,可却是孤儿寡母,我们留下会影响人家声誉,所以待栩儿他娘回来我们就走吧。到附近有男人的家中投宿一宵,明天再来,好吗?”窗外突然沙沙作响,竟是下雨了。山中的雨真是来得没道理。
“天要下雨娘要嫁。”周剑南笑起来,柳子华见栩儿的脸色变了,连忙捅了他一下,周剑南会意,即转口道,“下雨天,留客天,想走走不了。”磨了墨,向栩儿要来一叠白纸。
山中的凉意又添了几分,栩儿点燃了一盆炭,坐在炭盆边看书。
一张纸不知从哪本书里悠悠飘下,飘落到红通通的炭盆里,迅速燃烧起来。云梦飞想取回无奈太迟,没多久纸张化为灰烬。栩儿奇怪地盯住四个陌生人。
林源满脸歉意的说道:“栩儿,对不起,我一时手颤,不小心将它掉落炭火里。我刚才看过了,记得上面题着一首词叫《虞美人-孀居》,剑南,请帮忙抄下,这样写的:
孤坟寂寞多幽草,长怨相思老。
野山初夏几回晴?夜夜倚窗听雨到天明!
落花犹可归尘土,妾独风尘舞。
何时何地不凄凉?最怕蓦然回首半残阳!”
周剑南写完,念了一遍,瞪大眼睛问道:“栩儿,你娘是妓女么?”此言一出,他后悔莫及,立即解释道,“不,我说的是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