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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坠浸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开饭喽!”
薛四虎出了船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才发觉船停下了,很不满地问道:“船嫂,吃个饭至于把船都停了吗?”
“前面要过十八险滩,天黑行船太危险,要等到明早才行。”
船嫂麻利地在甲板上支起一张饭桌,摆了满满一桌的船菜。闻到可口饭菜的诱人香味,薛四虎一点小情绪很快就平复了。不等同船的几名枣花客落座,薛四虎已经开吃了。
“牛焕羊,你去看看,还有没有鱼丸?有的话让船嫂再端上一盆。”薛四虎扒拉了三碗白米饭,胃口终于完全打开。
牛焕羊的不满终于爆发了,才短短一天,薛四虎已经使唤了他几十次,端茶倒水拿篾片(刮屎用)不说也罢,要他一个大男人轻声哼小曲给他解闷也忍了,还讽刺他名字搞笑,说什么牛换羊吃大亏什么的……
“你自己不会张嘴要吗?多大的船,喊一声不就听到了……”
薛四虎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啪”地拍在饭桌上。什么话都没说,但强大的压力迫使牛焕羊放下自己饭碗,向船后甲板走去,不一会儿,端回了一碗鱼丸。
“牛焕羊,你再去问问船家有没有上好的酒,有的话上一坛,酒钱另外结算……”
牛焕羊就像一个跑堂的,很快抱了很大一坛酒过来。
没等牛焕羊坐下,薛四虎又吩咐道:“你去看看船上有没有时令水果,有的话你洗干净了再端上来。”
看到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孩子耍得团团转,枣花客全都忍俊不禁。
桃江的夜景太美了,几乎所有客人都在酒足饭饱后,徜徉在醉人的景色里,当然累坏了的牛焕羊已经蒙头睡下。
“四虎,既然大家结伴上西府,你明天别对牛焕羊太那个了。我看他今天没吃东西……”金巨灵见牛焕羊被四虎消遣了一天,心里很是同情他。
“巨灵,你是没当过雇工不知道,我跟爹替人家摘棉花,一天才几个铜钱,早上起来连内掌柜的尿桶都是我倒的……牛焕羊他慢慢会习惯的。”
等金巨灵他们几个醒来,已经日高三竿,十八险滩已过了十七处。
早起的牛焕羊替薛四虎留了早餐,不等薛四虎就位正式开吃,货船咯噔一下,猛地停住,紧接着往右倾倒,一碗小米粥全扣在了薛四虎新袍上。
“弄啥呢?”
薛四虎嘴里半个馒头又滚出老远……
“完了,完了,船搁浅了,真是见鬼了。”
船老大祖宗三代跑船,对这条桃江比对婆姨的身体还要熟悉,水面下哪一段有礁石,每块礁石上船篙杵出的臼坑在哪儿,他闭着眼睛都不会捣空。
船嫂钻出了船舱来,见新船搁浅,心里顿时像刀绞一般难受,这新船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不说,还拉了三百多两的饥荒,正指望这一趟能弥补点亏空,没想到才跑了这么点路就出事了。
“昨天晚上叫你早点睡,偏偏要折腾……”船嫂以为是自家董三郎昨夜啪啪累了,今晨起来跑船飞蚊眼。
船老大顿时急得面红耳赤的,“你乱说什么呢?你自己过来看,十八滩这地方怎么突然会有礁石的?不是我躲得快,这船头就碎了……”
船嫂跑到船头一看,也是一脸的疑惑。第十八滩是所有险滩里最没有难度的,有经验的艄公,只要两篙就能避过……之所以也称为险滩,很可能就是十八滩比十七滩说起来更朗朗上口。但事实就在这里出事了,货船被夹在了两块礁石之间。
“婆姨,你看到没有,这礁石上没有一处篙臼,一定是新近从上游滚下来的。”
“我说船老大,你们两公婆为这礁石说得热闹有意义吗?管它是原来就呆在这还是昨晚刚长出来的,你们倒是想办法把船弄出来啊!耽误了我们的行程,那事就大了。”牛焕羊说道。
“是啊,董大郎,能不能弄出来啊!我们这些蜜枣可是已经说好买家了,要是不能按时交货,我们就要折本了。”船上的枣花客也是急得不行。
“没办法了,等下有空船下来,我替你们拦下一艘,各位对不住了啊!银子我一文不少退还给你们。”董三郎心痛自己的新船,不想冒险来硬的,说了个最稳妥的办法。
“巨灵,你想干嘛?”
薛四虎一不留神,转身看到金巨灵脱得只剩一条大裤衩,已经站到了船帮上,他惊奇地问道。
“我下江里看看!”
“小掌柜,你下去也没用,就算是条空船,要退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董三郎还想说,风大水凉,千万别冻着了。
金巨灵已经一头扎了下去,船上的人都惊呆了,赶紧扑到船舷边。
“小郎,小心了!你为什么不拦住他……”船嫂急得大叫,要再整出一条人命来,这事儿就更大了。
“船老大,还愣着干嘛,快甩绳子!”牛焕羊同样紧张,金公子出事,他一天一两银子也赚不成。
就在船老大抓去缆绳要抛下去的时候,金巨灵稳稳当当站在那块礁石上,大家全都大大舒了口气。
“孩子,站在那别动,礁石上滑溜,叔这就下去救你!”
“不用下来,船老大,你把缆绳系到那块大礁石上,我等下把这这块石头蹬开。”金巨灵下到江里,发觉要弄出货船并不难,只要把这碍事的礁石踢翻了就成。
“孩子,你快上来吧!叔谢谢你的好意了。”凭董三郎几十年的生活经验,要把那块比八仙桌还要大的巨石一脚蹬开,无疑是痴人说梦。
还是薛四虎了解金巨灵,“船老大,我兄弟说行,你何不让我兄弟试一试呢?”
将信将疑的董三郎把手里的缆绳甩了出去,准确地套中了大礁石的一角,他用力拉了几把,这粗麻绳也是新绞的,固定住船身一点问题都没有。
“巨灵,绳子系好了。”
薛四虎冲下面的金巨灵大声喊道。
“我动手了啊!大家扶着点。”
金巨灵突然跳了起来,身体比桅杆还高三丈,急速坠落后,一脚蹬在那块碍事的大礁石上。
奇迹就在大家的见证下发生了,那块大礁石竟然连根飞了起来,就像闹着玩似的,紧贴水面掠过约半里宽的桃江,以头重脚轻一个很古怪的姿势插在稀软的江滩上,溅起的沙土足有五六丈高。
江边几个牧童也无意看到了这一幕,吓得连水牛都不要了,飞快地转身就往家跑去。
金巨灵借着一蹬之力,整个身体再次跃起,一把搂住高高的桅杆滑到了甲板上,这时候货船才猛地一震,那根缆绳“嗡”一声,绷得笔直。
“天啊!小郎……”
船嫂瘫坐在甲板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她一辈子看到的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牛焕羊拿自己的头狠狠地撞了十几下船帮,咚咚作响,老天爷不长眼啊!是自己浪里淘沙在人群里发现了这位西府举鼎冠军,却赚不来那一大笔的佣金。
“走吧!走吧!对我兄弟来说,这不算什么?”薛四虎催促道,大家这才一起从梦境里回到当下。
董三郎试着去抖动那根缆绳,哪里还弄得动。
“拿刀砍了吧!”薛四虎说道。
见船老大犹豫,金巨灵跳上那绳索,眨眼间走到那块大礁石上面,又是重重一脚,大礁石碎裂开来。绳子弹到了空中,金巨灵如同一只灵巧的鹰隼,一跃抓到了绳子,借着弹力,轻轻松松跳回到货船上。少了羁绊的货船欢快如同一朵浪花,不复存在的第十八险滩只用不到一袋烟工夫就已经被抛到了船后。
“哇,这孩子敢情是盘古大神转世……”
“快来看,大家快来看,这块大礁石也塌了。”在货船后甲板护着自己货物的一名枣花客大声嚷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