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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想杀谁,不用亲自动手。朕派在你身边的高手,都不是摆设,招呼一声,他们会为你做任何事。”
他温雅如昔的声音,浅浅的美丽迷人的笑颜,还有滴水不漏的静谧从容,让湛蓝大惑不解,他不是应该大发雷霆吗?她杀了芍药,对丞相打草惊蛇,不会乱了他的游戏规则吗?
她想象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个男人彻底乱了阵脚。
湛蓝看着他,莫名其妙想到他拍碎桌子的一幕,原来,他也有乱了阵脚的时候,是为他的敏妃,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尽管,那是一场完美无缺的戏,思及那一幕,她还是有些感慨。
她端起茶盅,细长莹白的指,无意识地轻抚着茶盅上精美绝伦的图案,幽幽解释,“我想亲自杀人,我不想一味地被杀被伤害,我想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我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夺人性命!”
“皇后……”他强硬唤她。
湛蓝这才抬眸,正视他寒星闪烁的深邃鹰眸,“赫连恒,我知道自己可能会在这种杀戮中变得麻木不仁,我宁愿麻木不仁,我不后悔,哪怕……粉身碎骨。”
“朕不许你双手染血,明白吗?”他清凉的大手,温柔落在她抚在茶盅盖上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如你所愿,朕已经找了少林寺的大师超度芍药。”
湛蓝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拂开他的手,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心里细细地渗出一层汗。“臣妾谢皇上恩典。”
他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才移开手,“吃饭吧。”
湛蓝拿起筷子,半是玩笑地说道,“金风将军说,我今日救了唐刃,你很快就会宠幸我,是这样吗?”
赫连恒因这暧昧的话题浅扬唇角,“如果皇后希望朕留宿,朕不是不可以留下。”
她摇头笑了笑,发髻上,蓝紫色的兰花步摇簪垂珠轻晃,衬得肌肤明艳生辉。
赫连恒也拿起筷子,却也只是把筷子摆出一个夹菜的姿势,并没有真的去夹菜,“你终究还是喜欢这枚兰花步摇。”
湛蓝筷子停顿在盘子边缘,满桌精致的菜肴,忽然失了香浓的气味儿。
她还是强逼着自己夹了菜,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皇上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是怪我把杀人的凶器戴在头上吗?”
他着实没想到,对于这个发簪,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朕不怪你杀人,更不会怪你把凶器戴在头上,你戴着这枚步摇的确锦上添花,朕也并没有认为它是凶器。”
“皇上说这话的意思,叫人揣摩不透。”他的口气,分明是在讥讽。虽然她听得疑惑,却分明觉得,一把刀刺在了心口上,而且,刺得她血肉模糊。
赫连恒给她夹了菜,才道,“这是你从康辽国带来的陪嫁之物,是完颜袭亲手画了图,命人给你打造的。倒是没想到,朕送你那么多头饰,你看都不看,惟独选了这一支。传说,有康辽窃贼为盗取这支发簪,还曾绑架过你,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完颜袭宠你,给你派了近百名近卫保护。倒也不怪楚东鹤会认定你没有失忆。”
湛蓝脸色剧变,手也开始颤抖。一支发簪背后,竟有这么多隐情,楚东鹤怀疑她没有失忆,那么他呢?
他故意说这番话,是怀疑她的心还在康辽吗?他完全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可以拿刀抵在她脖子上逼问!
湛蓝绷着唇,搁下筷子,从头上取下步摇簪,隐约嗅到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腥。
她以为,杀人之后,清理干净,就不会有痕迹,原来都是自欺欺人!
她以为,他关心她,照顾她,体贴她,每日与她相对用膳,她与他,就可以成为相敬如宾的夫妻,原来是莫大的讽刺!
“完颜湛蓝,你已经记起从前的一切吧?”赫连恒是疑问,口气却笃定,眼神也更犀利无情,脸上却还有深不可测的温雅微笑。
“赫连恒,你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湛蓝反而笑出来,“认定我是棋子,我是否失忆,都会被摆在应该在的位置,有什么重要的?”
赫连恒从她泫然欲泣却带着讽刺笑意的凤眸上狠绝移开视线,他声音更冷,“你的位置的确不重要,但是,朕必须告诉你,完颜袭不是你应该思念的人,你此生此世,只能呆在宜周,哪怕……朕下一刻死了,还是会有人为朕恪守这道圣旨。”
他硬如铁钳的手捏住她的下颌,犀利冷锐的视线刺入她的眼底,“正如你曾经说的,就算你死,也改变不了你是赫连恒正妻的事实!”
湛蓝无惧地迎视着他,从他黑沉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泪大颗大颗簌簌滚落,打在他强硬的手上。她原以为,他美丽的手,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可现在,她的颌骨就快被捏碎……
为什么他不干脆用一句话代替?出嫁从夫,多么简单?!
为什么他不换一句更人性的说辞?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为什么他偏要如此复杂的警告?完颜袭,宜周,他死,也有人恪守这道圣旨。
他是果真对她无半分情意,才用这样理智的说辞吗?!
既然他不相信她失忆,为什么不干脆痛快地一刀杀了她?杀人那么简单!
湛蓝看着他的眼睛,努力地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赫连恒,若我皇兄真的有传言中那么在乎我,此时此刻,我应该陪着我的皇兄用晚膳,而坐在你面前用膳的女子,也就不是我了。他若真的疼惜我,怎么会忍心他最爱的妹妹离他那么远,嫁来这么凶险的地方?猪脑子都想明白的事,我完颜湛蓝又岂会不明白?”
赫连恒捏住她下颌的手力道放松,他手轻抬,给她抹掉脸颊上的泪花,随即拿着筷子,依旧温柔地为她夹菜,“你误会了,完颜袭的确在乎你,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你是他最爱的皇妹,他才不得不用你来换取和平,只有这样,才能足以让朕,让太后,让天下人信服他求取和平的心。你恐怕不知道,这会儿,完颜袭已经忙着筹措粮草步兵防备,不过,康辽北部旱灾严重,需要些时日,他却也没有闲着,一收到消息,他就派了人过来。”
湛蓝听着他磁性中透着杀气的声音,脑子嗡嗡直响。
眼前仿佛有刀光剑影闪过,她仿佛已经与赫连恒拿着刀剑对阵几百个回合,她惨败落阵!
一时间,她筋疲力竭,连在他面前坐稳都觉得吃力。
“赫连恒,你对我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我是你案板上的鱼肉,你要杀要剐,给我痛快些。”
“那些人就徘徊在万花楼四周,朕会放一个进来。”话说完,他已经在她的盘子里把菜摞成一座小山。
可湛蓝已经胃口全无,她可不认为,他会好心地让她和自己的族人闲话家常一番。“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仍是给她夹菜,那动作,仿佛在棋盘上搁下一枚决定胜负的棋子。“朕要看看完颜袭的计划是什么。”
湛蓝握住拳头,修长的指甲刺入手心,她却不觉得疼,最疼的那一处,反而是心口。“赫连恒,完颜袭也不是傻子,你如此得寸进尺,小心不好收网。”
“朕打算放进来的人,是你在康辽时的贴身护将。他对你倾慕已久,为了感谢你帮朕救了唐刃,朕会让你们聊一个时辰。”他冷冷的笑仿佛烛火上最炽烈的青焰,“你洞房花烛夜在朕面前痛哭,那个人才是你最想见的吧?”
湛蓝勃然大怒,端起桌上的茶,猛然泼在他身上。
赫连恒那张沉厚温雅的笑颜,仍是毫无波澜,仿佛无所觉,任凭茶水渗透昂贵华美的龙袍。“茶水已经不烫,皇后大可以泼在朕的脸上,反正……这已经不是皇后第一次泼朕。”
湛蓝逼迫自己拿起筷子,她告诉自己,犯不着为这个可恶的妖魔作践自己的胃。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讲出实说,“我不想往你的脸上泼。”
他看着她自虐似地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他夹得菜,心口也忽然痛得厉害,“为什么?”
“我喜欢……你的脸。”她的泪又落下来……
漫长的交谈,因为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陷入沉寂。
湛蓝的话不是告白,赫连恒也没有误会成告白,但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她吃菜,他仍是给她夹菜,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吃,他也没有就此解释。
晚膳结束,她沐浴更衣,发现他正坐在床沿翻看着一本小折子。
那种折子,是她以前在月魔地宫时,经常看到夙焰翻看的,上面不是军情密报,就是各国秘闻。
她曾经偷看过,然而,仅能偷看到的,却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内宫花边秘闻。
诸如,哪国皇宫的妃子给皇帝夫君戴了绿帽子,诸如,哪国皇子违背宫规,喜欢上哪个心爱的女子……
如今想来,那倒并非无关紧要,在赫连恒这乱世之魔眼中,那些人,那些别人茶余饭后的秘闻,都会成为最可利用的锐利武器,随便一个命令,便可借他们掀起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