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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最终卷(十六)
沈欣听佣人说邱辞和南星突然不见了,她走到门口, 发现门锁没开, 以为他们走了。她正觉得奇怪, 听见窗户那边有动静,绕到窗台那,又发现了两人。
她看看窗户, 仍旧完好。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真是两个怪人, 还能穿墙不成?”她调侃完就说,“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了。”南星又说, “谢谢。”
沈欣微微一笑, 一会才说:“我不知道你们突然打听黎康城的事做什么,但一定不简单……我希望我的丈夫能回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依旧平静, 似乎是长久的等待已经磨灭了她的希望, 或许也是因为觉得, 她的丈夫不可能回来了。
南星没有接话,因为黎康城确实回不来了,被夺舍的前提, 就是将宿主杀死, 黎康城早在当年,就已经被葛洪杀了。
她暗暗叹息, 没有将真相说出来, 至少沈欣还能有盼想。她和邱辞一起跟沈欣道别, 离开了这座幽静的小院。
车子拐弯时,南星看见沈欣还在看着那间屋子,久久沉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往。她缓缓收回视线,说:“葛洪真的该死。”
开着车的邱辞腾手摸摸她的头,说:“可以计划抓他了。”
“嗯。”南星略一想,说,“我原先想用自己来做诱饵,但葛洪太狡猾,怕他怀疑,不肯轻易跳进陷阱,会打草惊蛇。所以我想拿阿月的消息来做诱饵。”
“可以,黎康城不知道赵奇和你的事,所以让他做掩护很好。”
南星还没细想,手机就响了,一看,就说:“曹操。”
邱辞还没回过神,嗯?曹操?一会就见南星接通了电话:“赵奇?什么事?”
邱辞这才明白过来,说曹操,曹操到。原来南星也是会说笑话的,但冷得很。
“黎康城来电问我阿米的近况,我说她恢复得很好,他说想过来探望,我说阿米需要静养,不方便见,回国后再去拜访他。他说他有一种特效药,可以医治阿米。”
“这么答很好。”南星低眉细想,说,“赵奇,我想用阿月的消息引诱出凶手,想要你的配合。”
“阿姐你说。”
“等过两天,你问黎康城那种特效药是什么……”
赵奇细细听着,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要这么跟黎康城说?简直像是在引诱他过来。难道……南星在怀疑黎康城什么?
他不解,但无论如何,在南星和黎康城之间,他还是选择相信南星。
只因为她是阿米的姐姐,从今往后,也是他的阿姐。
南星挂了电话,目光落在前面,又见两条游鱼。她看着摆尾游过的鱼,又想起了拂袖,那个一生侍奉南家的人。
邱辞也留意到她在看阴阳两鱼,说:“南星,厉婆婆说过,找到你之后,要我尽力帮你,而这两条鱼,也要交给你。”
南星看着它们,问:“它们除了能找人、能通往阴阳两界,还能做什么?”
“似乎没有,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厉婆婆她临终前要特意交代这个。它们在你手里能做的事,在我这里,一样能。”邱辞笑道,“快,捏捏它们的尾巴,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
南星还真伸手去捏了捏穿过前窗的鱼尾巴,并没有什么变化。邱辞见她真去做了,一瞬显现的天真无暇,让他一笑:“我的星星姑娘越来越可爱了。”
南星一顿,收回了手:“别夸。”
可爱什么的,她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听过。陌生又遥远,也不习惯。可爱,似乎象征着某种程度的懦弱。
这是她固有的思维,所以不想听见这个词用在自己的身上。
“看来你是要我夸你漂亮,好好好,我夸,我夸,我的南星是世界第一美人。”
南星差点忍不住要堵他的嘴,羞不羞,这么夸。
邱辞不逗她了,车子从郊外回来,进入车如流水的车道上,掠过一间间商铺。邱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始留意两边店铺,远远看见一间珠宝铺子,调转方向盘,往那边开。
南星以为他要停车吃饭,谁想下了车,邱辞就牵了她的手直奔珠宝店。她问:“去做什么?”
“买戒指。”邱辞说,“你不是答应我的求婚了吗?”
南星有些恍惚,停下步子不愿走了,她看着他,说:“我后悔了。”
“为什么后悔了?”
“葛洪还没有死……”
“就算他没有死,我们的时间也会继续往前走。不能因为他没有死,我们就要把自己的时间也停下来。”邱辞看着还在顾虑各种的她,说,“几百年来,你都是那么过的,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你再这么过。找仇敌和结婚是两件事,并不矛盾。”
南星从来没有听谁对她说过这种话,就连认识了几代的陶家人,也没有。
不矛盾?似乎真的不矛盾。
她远比不上邱辞那样豁达。
邱辞是她的救赎。
如果不是他,就算她杀了葛洪,那似乎也没有让时间继续的念头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再次抬头看他,说:“我要挑一枚漂亮的戒指,你付钱。”
邱辞看着眉目舒展的南星,美得让他怔然,随即一笑:“是,遵命。”
他要挑最好看的戒指,给他最喜欢的星星姑娘。
世界第一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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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康城发现自从南星出现后,无论什么事都不顺利。
黎家的事,李蕊的事,还有南月的事。
全都因为南星的出现而发生了变故。
南家的人,都该死。
舒服地度过了几百年的黎康城,因为最近的事十分不痛快。而最令他不痛快和不安的,是邱辞的存在。
他对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很在意,南星的身边总跟着个邱辞,如果对南星下手的话,邱辞会不会是一个变数?
南星不像南月那样无用,当年他调查南家时,知道南星是被南子安选做继承人的,南子安那只老狐狸培养的继承人,肯定不会简单。而且这八百年来,南星并没有荒废自己的所学。
偷命师?
可笑。
她还妄想为南家人开生途吗?
黎康城完全明白南星的用意,然而他不会给她机会。
但要怎么样才能杀死南星,不能一次击杀的话,自己反而有可能被杀。南星能杀彭方元,那自然有杀他的办法,可是他却不知道杀死南星的办法。
不能冒险呢。
他还是得找到南月,将她当做试验品。杀了南月,自然就能杀了南星,南星远比南月要棘手。
但赵奇不肯告诉外人南月在哪里养病,甚至连赵奇的爸爸都不知道,那赵奇怎么会告诉他。
距离太远,他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南月,当时又没有在她身上下追踪咒,着实失策。
黎康城想得久了,头略有些疼。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国外的来电。他刚接听,就听见赵奇低沉的声音:“黎伯伯,你真的有什么特效药,可以救阿米吗?”
黎康城微顿,说:“有,但是阿米不是恢复得不错吗?”
“是,她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但是头一直很疼,每晚都疼得睡不着,我怕她再这么下去,会撑不住。”赵奇说这些话时,似乎真的看见了临死前喊疼的汤米,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哽咽。
这声音在黎康城听来,情真意切,毫无做戏的成分。他叹气说:“这可不是小事,你赶紧回来吧。”
赵奇追问道:“黎伯伯找的是哪位医生?真的能治好阿米吗?”
黎康城没想到他在汤米的事上会这么小心翼翼,向来信任他的赵奇竟会为了汤米用上质问的语气。都说爱情能让人变得像傻子,赵奇就是了吧。
他说:“黎伯伯不骗你,我找的并不是什么名医,而是上回那个懂奇门幻术的朋友,我跟他说汤米突然在家中消失,尔后身受重伤出现在自家庭院中。他听后觉得很是怪异,可能并不是遭了什么歹徒的袭击,而是遭了邪祟。”
赵奇紧握电话,说:“我也这么怀疑,我查遍录像都没有找到她,可事后她却回来了,依旧没有出现在录像里。黎伯伯,你一定要帮帮阿米。”
“我当然会帮你的未婚妻。你们现在在哪,我去找你们。”
“黎伯伯的朋友在国内对吧?我现在就带阿米回去。”
黎康城蓦地冷笑,回来更好,这倒更让他觉得省事,他说:“那你们回来吧,回国后给我电话,我立刻和我朋友过去。”
“好,谢谢黎伯伯,谢谢您。”
黎康城笑笑:“客气。”
——你将南月送回我的虎口中,我谢你还来不及。
他的心情终于愉悦起来,低眉一算,李蕊也被折磨了几天,任她意志再坚强,也熬不过半个月。现在他要好好想想怎么抓住南月,李蕊的事先放放。不过说不定等他办完南月的事,李蕊已经因为日夜无眠死了。
黎康城想着,突然笑了起来,真是令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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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早晨很冷,黎康城自己开车出的门,赵奇回来了,带着汤米。
似乎是因为赵奇父亲仍对汤米有嫌隙,所以赵奇连家都没有回,而是住进了一栋公寓。
他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将车子停好后,就走进大门口,摁了电梯。
进入电梯后,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杀了赵奇。
还是杀了吧,反正他没有任何用处。
他冷冷一笑,抬眼看向监控,想将它毁了。但这一抬头,却发现监控没有亮。正当他以为监控器坏了,电梯猛地一震,停了。
黎康城微顿,发现电梯四面附着着一些奇怪的气息。
他很快就发现这里根本不是电梯,而是一个幻境。
一如那天他困住南星所用的幻境。
黎康城立刻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赵奇什么时候跟南星联手了?南星发现他将黎康城夺舍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黎康城此时才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南星,小看了这个由南子安亲手挑选的继承人。
就算他醉心禁术,但依旧和南星有共同点——师出南家,又怎么会没有一点相像。
他立刻明白南星这是在嘲讽他,在跟他宣战——你永远是南家的弟子,你所学的,都出自我们南家。
黎康城顿觉厌烦,冷声:“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他反手拍向“墙壁”,念咒开门,震得电梯剧烈震动。那钢门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痕,整个电梯瞬间不见,这里仍旧是房子的大门口,刚才的确是在幻境。
他冷笑一声:“出来,南家人什么时候变成地沟里的老鼠了,连正面见我的勇气都没有,那你还怎么替你祖父报仇,替你们南家三百条人命报仇!”
暗夜中,有人缓缓走了出来,那个姑娘双眸漂亮,却带着恨意——是想要杀了他的眼神。
黎康城笑了起来,说:“我很意外你会这么快锁定我的身份。”
“你很快就没命意外了。”南星知道他不容易对付,就算是在跟他说话,他毫无动作,也没有松懈。
黎康城禁不住嘲讽:“你好像忘了一点,我是你祖父的师弟,是你的师叔啊,我不但学了南家所有的咒术,还有禁术,我通通都会,你拿什么来杀我?”
他说话之际,南星突然觉得脚腕微凉,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两条毒蛇缠脚,直接从她的脚腕迅速游蹿上来。她心头微惊,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幻术。
果然那两条毒蛇只是游蹿,并没有咬人,不多久就消失了。
“只是两条蛇,你就怕了,你拿什么跟我斗?”
话落,地面震动,一条蟒蛇拱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朝南星咬去。南星立刻往后一退,手上已经有黑白两魂,朝蟒蛇飞出。
黑白化纸,犹如利器,瞬间将蟒蛇切成几段。但它们没有停下来,直接朝黎康城飞去。
黎康城侧身躲避,一张白纸从面颊飞过,在他脸上割出一条血痕。
等他回身,那黑白纸张已经不见踪影。脚下泥土微动,他当即一脚踩踏,泥地刹那烙了一个鞋印,深陷半米,似被炸出的土坑。
他低头盯看,地上有黑白纸张,烂在了泥坑中。突然两条黑白影子从地下钻走,飞回南星手心。
黎康城上前要追击,土坑轰然崩塌,牵动得连后面的那幢公寓都“砰”地炸裂,无数碎石飞散,朝他压去。
黎康城心有惊诧,几乎是那瞬间就为自己布下铜墙铁壁。
但那公寓跌落半空,陡然消失,不见踪影。
他这才看出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就连公寓都是幻境!接二连三被戏耍的黎康城不由勃然,南家人都该死!
他震破壁垒,冲到南星面前,却不想她面前扑腾飞起万千黑白纸张,横着锋利的边沿,如暗器那样飞刮而来。
黎康城的衣服和裸丨露在外的身体立刻被割开数道口子。
不等他往后退,脚下赫然出现一副太极八卦图,邱辞已经在他背后出现。
那图还未完全形成,南星就看见远处又出现一个黎康城,而在近处,满身是伤的“黎康城”却一动不动。
邱辞猛地明白过来,一直在进攻,被他们围困的黎康城,根本就是个傀儡。
“呵,我就知道,你还有帮手,你以为,你真的能将我伤到这种地步?”毫发无损的黎康城傲然负手,站在远处盯看他们,脸上全是讥讽,“别说杀我,就连我的身,你们都近不了。”
“未必吧。”邱辞一笑,说,“无论你站在哪里,都在我的八卦图中。”
黎康城微顿,下意识看地面,分明没有任何图的气息。待觉察到周围的气流有变,他才知道上了邱辞的当。
刚才他身处安全的地方,但现在那八卦图已然在附近。
脚下没有,身边也没有。
他蓦地抬头,就看见一张巨大无比的太极八卦图似渔网从天罩下。
转眼入阵,阵内乾坤碰撞,硬生生击打他的身体。
黎康城没有见过这种阵法,想要逃离,但这里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任何破绽。
再留在这里,他必死无疑。
葛洪立刻舍弃黎康城的身体,以死魂之躯离开阵内,离开刹那,施展禁术,瞬间将八卦阵化为自己所用。
巨大的吸力立刻将南星和邱辞吸入阵内。
原本对付葛洪所用的乾坤之境,已然变成葛洪手里的刀,开始剜割困在阵内的南星和邱辞。
这种阵法本就不是常人的躯体所能承受的,否则葛洪也不会舍弃黎康城的身体。
邱辞深谙自己的八卦图,但为葛洪操控,只能躲避不断碰撞的乾坤。
然而躲避太过消耗精神和体力,邱辞试图去开启阵门,被葛洪发现,立刻将阵门堵住,不断让乾坤碰撞,让他们连门都碰不到。
南星不懂乾坤走向,几次被它们擦身而过,如果撞上一次,只怕她的身体也会支离破碎。
突然有乾坤飞来,眼见避之不及,邱辞忽然出现,撞上他的手腕,几乎将腕骨撞碎。
邱辞脸色刹那惨白。
在阵内的两人已经浑身是血,但阵内的剧烈碰撞仍未停下。片刻黑白两魂飞来,挡住那不断碰撞的利器。但纸张的身体只是碰一次就被撞毁,并不能阻挡多久。
邱辞自知不将阵毁了就无法出去,但毁阵,也会让他重伤。
他一旦重伤,南星一个人能不能杀葛洪?
可再这么下去,他们都别想活命。
万分之一秒的思虑,邱辞做出了决定。
毁阵!
他以掌触地,往下重压,掌中咒术钻入地底,冲破了八卦阵,瞬间打乱阵法。
八卦阵陡然消失,邱辞生生吐了一口血。
“邱辞——”
南星俯身扶他,已然察觉葛洪的阴冷之气在靠近自己。她猛然转身,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反身掠到葛洪背后,朝他的血滴刺去。
葛洪反应迅速,但仍被她刺入脖子。
然而并没有刺中血滴印记。
葛洪急忙后退,拔出脖子上的匕首,利器上可见血液,但不是他的,而是南星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仰天大笑:“原来你要这么杀我。沾上你的血,就能杀我了,是吗?那我是不是同样可以这样杀了你?”
匕首划过他的手掌,沾满了他的血。他朝已经重伤的南星扑去,只要这支匕首刺入她的身体,那她就死了。
南家人将会彻底消失,永世不再入生途!
南子安,你到底是比不过我的!
沾血的匕首已点在南星的眉心间,突然鱼尾横扫,将葛洪硬生生地拍飞了。
大如鲸鱼的阴阳两鱼游动在南星身边,焦躁不安。鱼尾巴都被匕首割破,它们不断交缠游走,血沾鱼尾,嘶鸣起来。
南星意外地发现,它们不惧怕南家人的血。南家人的血天生就有净化的作用,一般非正常出现的生灵都会忌惮南家人的血,但它们非但不害怕,反而似乎十分愉悦。
她抬头看去,突然看见它们的背后,有个巨大的人影。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人。
“祖父——”
南子安微微低头,看着南星,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宛若神明。
葛洪也察觉到了一股让他无比憎恶的气息,蓦然抬头,看见那虚幻的身影,顿时恼怒:“南子安!!!你阴魂不散!你已经死了八百年了!八百年了!”
南子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南星知道祖父并不是真的魂体,只是一个幻影。
她似明白了什么,缓缓朝阴阳两鱼伸手,不用她说什么,鱼已经游向她的手掌。
触碰的瞬间,渐渐缩小,化成剑柄、剑身,无比锋利的黑白长剑。
葛洪已经再次手执匕首,如鬼魅前行,要杀南星。
邱辞见状,在葛洪临近时,猛地起身抓住葛洪的手,以肩将他撞倒。几乎在他倒地的瞬间,黑白纸张又再次飞出,层层交叠,将他压在地上。
“南星——”
南星快步上前,紧握阴阳鱼剑,将它深深刺入葛洪脖后的血滴印记中。
似骨头分离了肉体,葛洪嘶声大叫,叫声足以颤动大地。
南家人的血正在吞噬他的血,融合之际,似在对他剥皮抽筋。
“啊——”
葛洪失去了一切力气,他绝望地对天怒吼,然而血在被什么东西迅速吸走。
他想起了彭方元被吸走鲜血的模样了。
狰狞、痛苦、绝望。
葛洪不甘心,千年大计,却输给了一个小姑娘。
最后还是输给了南子安。
呵。
他越来越痛苦,没有了血液的死魂身体渐渐化成灰烬,他眼睁睁看自己的双腿变成一堆灰,一点一点地消失,这个过程很漫长,那种疼痛也是一点一点折磨着他。
腿消失了,手消失了,五脏六腑,全都化成了灰烬。
葛洪死了,彻底消失了。
始终握着剑的南星看着那一堆灰,不由一笑,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往旁边倒去。
“南星!”
邱辞伸手抱住了昏死过去的南星。
剑咣当落地,掷出一声沉闷声响。
&&&&&
夕阳西沉,晚霞满布天际尽头,映得弄堂里霞光万丈。
陶老板看看表,到了浇花的时候。他将花洒装满水,浇着花。不一会大黄叫了起来,他以为是去超市屯粮的冯源回来了,探头喊道:“冯源,你回来了?快去把饭煮上。”
但没有冯源的应声,他这才想起刚才大黄叫的时候铜铃响了,那肯定不是冯源,怕是来客人了。他放下花洒,走到店里一瞧,却看见浑身是血的邱辞背着同样满身是血的南星走进来,大黄焦急地在一旁转悠。
陶老板大惊,上前去看南星的状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邱辞看见陶老板,笑了笑,疲惫得几乎没有了力气,他说:“葛洪死了。”
陶老板愣了愣,顿时老泪纵横,既为了南星高兴,也为了南家高兴。
葛洪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双眼含泪,颤声说:“快、快把南星背进去。”
邱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见到陶老板时就已经觉得没有力气了,但他还是提着灌铅的腿走了进去,直至将南星放到床上,才倒在一旁。他侧身抚着南星的脸,一手抱着她,也为南星高兴。
怀中人睡得很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唯有满心愉悦。
在梦里,南星久违地看见了她的父母,还有祖父。
这一次,梦境没有崩塌,没有变成梦魇。
沉睡的南星,眼角有泪珠滚落。
&&&&&
南星沉睡了三天,冯源天天跑过来探个脑袋问:“还没醒啊?还没醒啊,不会变成睡美人吧。”正削着萝卜皮的他一想,推了邱辞一把说,“快去亲南星一口。”
一只手还吊着纱布,眼见的地方都是伤的邱辞被他一推,脸都白了。他轻轻叹息一声,冯源好奇问:“你为什么叹气?”
邱辞看着他,说:“我叹我为什么身受重伤,不然就可以揍你了。”
冯源吓得萝卜都要掉了,抗议说:“为什么揍我?”
“想揍。”
“哇,你这人不讲理。”冯源抖了抖手里的萝卜给他看,“我还努力了给你做午饭,你揍我,我就罢工,让你吃陶老板做的菜。”
邱辞想到陶老板的手艺,语气温和了:“不揍了。”
“哼。”冯源又认真说,“不过你真的得去试试亲南星一口,说不定童话是真的呢?”
邱辞“哦”了一声,没告诉他,这两天他早试过了,早起一亲,睡前一亲。然而童话没有成真,他的星星姑娘还是在睡觉,没有醒过来。
他走到南星房门口,敲敲她的门,多希望她能应一声,但没有动静。他说:“我进来了,南星。”
南星的衣服和身都已经让保姆换过洗过了,现在的南星躺在床上,除了脸上有点细碎的伤痕,看不出她刚刚血战过,真像是在睡觉,安安稳稳,又舒服的模样。
邱辞坐在床边看着她,说:“南星,你到底去了哪里,连鱼都找不到你了。你快点醒过来吧,再不醒,我要疯了。”
南星没有任何反应。
邱辞自言自语说:“好吧,看来你不怕我疯。”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王子来了王子来了,星星公主你还不醒。”
南星依旧睡得香甜,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邱辞轻轻叹息一声,如果不是南星的睡相太好,又有陶老板说她每次疲累时都是用睡觉来恢复体力,他真的会担心疯。
“哪里有王子?”
在床边坐了半晌的邱辞听见声音,蓦地一愣,偏头看去,南星微微睁眼看他,又问:“我怎么没看见。”
邱辞顿时露了笑,俯身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在这,看见没?”
南星一笑:“脸皮真厚。”
邱辞笑看她,问:“睡好了吗?”
“嗯,我做了很多好梦。”南星仍然躺着,回味着梦里的一切,“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她缓缓坐起身,说:“我休息好了,有力气为我们南氏一族开生途了。”
——解开死阵,开生途,让所有困在阵中的亲人都可以转生。
或许一年、两年后,她走在路上,看见的婴儿,就是其中一个南家人。
屋内除了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小黑小白,还有阴阳两鱼也游了进来。正抱着南星开心的邱辞轻轻叹了一口气,无比真诚地对它们说:“要不,我教你们怎么搓麻将?”
否则,他还怎么安心跟南星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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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洁,银白月光满铺庭院,似夏日凌晨五点的光景,安静得沉寂。
邱辞陶老板冯源将院子里的桌椅搬走,站在廊道看着庭院中的南星,没有谁说话,怕惊扰了这种安静。
院子的地面上,画着一张巨大的符文,南星画了足足半个小时,丝毫不敢出错。
笔点朱砂,画得满院红意,与白色月光相辉映,似连月色都变成了胭脂红色。
许久,冯源才开口问:“南星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开生途。”陶老板说,“南家人离开死阵后,还不算彻底脱离束缚,南星还要为他们开生途,指引前往转生的地方。”
冯源了然:“原来这个符文是开生途用的,但那么多人,很难指引吧?”
他是阴阳两界的人,知道生途,但平时一个人两个人去还好,这三百多个人,那得多大的能耐。南星小姐真的很不简单呀。
很快冯源就知道南星是怎么开生途的了,符文已成,死阵现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张巨大的网,线连线,密不透风,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伸不出来。那张红色大网下面,有数百个魂魄被死死缚着,就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但他们没有哀嚎,南家人的骨气哪怕是过了几百年,也不会消失。
他们静静坐在大网下面,似乎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待上多久。
南星在梦里见过他们无数次,可没有一次看过他们被困在死阵中的模样,一瞬心有酸楚,她担负的算什么,她所谓的苦也至少是自由的,被困在死阵中的族人,没有自由地度过了几百年,才是真的苦。
早在一旁站着的邱辞将盛了葛洪的血的瓶子递来,见南星发怔,轻声说:“南星,快解开死阵吧。”
南星轻轻点头,接过瓶子。她以笔沾血,走到死阵中心,血渐渐凝聚在笔尖,形成血滴,终于缓慢地脱离笔尖,落在死阵之中。
似画龙后最后的点睛之笔,死阵瞬间“活”了,裂开一道如眼睛般的通道。
南星抬手施咒,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冯源忽然觉得背后有风,回头看去,不由讶然。
店内古物忽然飞出一双双眼睛,钻入死阵的“眼睛”里。他突然想起来,那古物里的眼睛,都是南星收集来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南星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为南家人的转生做准备了。
眼睛可以找到葛洪,却也能牵引南家人离开死阵,重返生途。
在找仇敌,处处险境的情况下,她还能考虑到这点。
冯源明白了为什么南子安会选择南星来拯救南家的天劫。
换做是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她。
那些眼睛再次从死阵出来时,已经不再是一双眼睛,而是牵引着一个一个的身影。
那是南氏一族的人。
南星看着那些从死阵中走出来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她熟悉的人。
南星在陆续走上生途的亲人中,看见了分别了八百年的父母。
“爹爹,娘。”
他们似乎听见了女儿的声音,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南星的脸上,慈祥而温和地看着她。
南星眼里顿时有泪,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星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算分别数百年,做父母最放不下的,依然是自己的女儿。
南星有泪滚落面颊,轻轻点头。她目送亲人踏上转生的路途,渐行渐远。
是不舍,也是开心。
终有一日,他们会再见的,虽然可能迎面不识,然而南家的三百余人,再不会困在一个地方。
直至南家人全部转生,那死阵光芒渐散,直至化作尘土,彻底消失不见,似乎一切也都结束了。邱辞见南星仍恋恋不舍,轻轻摸摸她的头,说:“可以放下重担了,南星。”
“嗯。”南星一瞬有些茫然,重复了八百年的生活忽然要发生变化了,不知今后会怎么样。她想起始终站在旁边的人,偏身看他。不,没有什么茫然的,她的余生,有邱辞。
并不孤独。
邱辞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说:“你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抱你的。”
“那你抱抱我吧。”南星没等他抱,已经枕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我又想睡觉了。”
“那就睡吧。”邱辞又问,“一起?”
南星禁不住从他胸膛上离开:“登徒子。”
邱辞笑了起来,笑颜爽朗如月。南星喜欢他这么笑,总是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她垫脚在他唇上印了一记,说:“我们结婚。”
葛洪死了,死阵已解,祖父在她身上留下的咒术也消失了。
从今往后,她也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拥有正常的寿命和身体。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和邱辞一起变老,一起死去。
一起拥有下辈子。
然而下辈子的事,她不想去考虑,余生只想和他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
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
“好,结婚。”邱辞俯身抱住她,低声,“然后我要好好看看你的背,想办法除去这些伤。”
南星没想到他还在想着自己的伤,无时无刻不为她着想,连她都开心得忘记了的伤,他始终记得。
她想到刚才父母的叮嘱,有些后悔没有拉着邱辞告诉他们,有人会照顾她了,他们不用再担心。
这个人很好,很好。
一直站在廊道的陶老板和冯源看着他们,连冯源都忍不住说:“真好。”
陶老板轻轻点头,慈祥地看着他们,他终于可以放心了,南星也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可以跟邱辞一起过正常的生活。
庭院里,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怀抱着南星的邱辞听见是自己的铃声,拿了手机一看,心又高悬起来。
“怎么了,曼曼,是不是我哥怎么了?”
电话那边声音紧张得都僵了,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阿辞,你哥醒了!”
邱辞微微愣神,渐渐展颜,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偏头对南星说:“南星,我哥醒了。”
南星回了神,也是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说:“走,我们去医院。”
“嗯。”邱辞反握她的手,紧紧握着,笑笑说,“我要去告诉我哥和曼曼,他们多了个弟妹。”
两人紧握的手上,两枚戒指在月色下闪缩着光芒,皎洁如月。
一如两人的心,纯白似月。
往后,再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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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早上冷风刮得入骨,冯源一大早就被陶老板差遣,去买了十几个超级大的纸箱,回到店里,就看见陶老板正将架子上的历朝古玩擦拭干净,已经摆了一桌。
他吓了一跳,说:“陶老板,你把南星小姐的东西全摆桌上,不怕她揍你啊?”
陶老板瞧着总是一惊一乍的他,说:“南星已经和邱辞去过二人世界了,揍什么。”
“哦……”冯源拎着纸箱进来,说,“难怪今天这么安静,唉,也没人做午饭了,想念邱辞的手艺。”他见他还在擦拭,问,“您老让我买那么多纸箱干嘛?”
“把木屑装进去,然后把这些古玩也放进去,木屑铺厚实点,别碰碎了它们。”
冯源好奇问:“这是要运往哪里吗?”
“南星说了,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让我捐给博物馆。”
“我要是馆长一定开心死了。”冯源边说边想了想馆长收到东西的表情,就觉得乐呵,他又问,“南星小姐和邱辞去哪里了?”
小心翼翼拿着古玩的陶老板笑了笑,说:“谁知道呢。”
冬天的暖阳洋洋洒洒地照耀着清晨的弄堂,又温暖,又安静。陶老板看着外面的阳光,微微笑说——
“天气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