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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瘦倒是把徐杰看准了,徐杰的威风没有抖成功,又被杨二瘦笑话了一番,面黑如水。
便也有察言观色的,比如徐虎,看得徐杰面黑如水,已然起身奔着那个大胡子而去,口中喝道:“我家少爷叫你过来,你却敢不听!”
大胡子见得一个壮硕少年提刀奔着自己而来,倒是也不惧,江湖汉子赌的就是狠厉,这大胡子也是刀口舔血的狠厉人物,知道此时的情况,对方越是人多势众,自己越要表现出一点厉害,说好话讨饶之类,并不是好选择。
所以大胡子也把长刀紧握在手,甚至先下手为强,徐虎还只是上前,大胡子已然动手。
未想这大胡子武艺当真不差,徐虎仓促之间挥刀接招,接招的一瞬间,徐虎身形止不住往后急退。这已然不是因为大胡子先手的原因了,而是大胡子真的比徐虎要高明不少。
这黑马贼,还真不可小觑。徐虎已然入了二流的境界,在江湖上已然可以称之为高手,却被如此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胡子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心中所想,并非简单把徐虎击退,更是要第二招把徐虎落败当场,如此才能震慑到人。大胡子话语也是不饶人,口中大喝:“粗疏拳脚,也敢在爷爷面前造次!”
徐虎方才看看止住身形,见得大胡子刀光又来,便也觉得自己丢了脸面,仓促提刀再去,再去的刀,竟然有了搏命的念头。
少年人受不得激,也受不得丢脸,少年命贱,也是这个道理,徐虎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有的是从小到大被长辈的耳濡目染,有的是这一身血气方刚。
倒是一旁的徐牛提刀就起,打了儿子,来了老子,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徐虎的爹徐牛,可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在江湖上被人欺负。军汉徐牛,不懂那些教育儿子如何吃苦耐劳的大道理,因为吃苦耐劳这一类的品质,是这些乡下汉子骨子里就带着的,所以徐牛大概就懂得这般提刀就是干的道理,也不准备如何让自己的儿子在与人搏命中学会什么成长。
如此,倒也不需要徐虎如何搏命了,因为他爹的刀,比他到得快!
大胡子轻易击退了徐虎,面对徐虎的老爹,却是大惊失色,因为一招挡去,连手中的刀都差点脱手了。
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就是说的眼前这般场面。
大胡子门户大开,徐虎已到,挥刀就砍,兵刃与骨头的摩擦之声,尖锐非常,便是徐杰都能清晰听到。
一柄长刀,就这么砍进了大胡子的肩膀之上。
“以多打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大胡子还真有几番江湖厮杀汉的秉性,受如此重伤落地,却没有一句哀嚎惨叫,反而先是出言来骂。骂完之后方才去看自己的伤口,伤口极深,砍裂了锁骨肩胛骨,若非这大胡子遇险之时知道如何求生躲避,只怕整个身体都要被劈成两半。
父子二人便也停手,回头看着徐杰,杀人与否,只等徐杰一句话语。
徐杰身前那个伤痕累累的年轻汉子,看得场面忽然如此变化,也回头来看徐杰,有感激,也有疑惑,疑惑的是面前这位公子哥为何要帮他出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是不相信的,那太行黑马贼,可不是随意能得罪的敌人。
徐杰见得这年轻汉子回过头来看自己,便开口问了一句:“少侠如何称呼?”
年轻汉子终于不再挣扎着要起来与人拼命了,而是抱拳拱手,连忙答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吕梁云中寨韩五!不知公子是哪位贵人?”
徐杰却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又问:“黑衣马是个什么事物?”
徐杰问黑衣马是个什么事物,显然就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感。
韩五连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黑衣马,人称黑马贼,乃是太行山上的马贼。出关贩马的事情也干,劫掠百姓的事情也干,都是一帮吃人喝血的贼人。”
徐杰点点头,说道:“韩少侠,你且先走,帮我与曾寨主带个话,就说江南血刀堂,不日上门拜见。”
韩五闻言一愣,江南血刀堂,虽然不曾有过交道,但是江湖上的名头也是听过,知道这血刀堂乃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江湖势力,却也不知血刀堂与自己的山寨有何关系,稍稍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
江湖拜山门,可以是好事,更可能是坏事。好事倒是不说,坏事却多的是,比如山东有个剑白衣,拜一个山门,就灭一个山门。那些寻着名头上门比武的,也是数不胜数。
徐杰看出了韩五的疑惑担心,又笑了笑,说道:“韩少侠不必担心,老熟人,上门拜见只是叙叙旧。”
徐杰叫韩五带个口信回去,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年代上门拜见他人,不提前约一约,错过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遇上了才是惊喜。
少侠韩五听得徐杰话语,方才放下心来,点头说道:“在下必然把口信带到寨主当面!”
徐杰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韩五,知道韩五伤势不重,便道:“此番梁子,血刀堂帮你架了,你且先回去吧,一人在外,终归不安全。”
徐杰知道今日出手重伤了那个黑马贼的大胡子,这梁子可就不小了,这个韩五武艺一般,又是独自出门,还真不安全,兴许分分钟就给人抓去做了人质,所以吩咐这韩五先走,这般比较安全。
江湖就是这么一个江湖,江湖人刀口舔血,也从来不是说笑。
韩五闻言倒也不矫情,起身之后,龇牙咧嘴几下,忍了忍疼痛,再次抱拳拱手,说道:“大恩不言谢,公子放心,我云中寨向来恩怨分明,这梁子既然是由在下而起,云中寨必然不会让公子一人架了这番梁子。”
徐杰笑了笑,也点点头,心中想了许多。想着自己与那曾不爽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想着自己该如何在这北地建立起情报系统,该如何让曾不爽承自己的人情。
徐杰考虑了不少,徐杰知道自己与曾不爽实在算不得有什么深厚关系,就算曾不爽的女儿嫁给了董知今,对于徐杰与曾不爽来说,也算不得多么关系,兴许曾不爽还会有点不待见徐杰。
那么这关系该如何拉近?
徐杰想了许久,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
韩五匆匆出了客栈,到得马厩寻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就走。
徐杰手轻轻一挥,口中狠厉一语:“杀了!”
徐虎提刀就去,还在不断往自己肩膀上倒着金疮药的大胡子,见得徐虎提刀而来,已然来不及为自己止血,以刀撑地,踉跄站起。口中大喊:“江南血刀堂,可知道这里是太原府地面?岂不闻我太行黑衣马,千骑呼啸而出,在这江湖上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你们若敢杀我,便是不死不休!教你血刀堂拿命来还!”
徐杰头前倒是没有要杀人的想法,却是此时已然起了这番想法。徐杰也不是没事杀人玩,徐杰更知道以这个大胡子的武艺,在那太行黑马贼中地位必然不低。
徐杰要的就是把这梁子架起来,不死不休倒是正好!
只因为徐杰今日是给别人架的梁子,徐杰要用云中寨,要与云中寨真正拉近关系。所以这仇当结大一点,最好是结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把云中寨也拉进来,徐杰也在其中。
如此两方有了个共同的敌人,如此才是交情,是同仇敌忾一起厮杀,还是共患危难携手同舟,都可。这样交情就深了。徐杰可不是江湖人物,徐杰是朝廷城东缉事厂指挥使!
徐杰想得如此深远,那这大胡子自然是保不住性命的。
一场只能算是小摩擦的冲突,若只是韩五被这大胡子马贼在这里挑弄取乐了一番,对于边镇大势力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来日寻到机会,再把黑马贼的谁人打回去就是,也算是解了气。这般的摩擦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大胡子也没有想杀韩五,韩五想杀大胡子,却也杀不了。这般的事情,一般而言,也发展不成大火拼,若是如此随意两个大势力就开始火拼,那这两个山寨,只怕早已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了。
但是今日的摩擦冲突,似乎硬生生被徐杰推波助澜成了大仇怨,徐杰还要加几把火,让它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
徐虎毫不犹豫,徐牛冷眼旁观,重伤失血之人,在徐虎来去几番之后,已然命丧当场。
在场江湖人有几十,看得这般场面皆是目瞪口呆。
也有人互相轻声交谈:“江南血刀堂,着实狠厉啊!”
“嗯,不是猛龙不过江,这江湖当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徐杰有了自己一番成竹在胸的谋划,心情也是极好,开口大声笑道:“说得对,不是猛龙不过江,我江南血刀堂,就是这过江猛龙。今日杀这黑马贼之人,乃是江南血刀堂少主徐杰!诸位把这话语都传到江湖上去,我血刀堂,过了大江,过了黄河,今日到边镇来了!”
在场江湖人,大多是凶悍之辈,即便是大胡子,死到临头了也不曾说过一句软话。
徐杰如此豪气,便有人开口赞道:“徐少主好气魄!”
赞扬之声,来自江湖汉子们对于徐杰这般做派的佩服。却也不代表这人真的就对徐杰有什么好观感。
所以那开口之人又道:“徐少主气魄如此,叫人佩服,就是这夜路,当要小心了!”
这就是人的乡土观念了,又有几人愿意看到过江猛龙真的得势?
倒是徐杰把这句话当做善意的提醒来听,笑着左右挥手,说道:“吃饭吃饭,诸位都吃饭!”
连带那掌柜的也不怕事,派了个缩头缩脑的小厮上前,结结巴巴说得一语:“徐……徐……少主,江湖有规矩的……打赢了要赔东西。”
这般的江湖规矩,徐杰倒是第一次听说,打赢了要赔钱?稍微一想,也是有点道理,打输的常常要丢命,打赢的得了脸面,出了风头,心情也好,赔钱也就比较合理。
徐杰看着这个缩头缩脑的小厮,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说道:“你且去翻那马贼身上有没有钱,如果翻到了钱,多的算是你清理尸体的赏钱。若是没有,再来寻我。”
小厮闻言点点头,还真去翻起了尸体,倒也并不害怕血腥。
并州城,就是太原府的治所之地,如太原这种边镇之地,与南方相比而言,乡间的读书人不多。读书人主要都集中在城市里,有钱人家,也多聚集在城池里居住,因为城池里相对而言比较安全。
南方没有这种安全的需求,甚至北方之地也没有,但是边镇不同,积累了一些家业,如何也要搬到城里居住,即便是不举家搬迁,也会在城里置办宅子。不说那预料不到的战火之事,就说这绿林的盗匪,也要防一防。相比而言,穷人倒是安全一点,越是富人,越会被那些盗匪盯上。
城里鲜少有真正杀人越货的盗匪,小偷小摸之辈倒是不少,因为边镇城池,通常都驻扎大军,大军就是威慑。
第二日下午,徐杰入了并州城,入城的徐杰却只带了几个人,要喝酒吃肉的杨三胖,伺候洗漱的云书桓,徐虎徐牛父子。其他人都留在了城外,避免大队人马入城带来许多麻烦。
调查案件,也不宜大张旗鼓。
并州城其实也是大城池,边镇两大军事重镇,也是两大后勤基地,另一个是燕京城,也是一东一西。
五代十国之时,燕京曾被室韦人占领过一段时间,燕京这个京字,就是室韦人曾经把这里定为南京,战国之燕国曾经定都于此,称之为燕都,后来才有京的称呼。
若是还要追溯,这里被称为京的历史还有其他,唐安史之乱,也就是安禄山与史思明起兵作乱,史思明在这里自称燕帝,这里也被短暂称过燕京。
燕京,就是后世的北京。后世北京与南京的称呼,都源于一个如今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朝代,明朝。明朝朱元璋本是定都于江南应天府,也就是现在的江宁府,江宁府的名称最早来自五代十国之南唐,这里也是南唐的京城。江宁府自然就有了京城之称,江宁还有一个古称为金陵。
后来朱元璋的儿子燕王朱棣,起兵赶走了已经继位的朱元璋之孙朱允炆,朱棣登基,却回到了自己原本当燕王时候的地盘,定都于燕京,如此明朝就有了两个首都,也就是两个京城,一南一北,北京与南京。
并州城之所以能有几分繁华,也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太原本身就是一个小盆地,几山夹住的地方,盆地并不大,长不过三百里左右,宽不过七八十里的样子。就是这么一片小小的盆地,也是周遭难得一见的较为平坦的地方,比较适合农耕。才有了这太原府,才有了这并州城。太原的这个原字,就是说的这个狭长的小平原。
也因为如此,太原府才成了战略要冲,几千年草原游牧若想南下,太原就是重要的通道之一。
并州城,就把守在这个狭长平原的北方关口,也是一个狭窄的关口,两山相夹。出得这个关口往北,还有大名鼎鼎的雁门关,再出雁门关,过朔州就是草原了,边镇大同在东。
徐杰走在太原城中,有些千头万绪,这案件该如何着手,实在是个难题,往东北就是大同,太原与大同,其实并不近,五百里有余。这就是为何这些边镇防守困难的原因所在,大同到燕京,又是六七百里。
如此的边镇,当年室韦人寻大同而攻,太原来救几百里,燕京来救也是几百里,还不说地势复杂,道路难行。即便是邻近宣府来救,也是四百里以上。
可见救援之难,也可见长城的作用之大。进攻方永远拥有主动权,防守方永远是千难万险。
“少爷,我们在这街上闲逛,如何调查得到案子?”徐虎开口问道,这一趟来的目的他知晓,也有点敏而好学的意思。
徐杰也在思考,想来想去,抬头一看,不远一处高门头,上书“文渊楼”三个大字,不用多说,又是文人墨客娱乐之地。
徐杰想了想,微微一笑,倒是有了定计策,伸手一指:“走,虎子,去那里!”
徐虎抬头便也看见了文渊楼,问道:“少爷,我们不查案子了?”
“查,如何不查,那里就是查案子的地方。”徐杰已然起步。
却是身后的云书桓面色一垮,喃喃一语:“听曲就听曲,非要说是查案子。”
徐杰回头看了一眼,还笑道:“云小子,你这性子当改一改了!你也就是碰上了我这么善良的少爷,若是旁人,早就将你发卖了。”
云书桓没好气回了一句:“什么性子要改?”
“什么性子?说你吃醋的性子!”徐杰调笑道。
说女人吃醋,也是有典故的。典故来自唐太宗李世民与名相房玄龄,当朝宰相房玄龄有一悍妻,善于妒忌。唐朝风气也比较开放,李世民见房玄龄就这么一个老婆,就想给房玄龄娶几个貌美小妾,如此也是皇恩浩荡。
房玄龄家的悍妻自然不允,房玄龄也没办法,只有不娶。李世民问了一番之后,房玄龄才说出这惧内的事情,李世民倒是有心,要给房玄龄解决此事,便把房夫人叫到面前,言语劝说一番,房夫人是如何也不允,甚至说“除非我死了,不然这老房是如何也不能纳妾”。
李世民也火起,便叫人端来毒酒,说道:“要么就同意房玄龄纳妾,要么就把毒酒喝下去。”
谁知道房夫人拿起毒酒就喝。毒酒自然不是毒酒,而是醋,李世民也不可能真的把功臣的老婆毒死。也就有吃醋一说。
徐杰调笑之语,听得云书桓鼻头一皱,随后才轻声接了一语:“谁吃醋了?”
兴许云书桓知道自己没有吃醋的资格,说这句话语,其实也有一些心虚。徐杰要娶妻,这是云书桓心中知道的,徐杰的妻子,也不可能是自己。云书桓也不是没有见过欧阳文沁,在欧阳文沁面前,云书桓从来都不曾表达过一点醋意,甚至常常不自觉拿自己与欧阳文沁去比较。
但是云书桓终归还是个女人,终归也有一颗女人心,云书桓吃过江湖儿女何霁月的醋,对于此时徐杰不务正业去逛青楼也看不过眼。但是徐杰调笑之语,云书桓却又有莫名的心虚。
徐杰听得云书桓之语,只是笑了笑,只是觉得有趣,丝毫也不知云书桓内心所想。
不过徐杰来这个文渊楼,倒还真不是为了听曲。
进得楼内,安坐之后,徐杰眼神也丝毫不在那台上的清倌人身上,并非那清倌人长得不美,有道是扬州瘦马,大同婆姨。瘦马之意,就是自小买回来调教的女子,扬州女子最为柔美,所以闻名。大同的婆姨是另外一种风采,也有一种比较摧残人的训练方法,叫作“坐瓮”,便不详说。大同与太原,风气相仿。
那台前的清倌人,着实不差,山西之地的女子,自古有名,与江南女子各有千秋。
徐杰不看那清倌人,看的却是满场的文人,眼神都在陆陆续续进来的那些客官身上。
案子的开始,就在今日了,就看这些今日来寻欢作乐的客官,谁是哪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