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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到得极快。
凭谁,见老板和小老板一齐紧急召见的信号,都不能怠慢了。信号做的时候就是分了不同的样子的,放出来各有区别。当空一望,即知是何人。
不特玄衣,连城内巡防的衙役等,都往这边赶了过来。邻近之地,没有受邀的人,听到响动也一齐出门来看。因为住在隔壁街区,也是因为一开始还没辨明事情原委,是以到得慢了些。姜伍、山璞等人并未出席此次欢送会,姜伍是懒得理这个作死的陈白。山璞是压根就没收到邀请函,收到了,他也是不肯去的。
此时一见信号,姜伍还迟疑了一下——他并不曾见过这个信号,自然无从知晓内里含义。但是他明白,没谁会无缘无故去搞这个,必有缘故。当场揪起正在家里考虑怎么装修好娶媳妇儿的姜云,一指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姜云傻了!
上回看到信号还是……他表妹带着他媳妇儿出门砍人啊啊啊!!!现在看这信号弹出现的地方不对啊,怎么像是在城里?
姜云抓狂了。
姜伍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说!”
姜云三言两语给解释清楚,姜伍也着急了,对他道:“召集咱家人手,家里自有我看守门户,你带些人去看看。不是说要去饯行么?我看是这君饿不死的王八蛋要作夭!佩剑、持弩!去!”
姜云飞快地跑去招呼家中护卫去了。
山璞并不住建安坊,也不住在君子里,他与丁号等都在同昌坊里住。也看到了信号,急忙带人赶了过来,与姜云也就是个前后脚的功夫。姜云一看山璞也到了,忙问:“大郎知道有什么事么?”
山璞摇摇头:“我也刚到。”
两人匆匆对答完毕,山璞便对银环道:“分半数人手守住这处宅子的几个门,一个人也不许放走!许进不许出!”
银环答应了一声,飞快去分派任务。姜云道:“这样的人家如何布置我熟悉,你跟我走。”
才说完,玄衣封千户已经一身寒气地大步走了出来。一见他们,黑锅底一样的面色也没见好转,听到山璞的吩咐的时候,还说:“小娘子亦是如此吩咐,只是我们都在内里封门的。两位郎君请随我来!”
姜云与山璞对视一眼,见封千户这样的表情,心里都“咯噔”一下。封“千户”听起来蛮像那么一回事儿的,实则依旧是颜家部曲。姜云乃是颜家主母亲侄,山璞是内定的颜家女婿,也是姜云的大舅子。封千户在他们面前还敢沉着脸,可见情况委实不妙。
到得正堂一看,果然是十分不妙的。
颜肃之伤在左臂,颜渊之伤到右腿,箭皆有毒!颜肃之比较有裹伤的经验,命人扎住肢体上端,防止毒液扩散过快。山璞一见这样,忙从腰间取下个小小的锦囊来:“用这个试试。”
姜云:“=囗=!这是啥?”
山璞道:“解毒药。山间行走,常会遇到些蛇虫鼠蚁,有些有毒性,耽误了便不好救治。常备着些解毒药,总是没错的。下山之后,就不常用了。”
姜云试探地问:“你这个药,多久了?”亲,你下山很久了啊!
山璞想了一想,道:“也不算太久。”
颜肃之一把夺了过来:“啰嗦!”
药确实并不很久,下山之后,很多人都改了习俗。山璞变了服饰、改了语言,只有这个习惯还保留着,过不多久就换一回携带的药材。他的旧部并不曾全部下山,还有一部分依旧留在山上。山上物种丰富,有些药材一类山下并没有,留些人在那里也属正常。山璞也时常要上山检阅一二,故而还带着些应急的药品。
这世上的药,但凡是有针对性的,见效就会快些。普遍非处方药,那见效就慢。山璞这药,是常见的所谓“解百毒”,对各种毒都能起到缓解的作用——保命,然而不是针对性的,见效既慢,也不能根除。但是能免延缓药性发作,保证伤者撑到见大夫开处方药。
好歹,颜肃之和颜渊之的命是保了下来了。两人都有些虚弱,颜肃之倚着个凭几,颜渊之更惨一点,整个人都躺平了。
再看室内,满室狼籍,还好,颜肃之没死,强撑着控制住了场面,玄衣持弩警戒——箭指室内,无人敢动。
伤了的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山璞,山璞能带多少药?统共那么一点儿,已经贡献出来了。受伤的还好,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还有被一箭穿心的,那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颜肃之这里正上着药,后面阿竹已经过来汇报了,声音很轻:“娘子和小娘子均安,可丁家娘子受了伤。其余中流箭又死了两个,伤了七个……”
与认知里的不同,一旦混战起来,伤者未必就会死——如果没毒药的话。山璞听到这里,急忙使眼色,命亲卫们上缴随身带的解毒药来,至少,丁娘子不能有事。亲卫们也有带了的,也有常驻城里嫌累赘不带的,凑了几份,前后都分了分。
颜肃之冷冷地扫射了室内一眼,心道,这回老子死不了,谁特么跟老子玩阴的,老子阴死他全家!一个不留!口里却对阿竹道:“不要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小娘子那里如何了?”
阿竹多一个字也不敢说:“都已控制住了,乱动者已斩。刺客已生擒,小娘子说,哭!”
“嗯?”颜肃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旋即大笑,“妙!哈哈哈哈!不愧是老子的闺女,”抬眼看一下奔回来的山璞,“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山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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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省心的闺女,确实值得庆幸。后面的情况已经被颜神佑控制住了,并且,她捉到了活口。虽然这等死士未必肯招,但是总比死了的好。颜肃之这边,由于都是男子,下手比较狠,刺客都被打死了。颜肃之正愁怎么样顺藤摸瓜,找出主使呢,他闺女这就出动了。
颜神佑直觉这件事情不对,必然有人策划。陈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混进这么大规模的刺客来,官客、堂客这里都有袭击的,武器还这么先进又凶残,这事儿要说没的陈家人做内应,打死颜神佑她都不肯信!
几乎是在控制住了刺客的同时,颜神佑就下了命令:“各归各位,擅动者斩!”
女眷们乱起来,不但乱跑,还有扯着嗓子叫喊的。颜神佑火了,一个眼色下去,正在乱跑的一个陈家侍婢已经跑到门口了,被一箭从太阳穴射了个对穿!脑袋被钉在了门框上。
屋里彻底安静了。
颜神佑冷冷地道:“我说话不喜欢重复。”妇人们摒住了呼吸,哭都不敢哭,胆小的干脆昏了过去。
江氏颊上一跳,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自以出身名门,智慧过人,当大有前程,是以并不瞧得起颜神佑。以为颜神佑能有今日,绝对是老天弄错了运数,她当将其扳正。直到现在,江氏才知道,颜神佑能有今日,绝非偶然。这样强大的威压之下,江氏汗湿脊背——这个女人太可怕。
江氏自认颇有谋略,亦不缺杀伐决断之气,对比之下才知道,自己那点决断,跟人一比,实算不上什么。
更可怕的是,玄衣很快就到了。原本颜神佑是带着侍女赴宴侍奉的,颜肃之那里也只有四个作侍从打扮的玄衣——玄衣原就出自部曲。如今颜神佑就敢将玄衣召至后堂!女眷们被吓傻了,连抗议都提不出来了,玄衣对钉在门框上的尸体视而不见,齐一施礼。
颜神佑道:“守住四门,许进不许出,无论主人奴婢,皆不许走动!动者斩!不许说话,口吐一言者斩!传递消息者斩!”
几个斩字出口,满室都是牙齿打战的声音。
玄衣齐齐答应一声,再无言语,沉默着去执行了。颜神佑又下令:“收拾准备,给我哭!就说我死了!阿爹受了伤,皆不能理事!”
又派阿竹往前去看颜肃之那里如何。再看伤者,丁娘子等伤着四肢的,已经扎住了上端。林大娘却惨得很,伤在背上。她因有一做茶果的秘方,并不肯外传,被陈家叫来帮忙做茶果。听说颜神佑过来了,十分想见一见,乃是做完了活计,央了管事的,又塞了些钱,好悄悄过来看一眼的。
刺杀之事,本是密谋,知之者甚少,陈家管事也不知晓。因见她有门好手艺,脾气又爽快利落,人也生得好,便答应了。且说好:“只许在角落里看一眼,不许上前搭话。”林娘子原就是想看颜神佑吃了她做的茶果,她就开心了,远远看着就远远看着,她痛快地答应了。
一来就遇到这等事!
林大娘是来挡箭的,自然要拿面积大的后背去挡,结果箭没把她射死,可箭头有毒!颜神佑命她躺下不要乱动,箭也不敢随便起出,只命守卫的玄衣去请大夫,又命人往州府楚氏那里送信。
有楚氏在州府,颜神佑当可放心。正巧,山璞又使人送了解毒的药来,郎中还没来,便先给中箭的喂这个药。山璞那里,因如今也不算常用,这药现成的也不多,还是从他护卫那里搜集来的,再要多,就得现配了。
当下将药分发了下去,四下一片寂静,颜神佑当时的气场太吓人,连姜氏也只是说:“你去前面看你阿爹有甚事,这里交给我。”
颜神佑与姜氏的目光对上,姜氏一颔首:“你娘的心,没那么软。”
颜神佑咧开一个笑:“我自然放心阿娘,我将他们留下了,围墙之内,有擅动者,只管杀!”一甩袖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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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不愧是颜神佑她亲爹,行事与颜神佑一样的简单粗暴,父女俩都是一个命令——擅动者斩,妄言者斩。
整个陈宅除了玄衣伪造的哭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传递出去的信息十分明白——里面出事了,死人了。颜神佑做事偏要做绝,命玄衣提了些陈家奴婢,与阿竹一起哭“小娘子”。陈白做事阴暗,家中奴婢却还有些忠心,竟有几个人趁机要大呼:“出事了……”话没说完,便被玄衣给剁了。
剩下惜命的,便与阿竹等人哭丧。一时之间,男女老幼之声都有。
颜神佑一行人的脚步行在这一片鬼片背景音中,一声一声,像踩在人心上一般。
颜肃之一看闺女来了,将人上下一打量,见她果然无事,笑道:“这下我可放心了,丫头,过来。”
颜神佑快步走了过去,托着他的胳膊来看,见包扎得手艺很好。
颜肃之笑道:“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颜神佑双臂微颤,她已经感觉到了,掌下颜肃之的身体在发热,温度很高,抖得比她还厉害。
颜肃之抖着手,解下腰间金印,递给颜神佑道:“下面的事情,交给你啦!拿好!不要抖!”
印并不大,边长不过寸余,颜神佑捧在手里,似不能承受其重。僵硬着声音道:“阿爹放心!不把这起子藏头露尾的老鼠都挖出来,我不会罢休的!”
颜肃之对到场的山璞、卢慎、姜云等道:“听她的!”三人一齐点头。
说话间,郎中也请到了,开始诊脉开药。斟酌了方子才发现,这是在陈家,怎么熬药吃药呢?颜肃之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撑得住,不要功亏一篑。”最后一句话是对颜神佑说的。
颜神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姜云轻声问:“阿寿,你要怎么做?”
颜神佑露出一个吓人的表情来:“等!”
姜云道:“女眷们都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儿,姑父又伤着,不可久在府外。”
颜神佑点头道:“我省得,不用等多久!”
卢慎在一旁也小声说:“这般大事,必有后手,我看眼下作乱的人手不够,是必有后手的。今天人来人往的,这宅子里藏不下再多的人了,多半外面要有人进来。说不得,谋划之后还要利用百姓传些谣言来造势。”
颜神佑正是这么想的,陈家人必有嫌疑,然而今天来者众多,男女皆有。君子里的宅子都是定制的,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能跟这些世家在外面的坞堡相比——如果有后手,必然藏不下许多人,后续恐怕要有人冲进宅子里来个里应外合的。
如今宅内情况被控制了,除了刺客,谁都没有撕破脸表现出要搞死颜肃之的意思来。没拿到证据,就算猜出来又能如何?强权杀人?这事儿颜神佑且做不出来,卢慎等人的下限也没有突破天际。
只得用计。
姜云道:“谋划之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险些叫他得逞。且猜不出他们想做什么,只是,照眼下来看,其智不弱。不知,他们会不会上这个当?”
颜神佑冷笑道:“逆贼欲害刺史,连弩都用上了,所谋者大!不过是为响应冀、青、凉等处而已,又或许是五逆造孽罢了!”
姜云心里比了个大拇指,心说,你行的!刺杀你爹不过是死一个人,扣上谋逆的的帽子就是死全家了。不过,在眼前这么个情势下刺杀刺史,说是要响应逆贼,还真没什么人会不信啊!
颜神佑又说:“既然与谋逆扯上,此事不能善了。首恶之人心思缜密,行事歹毒,恐怕于此间有妨害。若是还有潜伏在这宅子里的人,就不好办了!速请古工曹来!请他带人搜检。”
姜云想而又想,不知为何要请古工曹,古工曹是个工曹,他不是管抓贼的贼曹啊。颜神佑却是心里透亮的,搞密谋,密室或许没有,估计得用得着什么夹层啊、暗格之类的。对于这些,没人比古工曹更能发现问题了。
古工曹还没过来,外面却又热闹了起来。
封千户飞快来报:“有百姓听说使君遇刺重伤,齐来围观,玄衣不能禁。”
颜神佑一挑眉,心说,果然是这样的。爱看热闹是天性,可是敢冲击玄衣的……这就有意思了。
对封千户道:“敢冲,就别拦着!”
说完,冲江瑶直笑。
江瑶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暗道,她这是猜出来了?
颜神佑自然是猜出来了的。要说搞这前后两拨刺客那么精准地认人、刺杀,没有陈白的帮忙,她认为是不可能的。而陈白,说他参与了这些事情但是江瑶不知道,颜神佑也是不会信的。再看一眼卢慎,发现他虽然表现如常,可是眼睛里透着些阴郁,就知道他也该猜个差不离了。
不一时,冲击果然开始了。颜神佑一听,这些“百姓”说话,就乐了。这些人也不冲到正堂来——也冲不进来,大门离正堂远着呢——就站大门口里,仿佛一道桥梁一样,通着里外。大约是要将内情外传,如果里面出个什么结论呢,他们好在外面煽动群情。
在传话之间,还嘈杂着说着些担心的话。
颜神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姜云面色凝重地道:“阿寿,笑什么?”
颜神佑道:“这些‘昂州百姓’说的是哪里的口音?我怎么听不懂?”
不管是哪儿!世家积威之处,除非有更硬的刺儿头领头,没人敢往他们家里冲!不是本地人,那就更不对了,世家之威,越往繁华之地去越强。北面来人,只有更敬畏的,怎么会组团往陈家大门口冲?
颜神佑暴起,抬腿就踢掉了江瑶已经抵到了心口的匕首:“太迟了!恶念一动时,你就该死了!一个不要留,全抓了!审!”
古工曹这会儿才跑到,别人吃酒,他还在苦逼地搞建设规划。反应过来的时候比别人慢了三拍,然后被玄衣一路架到了陈家来。路上已经听玄衣说了情况,急得满头满脸的汗,破口大骂:“哪个短命鬼搞事?!”
到了陈家,事情已经快要结了,颜神佑道:“累您跑这一趟,请往隔壁去搜!”
古工曹一抹脸上的汗,二话没说,领人走了。
颜神佑再看卢慎,卢慎的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他大概,已经能将江瑶的心思猜出五、六分了。
真是奇耻大辱!
颜肃之有兵有权的时候,卢慎在他未成势之前投奔,是自己的眼力。而自己无兵亦无权,江瑶想扶自己,那就是将他当傀儡!他立意辅佐颜肃之的时候,是以自己慧眼识英而自豪的,现在自己被当成傀儡,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由此想来,自己那位新娶的妻子……
卢慎恨得双眼发红!
数年之功,毁于一旦!
颜神佑对卢慎道:“尊夫人在后面,交给卢郎了。”转而命人套车,将颜肃之、颜渊之统统装车上带走。江瑶、陈白皆囚系,门外被煽动来的群众演也一个没跑。后面丁娘子亦用车送回家中,林大娘受伤,颜神佑想她家中无人照顾,命将她一同带回州府。
她自己却并不上车,出得门来,对真·围观群众道:“逆贼欲谋害阿爹,为乱昂州,幸而已经伏诛。阿爹并无性命之忧,万毋听信谣言。”颜肃之也从车里露出个脑袋来:“都回去吧,这里没什么热闹好看了,要冷清了。”
昂州百姓本来听说她死了,颜肃之伤了,都颇惴惴。现在看她安然无恙,还一路骑马前行,颜肃之也发话了,都以为昂州无事,皆舒了一口气。阿竹等人相侍左右,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再飞出一支冷箭来。时刻警惕,准备着当人肉盾牌。
颜神佑也是无奈,这个时候,她更不能躲,得堂堂正正站出来,安定人心。其实心里,也是捏着两把汗。照她估计,谋划的人必是江瑶了,以江瑶初到昂州,若是独立谋划,也就是眼前这个规模了,再大的骚动,他也搅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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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里,楚氏听说两个儿子都中箭,虽然没死,箭上却有毒。身体一僵,旋即恢复,问道:“小娘子呢?”
虽然按家中排行,老仆都叫颜神佑“二娘”,然而在州府,说起小娘子,就是她了。回话的显然很习惯这种称呼,对楚氏道:“小娘子安然无恙,正在那边主持事务。”
楚氏道:“知道了。”却命人将李彦请来,又将六郎、八郎,都唤了来。
及颜肃之等归来,楚氏亲自来迎。颜肃之身边跟着个大夫,一路陪护,入得府来,颜神佑让大夫去煎药。姜氏要将颜肃之接入自己的卧房里就近照顾,楚氏见颜肃之犹自挣扎,凑近了,对他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颜肃之这个时候却忽然从楚氏的冷静里,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关爱。安心地道:“阿娘多费心,神佑……”
楚氏道:“她撑得住,也必得撑住了。叫她带着六郎处置政务。”
颜肃之一点头,不再说话,脸上的虚汗出得更重了,觉得身上更热了。楚氏对姜氏道:“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不让旁人妨碍。”
姜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答应一声:“六郎给神佑看着,八郎就交给您了。”她去一心一意照看丈夫。
楚氏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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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交代完了事情,颜肃之强撑的一口气散去,整个人都陷入了高热昏迷的状态。姜氏衣不解带,全力照顾颜肃之。楚氏坐镇州府,命颜神佑去主持外务。
颜神佑头一件事情便是拿齐证据,古工曹没令她失望,很快在江家搜出几把一模一样的手弩来。江家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改造出一处夹壁来,要不是古工曹这等搞建筑的,匆忙之间怕发现不了这个专一存放些违禁物品的窄窄夹壁。
发现屋子内外的宽窄不太对,古工曹果断敲墙,听出声音不对,就让砸墙。果然又起出了些弩与配套用的箭来。虽然物品的形制都差不多,但是不同地方、不同工人出产的,还是有差别。这些与刺客那里搜来的,都是一样的。
姜云自告奋勇,去审问了一回人犯。江瑶是死咬不开口的,还说他家弩不少,就算丢了些他也不知道,顶多认个私自持弩的罪名。姜云也拿他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让看着别让人死了。转去拿别人开刀,他撬开了陈白之妻田氏的嘴。并以此为突破口,将朱、田、陈、江等人家悉数擒获。
事到如今,江家的奴婢里也有些撑不住了的。见势不妙,反咬一口,将江瑶组织训练弩手的事情说出来,且说:“在屋子里,摆了些草人,照着宴请的位置放的,只为练习。”这想做污点证人的奴婢也不是什么外人,乃是被活捉的刺客的妻子,想为丈夫将功折罪来。
姜云故意透出这口风来,女人听了,心里一权衡,还是救丈夫要紧,反正主人家已经被抓了。她却不知道,姜云这是哄她的,奴婢告主,本来就是违法。什么从权,什么将功折罪,统统没有法理依据。到时候该死的还是得死。可世上总是有些人会心存侥幸,实在是对侥幸的结果太渴望了。
颜神佑看完之后什么话也没说,让人抄了一份证据送给卢慎。命卢慎去处置四家后事,他们的奴婢、垦田、部曲……至于这四家人,颜神佑是不会交给旁人去办的。
人证、物证都有了,做成铁证,存档。颜神佑让方章拿来了户籍册子,这几家人家来昂州的时候,都被一一登记了,自家有多少人,男女各多少,多少岁了,长什么样子,都有记录。
现在就照着户口本儿来定罪就行了,一口气翻了四本户口本。
大笔一挥,直接将所涉之家打成了逆贼,奏表上一份,几家成丁直接推出去砍了。余者妇眷与未成年人都集中关押,也不说判刑,也不说免罪。
划完了一堆大红叉叉,颜神佑才觉得是出了一口恶气,趁机教育六郎道:“看到了罢?情报工作很重要的。”
六郎一直默默地看着,此时方发问:“为什么不一起判入罪?”
颜神佑道:“咱们为人子女的,当然要为父出气。首恶必诛,做事须趁早,免得为人所趁。余下的这些人么,无关大局,正可留着给阿爹,示仁义于天下。再者,我也没放了他们呀,都扣着呢。本来,按律,这些人也都不在斩杀之列的。【1】”
留着恩情,等颜肃之来施。颜肃之开心,就赦了。不开心,流放了、没为奴婢了。这个时候判流放,十有八、九,就是一个死。没为奴婢,估计吃不了苦的也很快会死。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正常时期,干这种事儿,肯定得上报朝廷,押解人犯、证供上京,等朝廷来判。眼下在战时,朝廷的命令,原则上还是要报经朝廷允许的。然而战时可以便宜行事,以防延误军机。也是虞喆早些时候给了颜肃之这项权利,如今这便宜行事的权利就被颜神佑给拿来用了。
至于陈白刚被颜肃之推荐,却要谋害颜肃之之事,颜神佑表示,这事儿交给丁先生去编理由。正好,丁娘子脱离危险,丁先生有功夫跟这些人生气!用膝盖想也知道,丁先生作为受害者家属,非常希望这几家统统去死。颜神佑把这些人弄死了,丁号只有支持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所有受伤的人里,居然是丁娘子好得最快,她能下地走路的时候,颜肃之才刚刚退烧。听说自己高烧期间,三个女人养外务与家务料理得妥妥的,特别庆幸自己的亲妈是楚氏,给他娶了个好媳妇儿,又生了个顶用的闺女。
颜肃之觉得,挺好。
颜神佑这里却挺不好,阿琴来报:“那位林娘子,撑不住了。大夫说,就这两天了。现在看起来好一点儿,怕是回光返照。”
颜神佑这些日子忙得要命,昂州依旧是半旱不旱的,后续收尾、安抚卢慎等人都要费心。本不该拿这事儿来打扰她,只是阿琴心里感激林娘子为颜神佑挡箭,更恐人说颜神佑凉薄,救命恩人最后一面也不见,只顾着忙。
颜神佑听说,果然即时抽身去看林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