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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背后一只手伸过来,她忙手脚并用地站起身来,“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强撑着力气仓惶疾步上前,掀了车帘,狐皮锦绣牡丹披风迅速消失在车帘外。
他不自然地握了下刚才被按过的手臂,一股热流从手臂上,缓缓地,蔓延到了心口去。
听到她在车外低柔的声音,飞扬的剑眉赫然紧皱起来。
车窗帘轻掀开一条缝隙,在他面前吝啬显露的明媚笑颜,绽放在辉煌的灯火里,艳若芙蓉,空灵的凤眸,清清爽爽,纯净如初,不染尘埃,还透着一点孩子般的狡黠之气,就算生气也叫人不忍苛责。
他不禁反思起来,怀疑自己真的出手太残忍。
她正在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前讨价还价,仿佛寻常女子,只是一嗔一笑,惹得路人侧目。
水葱似地手指伸向烤好的番薯,仿佛没长大娃娃,嘟着唇,挑剔地视线来回游弋,“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摊贩揶揄瞅她,不禁被她惊艳的美貌摄了魂儿,“姑娘您吃太多了!这些加在一起,足足有两斤多呢。这东西虽然好吃,最好还是不要吃超过三两,多了肠胃不舒服。”
小本生意,却又不强卖,她的辅政王统治下的百姓,果真不一般呢!“我家夫君吃得多。”
清甜的声音里,骄傲而幸福,让车厢内的某人手轻颤,放了车窗帘,心却悸动地泛起阵阵甜腻的涟漪。
随后,她又买了糖炒栗子和八宝粥。
上车时,她给了唐刃一竹筒八宝粥和两个烤番薯,其余的便拿进车厢来。
宽大如房间的华车内,摆着矮桌,平时他用来在路上看折子处理政务,这会儿正好放吃的喝的。
她的笑没了,清甜的声音也寻不到半分痕迹,人突然就冷凉沉静,说话也变了味道,与在车外判若两人。
“好饿,天寒地冻地,吃烤番薯最有味道了!”
她兀自拿起一个最小的,扒掉皮,咬了一口,陶醉地满足地一声叹息,才看向幽冷盯着自己的某人。
“辅政王,你要吃吗?还有糖炒栗子和八宝粥呢。”
“听说你这是给你家夫君买的,我吃不太好。”尽管已经食指大动,他还是宁愿饿着。
她面色微囧,双颊顿时涨红,“你……你听到了?”
她台阶已经摆下了,既然他还赖在不胜寒地高处不愿意下来,她也没有办法了。这个针尖堪比麦芒的男人,生气起来,总是比女人还麻烦。
“这个烤红薯,最好是搭配粥。唐刃,你的那份八宝粥够么?不够还有哦。”反正她是给夫君买的嘛,谁吃,谁就是夫君喽。“唐刃,糖炒栗子很甜。”
“谢陛下,末将已经够了。”再多他怕是会掉脑袋了,尽管隔着厚重的锦帘,他还是感觉到了主子那双杀人的视线。
“哎呀,怎么可以这么好吃?”她把一个小竹筒递给赫连恒,“我手弄脏了,帮我打开,不知道八宝粥里放的盐多不多,你帮我尝一下。”
八宝粥里放盐?她是傻子么?还是被无良商家欺骗了?
赫连恒打开竹筒的盖子,尝了一口,却怔住,熬煮酥烂莲子,米粒,花生仁,红枣块儿入口即化,香醇而不甜腻,叫人瞬间忘记了所有烦扰,当然,最开心的不是他的大脑,而是他空冷的肠胃。
巧计得逞的湛蓝笑得无辜,凤眸轻眨,俏丽调皮,那股暗藏的温柔,却幽幽的,仿佛是昙花的香,沁入心脾,静无声息。
“好喝么?是咸的,还是甜的?”
他波澜无惊地说道,“没有尝出来。”
她知道他不喜欢吃太甜,所以要了不加糖的吧!倒是桂圆的味道更纯粹了。
于是,他又尝一口,再尝一口……一小筒暖暖的八宝粥全都下了肚,鹰眸冷邪微闪,又抢过她手上刚打开的那个小竹筒,三两口喝光光。
“现在尝出来了,是甜的。”
湛蓝已被他无耻厚颜惊得完全石化,他自然而然,从她手上拿过剥好皮的烤红薯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一口,两口,三口,完毕。
“天寒地冻,吃起来果真格外有味道。”他拿了一个没有扒皮地给她搁在手上,“劳烦再剥一个。”
她真的很想把烤番薯按在他英俊的脸上揉碎!“不怕我趁机下毒么?”
“你不是思念女儿么。”
威胁她?“辅政王,你活得不耐烦了?不要以为我这个女王不敢动你!”
她的反击,就像是猫儿被剪了利甲的小爪子,挠在了狮子身上。
他嗤之以鼻,丢给她一声冷笑,“哼哼!”
然后,健硕颀长的身躯继续斜倚在方枕上,等她给番薯剥皮,却听得有物体落下的声音。
闭上的鹰眸警醒睁开,就见她惶惑看着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凤眸里水光潋滟,盯着落在车厢里的烤番薯,焦急地快要落下泪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气息也屏住,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李益淳不只一次地说过,“她服用的毒药太烈,五脏六腑虽然已经痊愈,经脉却受创严重,能行动自如,已属不易。”
湛蓝却深吸一口气,聪明敏感地她,岂会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我没事。”她努力地伸手,手指尝试着握住烤番薯,一点一点地剥下烤得焦黄的皮,“这个好像比刚才那个还要甜。”
他没有吭声。心被撕碎了,声音也被夺走,挫败无力,咽喉堵得刺痛。
仿佛过了千万年那么久,她坐在他脚边的毯子上,两手捧住剥皮好的番薯举到他面前,纤细的手腕仿佛承担不住番薯的重量,还在不停地抖。
“好了,吃吧。”
终于,他接过番薯,却没有看她,“玉佩要一直贴身戴着。”
“玉佩?”
“我给的那个。”
“哦,那个……我怎么配?所以,没有戴。”她自嘲一笑,清苦难言。
“因为索檀雅用过,心里别扭吧?!”
“没有。”
“如果能换一个,必给你新的,可那东西只有一个,为了早日康复,你必须得接受。”
湛蓝疑惑地微愣,脑子绕了个弯。咦?他这是原谅她的意思吗?哪有人这样的?说点温柔的甜言蜜语会死呀?
迈进王府深处的月洞门,曾经绿意盎然的竹林,被砍得只剩了小半截,而且长短不一,显然是某人泄愤时砍掉的。
他竟恨她到如此地步?触目所及,凉透了眼,刺痛了心。
曾经,与他对弈窗前,不经意地一望,满眼的绿冲撞心扉,如今,不是物是人非,而是人非物也非。
壮伟的身躯仿佛轻挪的山,走到廊下察觉到她的迟疑,略站了一下,听到她缓慢地跟上来,才推门进去,孩子的笑声和仆人们行礼的声音就从门里溢出来。
“我的梦儿和心儿今天乖不乖?嗯?”
醇厚的男子声音,温暖宠溺,回荡在室内的光芒里,温馨地毫无距离感。
湛蓝却仿佛跋山涉水,走了百万光年,才抵达门口。
她勉强站稳脚跟,双腿却麻木地早已经没有知觉。今日走路的确太多,满宫闱寻找他,又穿过半个王府来到这里……希望,下一刻不要晕厥才好。
室内的乳娘、丫鬟一见她,皆是惊喜一叹,匆忙便跪了一地。
“参见女王陛下!”
“有劳你们照顾两位公主,都辛苦了。”她强忍着冲进室内将女儿揽入怀中的冲动,保持着女王该有的仪态,浅笑嫣然,“都起来吧。”
众人忙起身,视线都盯住地面,不敢去看太过美丽的她。
她随口问询乳娘,乳娘将两个小公主的作息起居一一详禀,就连闹出的趣事也没有落下。
赫连恒怀中的两个小丫头也似因为母亲的到来而惊喜,咯咯地笑着,伸手要湛蓝抱。
湛蓝伸手要去接,赫连恒却冷酷转身,抱着她们来到床榻边,把两个孩子放下,“你手劲儿小,别摔了她们。”
湛蓝尴尬地心口惊痛,忙跟着到了床边。
满室气氛也僵了,乳娘丫鬟们担心地看着湛蓝步履不稳的背影,都红了眼眶。
赫连恒懊恼地叹了口气,不禁暗咒自己蠢笨。
他并没有想伤害她,只是不想女儿受伤才提醒。
岂料,话出口,竟是带了蒺藜,覆水再难收。
等到他放下女儿站到一边去,她才小心翼翼地解掉披风,除掉一身冷凉的气息,轻柔地坐下来,
他这才注意到,她竟只穿了一袭单薄的正红凤凰锦袍,虽然看着喜庆惊艳,瘦削单薄的身姿却也显露无疑,那腰肢竟像是不曾生养过孩子的,不萦一握。
伊芙宫暖热,她平日就是这样穿的,外面却寒冷刺骨,她竟一声不吭,还跪在雪地里,倒也难怪双腿会站不稳。
他转身看到了忧心忡忡的齐芮安,“齐嬷嬷,再备三个炭炉摆在内室,记得窗子留条缝隙。”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到了门口才道,“你可以留在这里,晚上孩子可能会饿,还是得乳娘陪着。”
湛蓝听出这话是对她说的,刚要开口,就见他已经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两个金贵的小公主,穿着狐皮小袄,白白柔柔,像是两团雪球儿,两张一模一样的胖乎乎地笑脸,甜嫩地仿佛熟透的苹果,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伸手抱萦梦坐在膝上,竟已是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