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倔性

青铜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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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让人捎进来的,写的正是有关于谢琬的一切资料。杨氏在见过谢琬的翌日就进宫跟她说了龙凤镯的事,也提醒过她要不要阻止,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说过,她的儿子她相信,也尊重。

    “用过膳了吗?”

    太子坐在榻沿上,忽然道。

    霍氏默然地摇摇头,把信折起来,放进抽屉里。

    旁边宫女无声地端来了膳食,太子接过来,拿勺子舀了半碗粥,递到她跟前。

    “快吃。”

    霍氏撇过头去,他去拉她的手,被她挣脱开来。这番简单的动作之下,太子气息有些微喘。霍氏眼内闪过丝痛色,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咬唇把头转了回去。太子望着她,平息了下气息,再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即使靠在他胸前,她也听不到他的胸腔传来如常人般清晰的心跳声。

    他轻吻她的发丝,气息如游丝飘出来:“会好的。”

    霍氏被他紧揽在怀里,闭上眼,眼泪滚下来。

    护国公对皇帝的反应很满意,这几日浑似没这件事堵心事似的,日日心情大好。

    霍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没传出什么动静,只偶尔召集三个儿媳妇来问一问这谢琬跟谢荣两家的恩怨。

    殷昱订亲后来过两回,大家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霍老夫人依旧对他嘘寒问暖,罗氏秦氏依然客气有加,只有杨氏在无人时会以忧心的目光看向他。这日进府来寻护国公时,他就绕到了威远堂来给杨氏请安。

    杨氏招了他近前坐下,便就问他道:“婚事议得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殷昱道:“已经换了庚帖,下个月过大礼,胡沁已经看好了日子,说是明年四月间最好。”

    杨氏点点头。又道:“这姑娘,你是认真的?”

    殷昱笑道:“那是自然。昱儿不敢拿终身大事开玩笑。”然后又正色道:“我很喜欢她。”

    杨氏顿了半刻,看着地砖道:“你想清楚了就好。我只怕你万一遇到什么难处,又打起了退堂鼓——你该知道。国公爷和老太太他们都不大愿意你结的这门亲事。所以有些事,你自己要想清楚,霍家终究是为你好的。”

    殷昱沉吟道:“舅母能和我说这番话,足见是真为我好。请舅母和舅舅放心,昱儿绝不会忘记舅舅和外公那么些年的教导和爱护。可是琬琬我是一定要娶的,哪怕没有霍家我也一定会娶。”

    杨氏闻言,也被他话里的坚定而震住。半日她才垂下眸来,叹道:“你跟你母亲,还真都是一样的倔性子……”

    外间各方都在对这件事产生着不同的反应之时,谢琬即使闷在府里。也感受到了这股热潮。

    谢琅的婚事落定,府里人便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向了她,自然都是祝福的,可是在这样永不止歇似的的祝福声中人也会让人疲于应付。洪连珠看出来谢琬的无可奈何,与齐如绣打趣她之余。便就也吩咐了下人这几日都不许去搔扰姑娘。

    而谢琬清闲了几日,又想起手上还有些帐目没跟洪连珠交接完,便就拿着帐本去正院。

    洪连珠办完认亲宴的翌日,谢琬便把手上的帐目全都清理好移交到了她手上,这次谢琅成亲罗矩和申田都没回来,因为运河沿线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眼下就只剩下些手尾没处理,估摸着年底前罗矩就能回到京师总铺坐镇。

    洪连珠在娘家时也帮着母亲管家务。因而上手很快,尽管还有些不熟悉,但只要再花上两三个月,应该也能差不多。

    谢琬到了正院,秋月迎上来,告诉大奶奶正在花厅与齐姑娘看乐谱。谢琬便就也过了花厅。

    正要坐下,前面忽然来人说,殷公子来了。

    齐如绣就看着谢琬直笑。洪连珠忙道:“好了好了,我去看看。”

    谢琅也在家,洪连珠到前头招待了下就回来了。回到屋里见着齐如绣已经被余氏唤回屋去了。而谢琬一脸沉静地坐在桌畔,也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殷公子不是寻常人物。倒是很配得上我们琬琬!”

    谢琬脸红了红,拿起面前帐薄推过去,“这是上个季度丫鬟们的例钱簿子。”

    说完便就出了门。

    回了房又有些无聊,这算怎么回事呢?即使订了亲,他不也还是他么?怎么就非得这样尴尴尬尬地。这么一想,心里倒是又空爽了些,见了屋里没人,便就又出来。一个人顺着庑廊闲逛,进了后园子,见着通往后巷的那道角门,又不知不觉走了过去。

    开了门到了门槛上坐下,巷子里依然静谧无人,像极了那个下晌。

    “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夹巷里顶上有一线天的光,光线微微地投下来,将面前的殷昱五官照射得明暗分明。

    谢琬倒是有些意外,站起来。

    站在他面前,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只有他下巴那么高,她平视过去也只能看见他紧实的胸膛。

    相对于她的意外,殷昱却显得很自然,好像两个人根本没有订下亲,还是从前那样可以无视性别随意聊天的他们。他抱着胸,背靠在墙壁上,一只脚屈起抵住墙角,姿势看起来闲适又散漫。“我是偷偷过来的,别让大哥知道。”

    他冲她笑了笑,口里的大哥叫得比她还自然。

    谢琬看见这样的他,也笑了笑。她很喜欢这样很自在地跟他说话,原先还害怕多了层关系会有些不同,没想到了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变。

    心情一回复正常,语气自然也就轻松回来了,她仍然在门槛上坐下,抱着双膝,望着地下,说道:“为什么要提亲也不提亲跟我说一声?弄得这样人尽皆知,有必要么?”说到这里又抬起头,半开玩笑地道:“其实你直接跟我说,我也不见得就会拒绝你。”

    如果一定要有场婚姻,实在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

    “其实我不是怕你拒绝我才这样。”殷昱半蹲在她面前,说道:“而且,那天夜里在码头,我不是就说过要娶你了么?而且你也没有拒绝。”

    说到码头那夜,谢琬还是有点脸热。

    她早就该想到他不是那种会随便把这种话说出口来的人。只是有时候心动了却让人难以相信它的真伪,越是没有触碰过情爱两个字,它一旦来临,总是让人产生近乡情怯之感——明知道那是人期盼的东西,一旦靠近了却又让人心生畏惧。

    “殷昱,就算我高嫁给你,我也不会愿意你三妻四妾。”她定定地看着前方,说道。

    话说出口,她才惊觉心底的担忧,她竟然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享他,不管他来日仍然是庶民还是在朝堂也拥有着一席之地的权臣。如果做不到这点,她也宁愿不要。

    殷昱闻言,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了下,说道:“当然。而且,你也并不是高嫁,对于我这样一个时刻都可能存在着危险,有可能给你带来灭顶之灾的人,你兴许还是冒险下嫁。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想娶你,你不要怪我自私。”

    自私?她倒从来没想过。

    难道不是她自私么?因为松岗上那一面之缘,她是这样地想要留住他。

    即使当时只把他当成比自己小上许多的不懂事的孩子,可是经过这近一年的接触来往,那种不以为然的感觉已经早不存在了,现在有的,竟然是一种即使他仍与她差着一辈子的年纪和阅历,也仍然可以与她平等对话的奇妙感觉。

    她就是怕自己出于自私想要留住他,所以才会有些某些担忧。

    “危险我不怕。”她说道。“即使没有你,我也不见得安全。只是殷昱,你的目标是什么?是要反攻回宫,还是就此在朝堂里拼出片江山?”

    如果是要反攻回宫,那她面对的阻碍和要努力的地方就太多了。而如果是要稳据朝堂,那谁又能保证他的一世安全?就算殷曜垮台,也还有别的上位者,不管是谁,他们都一定会猜忌他的。

    说到这里,殷昱也沉默下来。

    “眼下我的冤清没有澄清,现在说目标有些太早。可是琬琬,我从来没跟谁发过誓,现在我可以向你发誓,不管我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你永远都是与我平等的。

    “在我和前途之间,没有选择,因为从我决定提亲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你不要担心什么三妻四妾,以及未来你的处境的问题,我大胤朝没了我一样有人登基,而如果我没了你,谁会随我一道深夜探敌,去同闯龙潭虎穴?”

    谢琬看着他,眼眶忽然就有点涩了。

    她眨眨眼,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夹墙顶上投下来一线金黄的日光,照在墙壁上,耀得昏暗的小巷里也徒然多了丝明媚的气息。

    谢琬离开后巷回到房里,眉间的犹疑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于这门婚事,她忽然拥有了信心。殷昱的坦诚让她觉得即使改变关系,也不会给她和他的相处带来困扰,她喜欢能够坦诚待她的人,这样让人很容易产生安全感。那么为了彼此共同的未来,她很愿意朝着他指引的这个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