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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川一阵乱想,他总感觉,陈默哪儿出了问题。这些年,她的生活总是让他们读不懂。有时他觉得,陈默温柔体贴,又上进,是个让人放心的乖乖女。可这样的感觉还没维系上几天,马上又变成一头驯不服的狮子,见人就吼见人就咬。
他自己,这方面感受真是很深。想想陈默曾经对他的讽刺、挖苦、嘲笑还有各种蔑视,他都不明白自己为啥还能坚持对她好?
尤其叶芝将章小萱带到家里,介绍他们认识后,陈默对他,几乎就要恨到咬牙切齿了。每次一见面,陈默总是阴阳怪气问:“最近上床上得厉害了吧,我看你快要被她吸干了。”
或者:“那个贱人还在装吧,她可真能装啊?”然后快快又说,“不对,不是她能装,是你这双眼睛太有问题,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度啊,怎么连那么明显的贪婪和奸诈都看不出来?”
说着,还伸出手,要往他眼睛上去。
邓一川有时候真叫她逼得没办法。
最尴尬的有两次,一次是他马上要跟章小萱结婚了,婚礼前一天,他拿着请柬去请陈原夫妇,想不到陈默也回来了,是跟古风夫妇一同回到吉东的。古风夫妇住在酒店,陈原跟叶芝去陪。陈默一人在家。
那晚发生的一切,至今仍然让邓一川刻骨难忘,每想起一次,全身就要颤抖一次。
陈默先是将那张精致的请柬接过去,当工艺品一样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忽然道:“我怎么看着这是一张死亡通知书啊?”然后曝出一片冷笑来。
邓一川心里猛地打个哆:“小默你别乱说,你这口气我很不习惯。”
“你习惯什么,啊,习惯什么?”陈默突然叫起来,“是不是习惯她的骚,还有她们母女假惺惺把你捧上天的样子?邓一川,我提醒你,你真敢娶了这荡妇,将来你只有跳楼一条路。”
邓一川那天也有点来气,血往上冲。他可以容忍陈默鄙视自己,但不能怂恿她说话无边不际。
“跳不跳楼是我的事,不用你这样关心,也不用你这样诅咒。陈默,嘴巴长好一点,对自己有好处。”
说完,邓一川放下请柬,转身往外走。
“等等。”陈默喊了一声,走过来,继续有声有色,还用手抓住邓一川:“告诉我,那个婊子哪点好,用什么手段把你迷住了?”
陈默真是太过分了。
“恶心!”邓一川一把打开她的手,果断往外走。后面响来陈默尖利的叫声:“邓一川你个浑球,敢骂我恶心,脑袋进水了啊,我看你病的真是不轻!?”
邓一川知道惹不起,只能躲。哪知陈默一把抱住他,疯了似地说:“今天我就让你验证验证,我陈默有多恶心。”
天啊,她竟然……
那个晚上是邓一川此生的噩梦,但也是……
另一次,是在婚后。大约一年多吧,都有小露了。邓一川带着他们母子去陈原家,叶芝打电话让去的。陈默那段时间极少回吉东,她怀了孕,据说是那个叫祁晋的画家的孩子。叶芝和陈原坚决不许她有,陈默不听,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事气坏了叶芝,在叶芝还有古风等人的联合说教下,陈默终于去了上海,将孩子堕掉。此事给他们一家埋下了导火索,时不时地,家里就要爆发一场战争。
那个时期的陈默要多变异有多变异,毫无理由地发火,脾气暴躁到惊人,瞬间就能排山倒海。她的身体也因堕胎而憔悴,据说下面流血不止。叶芝疼在心里,但又无能为力。她去过省城,想认真地照顾她一段日子。陈默竟将母亲赶了回来,据说是因为一碗鸡汤引发了战争。
叶芝担心陈默因堕胎流下什么病,刻意带了几只土鸡到省城,炖汤给她喝。陈默非但不领情,反而跟母亲有了姐妹间那种仇恨。她的话既尖刻有恶毒,完全没有边界,嘴里来啥骂啥,什么恶毒就将什么拣起来。
她甚至把五岁时候的事提出来,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那时成全了那个光棍,让他把自己干烂干死算了。
叶芝哪能听得了这些话,起先她还好言相劝,让陈默不要这样悲观。陈默呵呵笑笑,说叶芝说话像妓女的口气,明明把事做了,还非要在她这里落下好。
“落下好?”叶芝不明就里地问。
“你不就想看我像一枝花一样败掉吗,我现在这样了,这下你心满意足了,你个恶毒的女人。”
她骂叶芝是恶毒的女人,有次甚至顺口甩出一句婊子。这话把叶芝的心要伤烂了。叶芝刚要说,她为了这个家,为了陈默,付出了多少这样无用的话。陈默又抢先一步给了她更猛的轰炸:“你不会是因自己得不到满足,就变着法子折磨我摧残我吧?”
叶芝被这话吓住了,吃惊地瞪住陈默:“默默你说什么,你知道站你面前的是你母亲吗?”
“母亲?”陈默哼出一声,一点也不收敛地又道:“那他算什么,他身边那些女人又算什么?别以为你们的事我不懂,收起来吧,在我面前演什么戏,恶心。”
叶芝脸都黄了,吓得一把抱住她:“默默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知道吗,我害怕。”
“滚开!”陈默用了最恶毒的词,一把推开叶芝:“回去告诉他,别让我再撞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这句话折磨了叶芝差不多半年,几乎要把叶芝摧垮了。那个时候也是陈原跟江上敏之间绯闻刚刚传起的时候。这股绯言不知来自何处,但来势凶猛,几乎成了官场中人私下场合必要提及的话题。
那段时间同样也是叶芝最黑暗的日子。
邓一川撞见过好多次,叶芝独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落泪。
有次他去帮陈原拿衬衣,看见叶芝眼睛红肿,一定是刚哭过。尝试着安慰:“叶阿姨,外面这些话,您就当耳边风,千万别信,更不能拿这个折磨自己。”
叶芝猛地抓住他的手:“一川你告诉我,他在外面到底有多少女人?”
邓一川坚定地摇摇头,冲叶芝道:“阿姨,你应该信我,市长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那……那个江上敏怎么回事,已经不止一个人在我面前说她了。”
邓一川自己也搞不懂,真心讲,陈原跟江上敏见面的机会真不多,而且都是在外人眼皮下,怎么可能呢?别的领导外面有没有地方他不敢说,陈原真是没有。
“算了,问这些也是难为你,知道你跟他是一条线上的。”叶芝颓丧地放开他,脸上是一副苍白的神情。
再后来,陈原坚持按时回家了。不是那种必去不可的应酬,一律拒绝参加。好几次省里来了人,指明让他陪,他都以身体有病为由推开了。
叶芝脸上的气色暖和了过来。
那晚他带着一家去叶芝家吃饭,是陈原夫妇共同邀请的。邓一川没想到的是,陈默正好也回来了。陈原笑着跟他说:“我请了几次,才把她请过来。她有段时间没吃她妈包的饺子了。”
邓一川看着坐在花边的陈默,有点不相信。
陈默那天跟往日大不相同,不但对叶芝亲热,对他态度也是反常的好。中间,还刻意走到章小萱面前,夸她:“你皮肤越来越好了啊,都有了活色。”
邓一川心里一紧,生怕章小萱被激得说出什么过激话来。
章小萱那天倒是乖,对陈默的话装听不懂,但也话里含说:“一川给我买了进口的化妆品,效果真心不错。”
“是么?”陈默掉转身,望住邓一川。
邓一川被两个女人间斗智斗勇的戏儿逗乐了,说:“干嘛呀你们这是,快准备吃饺子。”
“一川你跟我来,我有话先跟你说。”陈默丢下章小萱,非拉邓一川进了书房。
“邓一川你真有钱啊,买进口化妆品。”刚才还满面春风的陈默,进了书房,马上就变了样子。
“甭听她胡说,我什么时候给她买过化妆品。”邓一川没当回事,顺手拿起陈原书架上一本书,乱翻起来。
陈默一把夺掉书:“带着你老婆孩子来给我上眼药,是不是?”
邓一川骇一跳,陈默声音太大,他怕外面听着。忙说:“小默你别闹了,是市长和阿姨叫我们过来吃饭的,你要这么想,我带她们回去。”
正说着,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探进章小萱阴险的脸来:“说什么俏俏话呢,还要把门关上?”
章小萱的样子惹恼了陈默,她不再装了,冲章小萱叫:“我跟一川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出去!”
“我要不出去呢?”章小萱也较上劲了,走过来,抓住邓一川胳膊:“这是我丈夫,他走哪我也要跟着,是不是啊一川?”
陈默气得嘴都歪了,憋半天,骂了句:“恶心!”甩手走了出去。
吃饭时发生了件事,小露太闹,叶芝阿姨要抱,她在怀里又哭又叫。邓一川就将小露从叶芝怀里接过来,一边逗小露一边说:“小露听话,小露不哭,小露是爸爸的乖宝宝。走,我们外面看花去,让奶奶和阿姨好好吃饺子。”章小萱见状,走过来,要过孩子,“一川你坐下吃吧,我带她去玩玩具。”
看着两个人哄小露的样子,陈默突然炸了:“显摆什么,不就有个孩子嘛,跑我家显摆来了。滚,都给我滚!”说着,一把掀把桌子,饺子撒了一地。
往事一层层涌来,陈默像一只蝴蝶,乱舞在邓一川心中。忽然清晰,忽而模糊。邓一川真是有点搞不清这个女子。可不管怎么,陈默眼前这处境,令他担忧。
“可也不能让她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啊。”邓一川眼前又浮出厨房还有卧室凌乱的那一幕幕,浮出陈默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心里说不出有多痛。
“那你还说让她去处理叶芝后事,她现在这样,能去吗?”古风反问。
邓一川心里检讨着自己。他也是太急了,那天给陈默做了饭,开始陈默死活不吃,僵了的虫子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目光也是呆滞的。邓一川耐心劝,后来强行将她抱到餐桌边,递给她筷子。不知是饭菜的香味吸引了她,还是她本来就饿极了,陈默竟然没再拒绝,而是大口吃起来。
吃过饭后,陈默的气色好了许多,人也有力量了。邓一川心里惦着叶芝,就说:“默默你不能这样消沉,阿姨尸骨未寒,你收拾一下,跟我去吉东,必须跟他们问个明白。”
谁知他这一句,又把陈默的病给吓出来了。已经活泛起来的陈默,突然将碗一推,跑到沙发上,重又缩起身子:“不,不,邓一川你哪也别叫我去,快把灯关掉,我听见外面有声音,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啊——”
这之后,邓一川再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了。
陈默那张脸,再也没恢复过来。他非但没能鼓励起陈默回吉东的信心,反而让陈默更惧怕吉东两个字。
邓一川向古风阿姨道歉,说他也是太性急,过于鲁莽了。
“你急,别人不急,以后做事沉稳点。”古风这次没顺着他,而是带着批评的口吻道。
又说:“现在不是急的时候,得让默默去医院,她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叶芝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活,就算有多少隐秘,也只能等以后再去揭。万一默默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跟他们交待不过去啊。”
这话吓着了邓一川。其实从见到陈默第一眼,类似的想法还有感觉他也有了,只是不敢明确说出来。
此时经古风阿姨一说,邓一川心里那份担忧,就像被证实了一样。他不得不确信,陈默精神上出了问题,现在她的心理问题更严重。
“那我联系上海这边的医院?”邓一川情急地说。
“不行,上海不能去,要是能去,我早陪她去了。我妹在上海,可以帮助照顾。”古风摇头。
“为什么?”
“邓一川你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啊,难道你真不知道默默对上海敏感?”古风被邓一川惹气,大声斥责起来。
邓一川委屈道:“阿姨你怎么老是不信我,她有什么事,全都瞒着我,上海为啥不能去,我还真不知道。”
“堕胎!”古风重重道。
邓一川哦了一声,脑子里还是迷糊。陈默堕胎他知道,当时他还当过帮凶,替叶芝阿姨劝过她。但他想不明白的是,堕过胎,就不能去上海了吗?
莫非陈默跟上海,还有什么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