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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晗柔和奇章子都被他那虔诚的小模样逗笑,白泽冷酷的俊颜也有一丝松动。
“阿嚏!”赫连一雯拿着牛角梳,打了个打喷嚏,她忙捂住鼻子,“耶?我好想着凉了呢,皇嫂,我还是回避吧,免得染给您!”
湛蓝侧身抬手,关切拉过她的手腕摸了摸脉搏,“我看,倒是不像着凉染病,恐怕是有人在说你呢。”
“谁会说我?”想起刚才在门前时那双寒星似的眼眸,赫连一雯心头一颤。
湛蓝从她手上拿过梳子,兀自梳理长发,“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怎么只顾发呆?”
“哦,是。”赫连一雯忙收敛神思,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近来我一直跟踪任墨萱,谁知,竟看到巧卉一出宫,就去找任墨萱,还告诉她与黑汗王朝的战事。然后,任墨萱当即备马,就去追我哥。我一直跟到了城外的十里长亭,谁知……”
湛蓝握住梳子的手猛然一收,梳齿刺痛了掌心,“你哥带着任墨萱去了战场?”
赫连一雯从镜子里偷瞧着湛蓝的神情,“我哥本来是不同意的,任墨萱又哭又闹,缠住他不放手……然后……巧卉也一起跟着去了。”
简洁的椭圆镜面上,掩映妩媚冗长卷发下的惊艳玉颜,沉静无波,修长睫羽掩映的凤眸,半丝涟漪也无,越是让赫连一雯心如擂鼓。
算来雷厉风行的小丫头,紧张地吞了下口水,“皇嫂,我是怕您胡思乱想,才在发现之后,第一时间来告诉您的。我哥他可能是脑子糊涂,一时冲动,被任墨萱缠得烦了,所以才……”
“赫连恒糊涂么?他怎么可能做糊涂事?”与他相识这么久,她从不曾见他喝醉过,更不曾见他在女人的问题上乱过分寸。
身为月魔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巧卉在宜周凤安宫时,无可挑剔,一来伊芙宫,却犯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低级错误,细想来,这似乎太反常。
湛蓝忽然心中一动,也顾不得自己仍披头散发,忙起身进入书房中……
赫连一雯错愕怔愣,忙跟着她过去,亦步亦趋地担心地嚷道,“皇嫂,您慢点!挺着大肚子还跑这样快……摔着了怎么办?”但愿她那个花心大萝卜兄长,还在乎可怜痴情、身怀六甲的皇嫂。
奇章子亲手画的那副巨幅画卷,就挂在书房的墙壁上,整幅画的结构仿佛是现代球面镜拍摄而成,左边是丹陛左侧的众多使臣,右边是大周皇朝的文武百官,中央是丹陛,龙椅,还有赫连恒的王座。
以前,她看这幅画,视线多停留与那些官员与使臣身上。好奇地研看他们的神情,仔细揣摩他们的居心,是一种有趣的挑战。
现在她才注意到,当时坐在她身边的赫连恒,一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鹰眸,是盯着使臣席位的。
他沉静倚在王座靠背上,霸气凛然,帝王威仪浑然天成,黑衣锦纹,尊贵神秘,俨然神祗,被笔端捕捉的一刻,他俊美的面容冷酷清寒,视线……
湛蓝手移向他的眼睛,一条直线划过去,纤细的指尖正落在穆萨身上。
下棋时,她喜欢观六路,走一步,赫连恒却是眼观八方,方才走一步。
这个男人,是早就发现了黑汗王朝的诡异动静和任兆梁的勃勃野心,才使出这样连消带打的一计吧!
巧卉的胡言乱语,竟是被他授意,而他也料定,事发之后,善良又蠢笨的她不会杀巧卉,反而将巧卉送出宫。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巧卉正可顺利成章走到任墨萱面前去投诚,相助任墨萱接近他……
她不是不相信赫连恒,只是不满,竟这样轻易地,又被这阴险的恶魔,搁进了深不可测的诡计中。
然而,她的视线盯在穆萨脸上,却再也移不开,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无论五官还是气韵,为何与赫连恒如此相像?!
这眼睛,鼻子,还有脸形……若非没有络腮胡子恐怕会……是她看花眼了吧!
“皇嫂?”赫连一雯见她转身又往外走,担心地忙拉住她,“您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去,您不要这样来来去去地,会吓坏我的!”她不禁懊恼说出刚才的事,“皇嫂如果去找我哥算账,我去!我保证,一定拎着我哥的鼻子回来,让他给皇嫂赔罪。”
湛蓝被她一番抢白弄得哭笑不得,这丫头真以为她在生气呢!不过,她倒是的确该生气。“你哥要做什么我知道,我也并没有怪他,我现在出去,是要用晚膳。”
“可你走得太快了些。”赫连一雯拉住她的手肘,不肯让她走快,“头发还没梳好!”
“急着见国师。”奇章子曾经游历诸国,手上定然有穆萨的画像。
“皇嫂回去梳头,我去找叫国师过来。”
“告诉他,如果他那里有穆萨的画像,给我拿一张过来。”
“穆萨?”
见她一脸疑惑,湛蓝抿唇一笑,“别问那么多,我自有用處。”
赫连一雯匆匆去了,湛蓝脸上强自支撑的笑颜,却倏然崩溃,消失无踪。
她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手脚冰冷地颤抖着,怕自己摔倒,本能地一手护住腹部,一手寻着攀附的桌椅橱柜,一步一挨,坐在了梳妆台前。
前世的最后一刻,轰然的巨响,婚纱翻飞,鲜红的血,染透裴恒新郎礼服……
被裴恒护在怀中,那股温暖的被周全保护的安心感觉……仍是那样清晰。
是她找错了人么?赫连恒……一直是她一厢情愿认定的那个男子,从初见他的一面,她就笃定他是裴恒的前世。
可……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她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和不安,简单梳好了倾髻。
斜斜的步摇簪顶端,兰花秀美绽放于乌黑发上,清冽的蓝紫色,仿佛能散发出清幽的花香。
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用这支步摇簪,为赫连恒杀人的一幕……难道,是她杀错了么?
奇章子拿着一个画轴进门来,就见她正坐在镜子前黯然垂泪,似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懊恼颦着眉,一再对自己摇头,摇头,再摇头。
“陛下,你要的穆萨画像。”奇章子体贴地只装作没有注意到她仓促擦泪,上前来,把画像展开在梳妆台上,“穆萨于黑汗王朝,足可称谓第一美男子,这副画像,是我早些年游历诸国时画的,当时他想拜我为师,让我留在黑汗,我没有同意。”
画上的穆萨,的确俊美无俦。
他头上戴着缀了蓝宝石与蓝羽毛的白貂绒边帽,贴着脖子的高领华服,花纹精锈繁复,衣领烘托着五官深刻的俊颜,仿佛他整个人都是被上天依照美人的精准比例仔细雕琢而成。
幽深的眼睛有着淡淡的笑意,皓如云间月,他手按佩剑,姿态闲雅,长身玉立,卓尔不凡。
湛蓝惊痛慌乱,仿佛当胸挨了一刀,迅速把画像丢开。
这画像太抽象,与脸部线条比例精准的照片或素描相较,压根儿就看不出什么,只是一副粗略的水墨图,样子只是大致相仿罢了。
奇章子看出她的目的,从旁说道,“穆萨的确与辅政王的长相有些相似,但仅仅是脸形与眉眼,气韵却孑然相反。”
“如何相反?”
“辅政王本质冷酷霸道,行事决绝,在人前却温雅谦和。穆萨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温暖的人,他从没有吃过什么苦,一出生便是储君,众望所归,才华横溢,无人能及。”
“别说了。”穆萨才是她的裴恒吗?真的是她认错了人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如果是她认错了人,为何老天会让她复活于赫连恒面前,而不是穆萨面前?
“陛下……”奇章子担心地看着她,愈加不明所以。“陛下,您到底怎么了?如果有什么难过的心事,陛下可以告诉臣,臣定为陛下分忧解难。”
她手上的丝帕浸透,干脆丢在梳妆台上。
“国师已经为我分忧太多,有些事需要我自己去解决。松銮山一事,你做得很好,只是可惜了任墨萱,风华正茂之时,身處于这样的恶斗委实叫人惋惜。国事还是由你来處理,明日一早我要……御驾亲征,至于任家一干人等,该杀则杀,务求永除后患!”
“陛下所言,臣谨记于胸。”奇章子迟疑片刻,见她神情和缓,扶着桌沿站起身来,他才蹲下去,把画轴收起来,“陛下是要执意见一面穆萨吗?”
果然,太聪明的人,总是不讨喜。“我的目的有这样明显吗?”
“陛下的泪,陛下的痛,都仿佛自己走了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奇章子将画轴卷好,“臣当初爱上楚氏时,后来发现爱错了人,便是如陛下这般,只是臣是男子,不曾如此恸哭流涕,倒是醉了几天几夜。”
她爱错了人?不,爱上赫连恒她不曾后悔,赫连恒也值得她为之倾心相许。“后来呢?”
“后来,臣便决定忘记那段错误的感情。”
“楚氏不值得你这样完美的男子真爱,但是,恒,却值得我爱。若我真的认错了人,或爱错了人,我都不想伤害任何人。”
“既然陛下想去,臣这就去安排。”奇章子没有劝她,“希望陛下在走之前,仔细想一想,穆萨绝非一般人,如果陛下能借此情化解两国恩怨,再好不过。只是……恐怕辅政王,逍遥王等人,不会允许陛下带孕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