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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说的话好像绕口令呢!”御威听得脑子绕城了一圈,情之一字,本就费解,而御天这一番话像是什么都说明白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小小的他缓缓理顺过来,正见赫连恒抱着湛蓝进入鸾宫寝殿,“辅政王才是她承认的夫君,哥,你们那场婚礼不作数了。”
“她毕竟是真正的嫁给了我,与赫连恒成婚的那个,不是真正的她。”
他记得,湛蓝曾经对他说过,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子,她对赫连恒倾诉,赫连恒却只当她是失忆的疯子。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工具,没了第一个孩子的她,曾经哭得肝肠寸断,是他御天,在半夜梦醒拥着哭泣不止的她安慰。
那时,赫连恒却当她是一个叛徒,她当街献舞,他恣意羞辱。
那时,她不开心了会和他吵闹打架,还会扯他美丽的蓝发。
那时,赫连恒正忙着与索檀雅联络旧情,部署杀完颜袭,除康辽……
不过,若湛蓝所言都是真的,人真的有前世与今生,难道上天是特意派她来的吗?
她哪也不去,偏偏走进了他的,赫连恒的,完颜袭的生命,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却又看上去很简单的事——她统一了混战不休的天下,成为一代女王。
“可是,人家是真夫妻耶。哥,你是假的呀。而且,你这个灵远王,以后都没有机会看到她了。”
御威揶揄打断御天的沉思。
他恍然回过神来,视线坚定地落在御威惋惜无尽的小脸上,“有。”
“那片沙漠不好走。”
“为了每年能看到我心爱的女子,我会把沙漠变成一片绿洲。”他踌躇满志,比当初决定夺取西夏皇权时更坚定。
在御威的记忆中,西夏的阳光从没有如此明媚过,染了御天的蓝发与锦衣,流光溢彩,仿佛他是从光里走出来的仙人,笑容明和出尘,再没有以前的阴郁。
沙漠的风里卷着沙子,打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冗长的驼队串联,铃声仿若悠长美丽的诗句,一阵一阵,回荡在绯红的暮色里,滚滚热浪散去,天,渐渐凉透。
湛蓝与御威共乘坐一匹骆驼,她拥他在怀,不明白他望着沙漠的眼神为何如此悲伤——这种悲伤,带着一股情愁,不像是十岁孩子该有的神情。
“威儿,因为离开家而难过吗?”
普通孩子的心思,她只凭一个眼神,便能够揣度。但是,御威毕竟不是一般的十岁孩子,能造出可怕的杀人机关的小恶魔,是不能用寻常的心思猜测的。
“自从进了沙漠,你就没有开过口。如果是秘密,或者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话,都告诉义母吧,义母一定帮你保守秘密,或者分担心事。”
湛蓝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纱巾,看向前面骆驼上的赫连恒,完颜袭,金风,苍龙,以及一群俘获僵尸似的杀手。
入了沙漠,他们成了比沙漠更可怕的幽灵,日夜兼程,不停不歇,好在,她和御威只是坐在骆驼上,倒是并不太难熬。
半晌,御威才说,“义母,不是。”
“不是什么?”湛蓝一头雾水。
“不是不愿离家,是心疼我哥。”
“你哥怎么了?”
“从此,他就一个人,还有,不知道以后他会怎样和这片无边荒漠厮杀。”
“什么意思?”
“我哥说,他会为他心爱的女子,把这片沙漠变成绿洲。这样,他就每年都可以方便来看她。”
“……”湛蓝喉头一紧,心口疼得竟透不上气。
夜渐深,没有人看到她缠绕到脸上的头纱,已经被泪浸湿了大片。
她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
他曾说,将来,我们一起夺天下,你当我的皇后。
他果真实现了那一天,虽然仅仅只有一天,他仍是做到了。
她不必去想象,也知道,许多年后的某一天,这里将是大片森林,而那时的御天,恐怕已是垂暮之年。
这样深情,又毒辣如魔的男人,是美丽的罂粟,一言一笑都会叫人上瘾,可惜,她只有一颗心,这辈子注定要负他。
倒是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 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遇到御天,是她完颜湛蓝的荣幸。
走出沙漠的最后一天,驼队换成了马车,又行半日,来到边境的慈泉城,一行人就近宿在“夜煞”在慈泉设立的分舵。
宏大的府邸,建造并不奢华,仿佛一座内敛的富商宅院,一眼可见完颜袭的气韵都凝缩其中。
赫连恒对这里并不陌生,与完颜袭交手的那些年,他曾经将“夜煞”的每一處据点,据点的每一處地图,都记在了脑子里。
金风和苍龙却忍不住好奇,借口安顿杀手们的食宿,跟着分舵舵主去参观了。
湛蓝一入寝居便即刻下旨,昭告天下,凡是在沙漠栽种一百棵树可以成活三年以上的人,可以从官府领到一万两银子。
直至看到圣旨贴满了大街小巷,沉闷了许久的御威才有了笑。
站在窗口,看着御威在院子里喜悦却不张狂的微笑,并对赫连恒诉说着圣旨的内容,她忍不住祈祷,希望自己的亲骨肉不要这样——让这个十岁的孩子,开心起来,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仿佛烽火戏诸侯,美人一笑,血本无归。
不过,只有隐忍得住如此大悲大喜的人,方能体会且珍惜真正的幸福,浮华过眼,他认得清方向,不会迷茫。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必成栋梁。
她的赫连恒,似乎就是这样的人呢!
他和御威那样相对而立,脸上的慈爱是真诚的,似乎,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虽然他是俯视着御威的,俊逸的脸上有高深的笑意清浅浮现,仿佛薄云散去显现的星月,美得惊心。
湛蓝却分明觉得,他视线已然看向窗口这边,她双颊微烫,有些惊慌地转开头,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已经能走路的腿,走到床榻一侧的屏风厚,宽衣准备沐浴。
吱呀一声,门板被推开,听到水声潺动,细微的脚步声踩过地毯,沙沙地响……湛蓝一颗心乱了节奏。
“早就叮嘱过你,沐浴要被人扶着,为什么不听话?万一摔倒了怎么办?”赫连恒说着,担心地绕过屏风来。
“我不喜欢被人盯着,这里的丫鬟都冷冰冰的,个个都是杀手出身,有煞气,对孩子不吉利。”
“那就叫我进来呀!”
见她无辜地嘟着唇,仰靠在热气四溢的浴桶里,闪动着水灵灵的凤眸望着自己,他的怒火就闷闷地发不出来。
热气熏蒸,俏颜嫣红,吹弹可破的肌肤被漂浮在水面上的粉色的花瓣映衬,细腻剔透。
虽然一路长途跋涉,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她却并没有饿瘦。孕期丰盈的体态,更显娇美,长发散在颈侧,掩着惊艳的脸儿,平添几分成熟妩媚。
见她又赧然往水里沉,他恍然从这旖旎的美态里挣扎回过神来,忍不住上前来伸手试水温,“会不会太热?”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他沾湿之后,扶在浴桶边沿的手,修长的指,有一滴水落在水中,她心慌意乱,耳根更热。“不……不会呀。”
他视线掠过水面,触及水下她隆起的腹部,幽深一黯。“不要泡太久。”
“嗯,我知道。”见他的手从浴桶边沿离开,她暗暗呼出一口气,这才开始理顺发丝,清洗头发。
若是叫丫鬟进来伺候,得是洗头一桶水,一脸一盆水,沐浴又是一桶水,此處靠近沙漠,用水极不方便,因此,她才坚持自己沐浴。
“洗好了叫我,不要自己出来。”
她只是担心他会脱衣挤进来……“你……你要出去吗?”
这一路上,他总是忙忙碌碌,不得休息,这本该是休息的时候,他又要做什么?
自从下了马车,他就不见人影,刚刚回来,又要离开……是她的错觉吗?他似乎是在躲着她。
“恒,我让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呢!”
看出她的紧张,他忙握住她的手,“只是写点东西,就坐在这边。”
“要写什么?”她只是想安安静静与他独處片刻,哪怕不说话,只要他在,她惶惶的心,便能安宁。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深邃的眸中却略带宠溺,“还不是因为女王陛下你的圣旨?若是大周皇朝的百姓都热衷于到沙漠来种树,需得想出另一条财路铺垫在前才可以。否则,国库没几年就空了。”
“我在你眼里,是任xing而为的人么?”
“当然不是,不过,圣旨所言,绝非小事。如今,大周不是从前的宜周,没有什么太后华服与摆设让你召集百官拍卖换银子,再说,大周皇朝里,更没有几个贪官污吏让女王陛下折腾。”
他长腿一身,勾了一旁的矮凳过来,卷起袍袖,坐在浴桶旁为她清洗长发。
乌黑的发丝勾在手中,顺滑地令人心醉神驰。
淡雅妩媚的体香盛开在夹在花香的缭绕热气里,他的精神便再也无法集中。
此刻,他倒也看出,她凤眸里光芒灿亮,自信满满,显然是不必他再多忧思。
“恒,那个圣旨我真的不是任xing而为的。”
是非任xing,他自然懂得她的心思。前一刻在院子里,御威炫耀似地对他说,御天要为了湛蓝在沙漠植树,而湛蓝下了这道圣旨呼应,用意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