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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整齐的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打斗声万分醒耳。太子殿下拉着官向玉便往后撤退,一面把她稳稳护在身后,一面轻巧地解决迎面而来的刺客。
“为什么会有刺客?”官小国舅惊疑不定地道,“是不是要让我们死在这里面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想让他们彻底死在这里面,有一个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官向玉如是一想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拉着太子殿下就拼命往来时的路上跑,道,“不好!我们要出去!这整座矿山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太子殿下何曾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被刺客前赴后继地缠上来,哪里脱得开身。那些侍卫丝毫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且进来的人数又不多,几乎是片刻工夫就已经全军覆没了。怪只怪他疏忽大意,他跟官向玉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竟有人将爪牙伸进了整座矿山已经控制了整座矿山。
看外头那些老实劳作的矿务,想必也压根不知道何时起有人躲在了这里面。到底是以矿司为首的一干贪官的部署,还是另有其人?
官向玉正快速动脑想的时候,冷不防被太子殿下一把推开了去,跌坐在地上,手掌心顿时被擦破了皮,痛得火急火燎。
她怔愣地看着太子殿下已经被众多黑衣人所包围,窄小的通道里到处躺满了侍卫的尸体。太子殿下出手快速狠厉,黑衣人根本无法近得他的身,散乱的昏暗灯火下,她看见他张扬跋扈的身子,三千墨发随着衣袂翻飞,将涌上来的刺客毫不留情地斩于剑下。
尽管如此,她还是害怕极了……因为这么多的刺客,太子殿下纵使是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他们分明是为了拖住太子殿下的脚步。
官向玉被太子殿下推至一边,也未有一个黑衣人上前来对她不利,而是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太子殿下。他们,是专门为了取殿下的性命而来的。
太子殿下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敢把他最不舍的少女推开。
狭长的凤目眼梢瞟见她傻愣愣地站起来,太子殿下低低吼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我一会儿就追上来!”
一直以来,不管太子殿下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自己的大表侄也好,自己的师父也好,心底里她对他们都有一种几近于执着的相信。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先前她明明很看不惯自己的大表侄,觉得他很讨厌很黑心,变着方儿地捉弄自己,可是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喜欢他的接近,喜欢他的亲密,喜欢他牵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着轻柔的话语。
她相信着,他不会骗她。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于是,官向玉脑中一片空白,她觉得她除了听太子殿下的话快跑以外,已经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她转身,毫不留恋地,拔腿就跑。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过窄小的通道,越来越远。
她真的觉得,他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大表侄是她师父,人长得好看。她记得,在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看见他,隔着一重纱,她坐在里边席,大表侄坐在外边席,那时她虽脸盲却也觉得着沉丹色锦衣手指拈着酒杯饮酒的青年生得好看。
师父着沉丹色锦衣的时候好看,着黑衣的时候也很好看。身量笔直挺拔,仿佛能为人挡去一切风雨。
她一直以为,十四岁时的那场相遇,只是过眼云烟。那时,青年取了她一只小巧的翡翠耳珠,说那是凭证,等到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他就来收她为徒。可是她苦苦等了一年,及笄时也等不到黑衣青年出现如愿收她为徒。
原来,他已经出现了啊。
他送了她一枚镶银翡翠如意锁。如意锁十分的漂亮,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她想也没想就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当做贴身之物。
每月月中,师父会出现,带着她在夜空中盘旋,带她在竹林里学本事。皇宫里,抬头低头,一颦一笑,都落入同一个人的眼里。
她甚少去看一个男子长何模样,但是却记得太子东宫的音容笑貌。她对黑心黑肺的太子殿下感到很警惕。然随着每一步的靠近,都伴随着未知的探索。她每多了解他多一分,就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情。
她喜欢和他靠近。
乞巧节上,幽深黑暗的小巷子里,她取下他的面具,手指抚上那张脸。英俊的眉眼,峰峦一样的鼻梁,还有下方一张薄薄的嘴唇。她说以身相许,他待她如手心里的珍宝。
眼看前方就快到了尽头,矿山口投射进薄暮的天光。她快要安全了,只需要在外面乖乖地等着,他就快要出来。
但是,官向玉突然觉得,她奔跑花光了所有力气。眼看要逃出去了,她却再也跑不动了。停了下来,才惊觉自己颤颤地握着领口里的那枚如意锁,才惊觉自己已满脸泪痕。
她师父很厉害,可是、可是……刚出城的时候还是被暗箭所伤,可是……还是会被人一掌击背,可是……还是被青竹上盘桓的蛇儿所咬……可是,万一他不能快些追上来,该怎么办?
这时,矿山深处,传来一声轰隆的爆炸嗡鸣声。刺客果真在矿山深处埋藏了炸药,想要把矿山炸毁,想要至太子殿下于死地。
官向玉脑中也随着那爆炸声嗡嗡嗡的,她思绪很混乱,已经分不清谁才是幕后黑手。兴许从官银流失的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他们凭什么那么坚信一定是太子殿下来此处查案,除非上报的情况是以机密和加急的方式送到京城的;而为什么,那个随侍的贵城太守不跟着进来……
官向玉头很痛,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望了望外面的暮光感到很无助。下一刻,她转身便往回跑,离安全的出口越来越远……
纵然前面是死路,她也没有丝毫选择。因为她控制不住她自己,她真的怕,师父会出不来……
轰鸣声一下接着一下,她感觉到地动山摇,周遭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
当她跑回太子殿下的所在地时,看到黑衣人已经去了一大半,太子殿下身形有些不稳,好似受了伤的样子,黑衣人一个一个被他斩于剑下,他手里的动作已经开始迟钝和僵硬。
官向玉哭出了声来,但是没有任何时候如眼下这般,圆满了的。她很开心,自己跑回来了,不然,差点就会被师父给骗了。
大大小小的矿石,从上面落下来。官向玉一脸的沙尘,大声叫道:“师父!”
满身杀伐的青年,闻声身体狠狠一震。他像是得到了新生和力量,拼尽全力与人厮杀,然后喘着转身,满脸怒容:“你回来干什么!啊?!”
官向玉抓起石块就朝他背后苟延残喘的黑衣人砸去,哭着道:“我不回来,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害怕,你言而无信。所以、所以还是亲自回来跟你一起出去比较放心……”
恰逢巨石从她头顶落下,若是砸下来定会将她砸成肉泥。太子殿下飞身过来捞过官向玉就往一边滚去。他把少女死死地压着,额头抵着她的,一字一句道:“要是出不去呢?你想陪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少女慌乱地点头:“对、对啊,我、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看着她那样真诚又害怕的表情,太子殿下不知道该作何表达。胸腔里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他狠狠吻过少女的唇,起身拉着她便往出口跑。
一路上落石嶙峋,时不时砸在两人身上。大的落石,太子殿下便拿剑挑开,小的碎的无法彻底挡去,他便拿自己的身躯为官向玉遮挡。
官向玉手抓着他的衣角,手心里一片黏糊。矿山里四处都有埋了炸药,随着爆破火光熏天,如涛浪卷来,似乎都要将人烤熟了。
突然又是一块落石掉下来,太子殿下已经无力握剑挑开,径直倾身过去把官向玉稳稳地护在怀里。那落石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滑进了官向玉的后颈里。
“师、师父……”她觉得恐惧极了,比濒临死亡还要来得恐惧。
太子殿下轻轻推了推她,将她推离,低低笑了两声,道:“傻,快走。一会儿,一会儿我会追上来。”
“不要!”官向玉猛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她像一只癞皮狗,被推开又贴了上来,死死扒着他不肯走,要拉着他一起走。火光扑过来,她小小的肩膀支撑着太子殿下的重量,艰难地往前一步一步地走。
哪怕是要用爬,她也不会放弃。少女一边走一边泣道:“你是个骗子,你说话不会算话的。你不走,我也不走,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们先尽量走着,说不定就能走出去了,就算、就算今天我们都走不出去了,我也不要离开你!”
“是吗”,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道,“可你不是说,我是你大表侄,这样的话大家都不能接受,你姊姊也会难过的么。”
“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她努力地抱好他,眼泪被蒸干,眼前一片模糊,黏黏的液体从额角滑落下来,她已经分不清是太子殿下的还是她自己的,道,“反正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是我师父我喜欢你,你是我大表侄我也喜欢你。大不了,大不了官国舅就此死在这里了,我不当你小姨,不跟你是亲戚,以后还都喜欢你。师父……你说好不好?”
“好。”
矿场等候着的暗卫,听见了矿山里发出来的非同凡响的轰隆声,立马快速冲了进去。
后来,还没到出口,官向玉就没有力气了。她被热浪呛得又干又难受,抱着太子殿下顺着墙角便慢慢无力地滑了下去。但是那双纤细的手,却紧紧地扣住他的腰,仿佛死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太子殿下手指抚着她的发,沙哑道:“可不能就这样睡了过去。”
“可是我走不动了。”她依恋地蹭在他怀中,咕哝。
“怕不怕?”殿下问。
她如实回答:“怕,但跟你一起,我觉得怎么样都是完满的。”
“傻。”
灼浪迎面伴随着火舌舔过来,他们跑过的路段已经寸寸坍塌,眼看就要将他们掩埋了。太子殿下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凤眸清亮,映着妖冶闪耀的火光,一派温沉坚定。他抿着唇把陷入昏迷中的少女一举抱起来,浑身狼狈,长发混着衣袂翻飞,怎么也阻挡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尊贵风华。
在官向玉的又背又拖中,他得以缓了一口气。眼下他提起一口气,运起周身功力做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随即如一道疾风劲扫,猛地蹿飞了出去。
身后矿山坍塌得步步紧逼,他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身后火舌已经舔上了他的衣角。
眼看着前方出口有着青天暮光,这时暗卫已深入前来接应,个个身手敏捷武功高强,护着太子殿下和官向玉就朝出口跑。
当一行人要命地跑出去重见天日时,夕阳正沉下最后一缕光芒。身后矿山,整个全部塌陷,激起白尘万丈。
矿场到处都是火把,亮堂得恍若白日。所有的矿务工人在这里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谁也不得离去。到处都是官兵的把守。
银矿已经塌陷得不成样子了。
太子殿下靠坐在一块平整的矿石上,只着黑色中衣,形容狼狈。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风雅贵气,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之劫根本没对他造成影响。他腿上,正安静地枕着官小国舅。
官小国舅睡得沉,像只乖乖的小花猫,身上裹着太子殿下的黑衣。
太子殿下没有说话,谁都不敢妄动一分。他便温柔地等待着,怀中少女睡醒了来。
官向玉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浑身都疼,皱着眉头眼泪汪汪的,可她在抬头看见了太子殿下之后,又觉得不怎么疼了。她捏着袖子,去轻轻擦拭他被染脏的眉眼,软软娇娇地问:“师父,我们是不是都死了呀?”
她这一声呼唤,令所有人都惊异。
太子殿下任她来轻轻擦拭,尽管那乌黑的袖子越擦越脏。他扶起少女,让少女依偎着,道:“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怎能说死就死。”
“没死么”,官向玉眯着眼睛,扫视了矿场一眼,最终眼神停留在了一边默默垂首的太守身上,又倦极地埋首在太子殿下的衣襟里,轻轻道:“你把他抓起来。那些被累坏的骆驼和马匹,统统不能运出贵城。”她想了想,跟太子殿下查看了矿场除了遇上刺客一事以外,没有发现任何官银流失的蛛丝马迹,唯一被累坏运出去的就是那些骆驼和马匹了。
太子殿下淡淡做了一个手势,暗卫就已拥过去,把那贵城太守制住了。
那位刚正不阿的太守,脸色当即变了变,奈何整个矿场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他做不得任何挣扎,只得束手就擒。
太子殿下抱着官向玉站起来,走过太守身旁,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足以让他如置冰窖。殿下吩咐下去道:“封锁贵城,连夜找到方才运出去的骆驼和马匹,本宫要看看太守大人是如何处理这些死物的。”
官兵们动作快,循着那深深的辙痕找去,没多久就找到了地儿,那是一处废弃多年的郊野粮仓。
多年以前,贵城不像眼下这般具有塞北风情,也是一个好山好水的锦绣之地。后来胡人南下,两国交流平凡了起来,胡国喜种旱地杂粮,渐渐贵城也有了那种风气。填水田为旱地,种起了旱地杂粮,因而像这样的水稻粮仓,已经用不上了。
太子殿下歇都没歇一下,抱着官向玉骑在马上,往废弃粮仓驱赶而去。官向玉很痛,但她没有吭声,她知道太子殿下更痛,手中拽着的黑色锦衣,都是黏糊糊的,鼻腔里满满的铁锈味。
她牢牢环住了他的腰,好想往后,永永远远都不要再分开。
这个世上,难事有很多,尴尬事有很多,为世人唾骂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她喜欢她的大表侄、大表侄也喜欢她的这件事,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之后,她才幡然醒悟,根本不算事。没有什么,比她离开他、永远见不到他更让人痛不如死的了。
喜欢就喜欢了,反正喜欢他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这样想着,忽然凉薄的手指来抚她的眼角,为她拭去泪痕。她才发觉自己又哭了。
她在他面前,总是喜欢哭。
太子殿下柔声哄着:“很痛吗,不哭了,很快我们就回去好吗?”
官向玉用力地点头,哭腔比雨后春花更娇,道:“我怕……”
太子殿下笑开了,如一粒碎石掉落进一汪春水里漾开层层涟漪,道:“方才在里面的时候,怎的不说怕。”
“我这是后怕……和你一起出来了或者和你一起被埋在里面了我都很开心,我怕我出来了你在里面,也怕你出来了我在里面……”
“傻瓜。”他深深吻着她的额发,手臂用力钳紧她。男儿坚强如他,在人前从不轻易泄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在人前谁也猜不准他的心机深沉,唯独怀中少女是他最致命的温柔。她的话,让他感到酸涩,让他听了眼眶发胀。心里被装得满满的溢到了心口,撑得发烫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