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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向来坚信,你的朋友圈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什么样的人。尽管她的圈子中也不乏人渣,但人渣跟人渣是不同的。有些人虽然某些方面渣,但在别的方面,还很有过人之处,更有让人值得借鉴值得学习的地方。
比如老色鬼兼老混蛋秦万石,男女关系上确实很烂,拿女人不当女人,只当泄欲工具。但他有才啊。你可以说他人品掉到西海大峡谷底了,但他的才品、画品,却能攀到喜马拉雅顶上去。
陈默跟老家伙有那么一晚,也不是只为了报复,坦率讲,对老家伙的才情还有画情,她真是膜拜的。
可章小萱这女人,却是一渣到底,渣到没一点让人觉得还行的地方。
陈默并不是认识邓一川或者对邓一川有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后才反感章小萱的,而是打小就有。
小时候,陈默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父亲犯错误,被贬到林场去那一年,她们娘俩的生活甚至称得上贫困交加。母亲虽然当老师,有一份工资,但她姥姥姥爷还活着,姥姥又常年有病。所以母亲叶芝一大半的薪水,就花在两位老人身上了。
而章永森家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在陈默跟母亲人生最为暗淡也最是捉襟见肘的时候,章永森家的日子却非常了得。章小萱比陈默小一岁多一点。记忆中,叶绿每次带着章小萱来她家,章小萱总要拿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馋她,却又不给她。
那个时候的陈默小,不懂事,并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要。有时被章小萱诱惑极了,她会蛮横无理地一把抢夺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是吃的先丢进嘴里,是玩的先痛痛快快玩儿上一场。
导致的结果就是被母亲狠狠教训一顿。因为这种时候,章小萱会扯上她小母猪般的粗野嗓子,发出被整个世界蹂躙了的声音。哪有那么夸张啊,顶多也就一块糖果,或者一个塑料小玩具,至于小小年纪就把嗓子扯成中年女人的?
后来陈默才知道,章小萱是故意。
这女人的心计打小就有,比如她会变着法子讨叶芝的好,让叶芝觉得她永远是个乖乖女,反而对自己女儿地远给不了那么好的评价。
还比如,她特别会在人多的时候表演自己,按现在的说法就叫作秀。大人们在一起时,总爱夸谁家孩子聪明,谁家孩子会背唐诗宋词。陈默打小烦这些,就算会背,也永远不会在大人面前像只鹦鹅一样拿笨拙的舌头去讨巧。
章小萱却不。记忆中章小萱小时最爱做的事,就是在若干家长面前表演了。什么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什么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等。大人们在对章小萱的夸赞里,免不了要对陈默流露出一些遗憾。而她母亲叶芝,为此会整夜睡不着。叶芝想不通的是,自己女儿咋就没有妹妹女儿那样简本聪明呢,论付出的心血,叶芝认为是妹妹叶绿的好几倍。
当然,小时候的事,就算再过分,也不可能在陈默心上留下那样深的痕迹,更不可能成为她厌恶憎恨一个人的理由。
真正讨厌章小萱,是在她上了大学,并对人生有了基本性体验以后。
陈默认为,章小萱身上最渣的,就是这女人太过虚伪,太过阴险。她的虚伪和阴险有时到了让人恐怖的程度。
还有,这女人虚荣心太强。女人适当有点虚荣心,是好事,可以让女人活得更有女人味。但虚荣心变得没有节制,永远也填不满时,女人就贱了。
章小萱事事跟她攀比,但凡比不过的地方,就暗中造谣。比如考大学,章小萱合计下来三百分都没拿到,陈默却轻松地上了中央美院。章小萱不说自己不用功,逢人便说,人家是领导干部家子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也不用操心,哪像她啊,整天还得为学费发愁。
她发过愁吗?
单是母亲叶芝背着陈原和她给到叶绿母女手里的钱,就足够维持她们娘俩的生活了。其实她是一进入中学,就跟男生谈恋爱。陈默性格烈,长得也似乎没她那么水灵,加上陈默中学时期从不用化妆品,更不会穿什么时尚衣服。
章小萱学习上服不过她,就在化妆、穿着等方面跟她决高低。到后来,就以有多少男生向她献殷勤多少男生给她拿书包买零食,甚至为她打架,来压倒陈默。
有件事陈默一直没跟母亲叶芝讲过,当然也不可能跟姨妈叶绿去讲。章小萱高一的时候就流过产,流完产后还失学三个月。那段日子她父亲章永森跟母亲叶绿正在打离婚,闹得非常厉害,谁也顾不上她。后来是校长找到陈原,悄悄告诉陈原,陈原瞒着叶芝,才又把章小萱弄进学校的。
至于后来她到公园卖门票,为了换个好岗位,跟公园管理处主任发生的那些事,陈默真是懒得提。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听到她怀了孕后竟跑母亲叶芝面前,大为惊讶地说:“天呀,默默怎么能这样,做女人是要讲清白的啊,她还没结婚,男朋友都没谈,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活?”
听听,这就是她在叶芝面前说过的话!
陈默坚信,母亲叶芝有些事上所以对她那么苛刻那么狠,不能说跟章小萱背后教唆没啥关系。
世间最亲的姐妹,其实也是最大的敌人。这是陈默快要三十岁时才明白过来的事。活教材就是母亲叶芝跟小姨叶绿。表
面看,俩姊妹那个亲热,那个团结,但暗中,却是一生中最最较劲的人。
叶芝断然不许自己女儿在任何一点上输给叶绿的女儿。不论修养、学识还是谈吐,就连最细小的地方,生活中那些细枝末叶的事,叶芝都不许女儿输给章小萱。比如陈默脸上比章小萱脸上多出一颗痣,母亲叶芝就会表现得非常心烦,转不少弯花很多小心思要帮陈默把这颗痣拿掉。
母亲其实是输不起的。这点,也是很久以后陈默才知道。
但那个时候,她没有这样理解母亲,甚至都有点不懂母亲。总觉得母亲对叶绿还有侄女章小萱关心得有点离谱。
有段时间,陈默看得出,母亲是想把她介绍给邓一川,为些还连着给她和邓一川创造机会。陈默心里只有好笑。
怎么可能呢,让她跟一个呆板教条、没有情趣,只知道规矩,说话做事都要看她父亲眼色,甚至在母亲叶芝和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讲话的男人在一起,母亲安的什么心?
陈默心目中的男人,不但要有才,更要有血性,更要有诗意。懂得生活且会生活,她才不要跟一个唯唯诺诺浑身上下除了服从什么也找不到的男人恋什么爱呢。
所以父亲坚决反对并用绝对的权威将母亲本不该动的错误念头给灭掉时,她心里是痛快的,还是觉得父亲懂她。
可陈默决然没有想到,当母亲将章小萱带到家,并郑重其事介绍给邓一川时,她的心竟意外地产生了疼痛。那是从没有过的。长这么大,她的心什么时候疼过?
就算小时候父亲不在身边,将她和母亲丢在那个小镇上,母女俩常常被生活逼得没有活路时,她的心也不是疼,只是茫然,只是无助,只是一种有父亲而不得见不得依靠的孤独感。
这种感觉跟疼是不一样的。
可当她看到章小萱在邓一川面前卖弄风骚,邓一川一双涉世未深的眼睛快要被狐狸一般的章小萱迷住时,她竟破天荒地有了失重感。
开始她觉得那不是爱情,怎么可能呢,纯粹笑话嘛。可是慢慢,问题就严重了。
人其实是不懂爱情的,甭看我们讨论起爱情来,说的一个比一个美妙,一个比一个在行,但太多的人,当爱情悄然来临时,却连最基本的感觉都没有。
陈默就是这样。她哪里想得到这他妈就是爱情,爱情这龟孙子还有这种扯淡的方式?
“滚犊子。”她骂了一句。继续看母亲像推销处理品一样卖力地把章小萱推销给邓一川。
直到有一天,在她家楼下,她看到章小萱像只欢快的小野鸡,一只手搂着邓一川腰,另只手吊在邓一川膀子上,两人叽叽喳喳走过她身边。跟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章小萱像是突然发现她,眼里的火苗一跳:“默默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冰激凌?”
陈默心里咯噔一声。
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就疼了,她能听到心的某个地方被撞断的声音,很脆,很尖利。她本来想冲章小萱那张故意渗满了幸福的脸上涂一层不屑。可话出口却变成:“邓一川你这是干什么,秀恩爱也轮不到跑我家秀啊?”
邓一川那天的脸上掠过一道白,陈默看得很清楚,真的是白。陈默本来以为,邓一川会迅速将章小萱挽着的胳膊抽出来,讪讪地跟她解释句什么。可没有。邓一川竟然伸过一只手,握在章小萱白的有几分苍凉的右手上:“小萱想吃冰激凌,我带她到那边去买。”
“我吐。”陈默草草地丢下这句,以为在章小萱面前占了上风,可当她仓惶逃进自己屋子时,竟发现自己眼里有了止不住的酸泪。
是酸泪。
那一刻,陈默突然明白,她其实是很在乎邓一川这王八蛋的。那么在乎。可邓一川这王八蛋,竟然带着章小萱去吃冰激凌!
爱情来得那样措手不及,以至于让她根本看不清颜色。她在心里一遍遍否认着,这不是爱情,绝不是。可她没想到,越是这样否定,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竟越是顽固,以至于最后她不得不痛彻心扉地骂出:“邓一川你这是作死啊。”
章小萱像是吃透了她心思,那段时间,章小萱还有叶绿有事没事来她家。仿佛两家关系很亲密似的。来了,叶绿缠着母亲叶芝,不停地夸邓一川,说陈原对他这好那好,他在陈原面前多乖多积极。章小萱倒是不夸,但她常常拿出一些小玩意,说这是一川送我的。这项链是一川买的,这玉佩是一川海州开会时有人送的。
更可气的,章小萱在她家洗澡,她以为卫生间没人,推门进去,章小萱赤裸着身子,说:“我没用你家沐浴液,一川叮嘱我,女人要对自己细心一点。他托朋友从韩国买了两套化妆品,说这牌子的沐浴液最适合我了。”
说着话,也不管她脸变成了啥样,竟然裸着身子走过来,贴近她:“默默你摸摸,我的皮肤是不是比以前滑了?”陈默那个恶心啊,恨不能一把撕住她两颗不知羞耻的奶子,将章小萱扔出她家卫生间去。
陈默正恶心着呢,章小萱又说:“默默你瞧瞧我的胸,比以前坚挺了许多呢,我看着都羞。唉,这个一川啊,就像个贪嘴的孩子……”
陈默眼前一黑,直觉着自己被章小萱这个心机婊给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