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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猎人来说,想要抓住狡猾异常的狐狸,所需的不仅仅是设下完美陷阱,更需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除却死亡之外,任何等待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漫长的,都是煎熬的。
然世事皆循一理,有付出才会有收获。
比如几百米外,孙麻子正在拄着拐杖蹒跚而来。
“许峰,这老小子怎么回事儿?”秦培华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因此忍不住问着,“装神棍还上瘾了?”
“秦支,他的膝盖软骨遭到了毁灭性的磨损,行动起来是十分困难的。”这点,我相信孙麻子不会欺骗。
“还有这事儿?”秦培华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老小子让我自己去选东西,原来是行动不便啊?”
“嗯。”我了解这种疾病,深知会给人生活带来多大的困扰,“软骨磨没了以后,每走出一步都会承受两根骨头直接摩擦的痛楚,且十分受不得寒冷和潮湿,现在的季节正是孙麻子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
“你解释这些做什么?”秦培华有些不屑。
他不明白,也就意味着我必须要作出解释:“秦支,你还记得我们在串联证据链的时候,曾有一两处模糊的地方吗?”
“当然,比如孙麻子装神弄鬼的原因是什么?”秦培华说完,随后恍然,“难道说这就是答案?”
“没错。”我毫不犹疑的点点了点头,“之前你去选东西的时候,我根据孙麻子的肢体动作推断出他腿部有着严重疾病,这点得到了他的亲口证实。而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一直在查找的东西浮出了水面。”
“生活所迫?”
“是的。”
“有些道理。”秦培华点头,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孙麻子,“他行动如此艰难,别说外出去打工了,就是耕种农田都不太可能。可人总不能干坐着等死,于是他便想到了装神弄鬼来骗取维持生计所需的钱物。”
“除此之外,还有两点。”
“什么?”
“恨和自尊。”“让我想想。”短暂的沉默之后,秦培华试着剖析道,“自尊很容易解释,孙麻子宁可舍弃脸面去装神弄鬼,都不愿意向村民们伸出求助之手,这足以说明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而恨,应该也是对村民们的
吧?”
“说说理由?”
“两点。”秦培华伸出了手指。第一,从商店老板的话中不难听出来,孙麻子跟全村人的关系都不是很好,这显然不是性格所导致的,毕竟再不善于交际之人,都会有一两个能谈得来的哥们或朋友。再不济,也该有个臭味相投的同类来
排解孤独之苦。
第二,则是孙麻子采取的生存手段。
他打墓地的主意,本质上无异于动了全村人的祖坟,要不是有着深仇大恨,谁会干这种遭天谴的勾当?
分析完,秦培华示意我往山谷的深处走:“孙麻子跟上来了,说明我们的计策凑效了。接下来,就是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明我们推测的实质性证据,他越是沉不住气,越是说明这片墓地藏着猫腻。”
“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发的死人财。”
“是的。”
点头,我极目远眺,在看到诸多或大或小的坟堆同时,也看到了一些不易察觉出来的细微异常。
那些异常表现在土的颜色上,有的透着陈年旧意,与荒凉的山谷几乎融为了一体。而有的,则宛若春犁耕过透着蓬勃复苏之气。
这意味着,坟堆曾经被翻动过。
除却土的颜色之外,再有的便是坟堆上的茅草了,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奇怪,可仔细分辨依旧能够找到可疑之处。
比如我前方不远处那两座相邻的坟堆,同样是向阳的一面,其中一座杂草丛生,而另外一座则光秃如镜。
这本身,就是极为不合理的。
同样的气候、同样的土质、甚至是同样有着腐烂的尸体作为养分,为何二者之间相差如此之大?
原因只有一个,其中一座被人动过。
当然,也不能就由此认定是孙麻子所为,毕竟诸如清明、中元抑或是所埋之人忌日时,还是会有村民们来扫墓祭拜的,保不齐就是那个时候拔掉的茅草。
可退上一步,将其搁置到整起事件当中去做审视时,就会发现将孙麻子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走,我们去那里看看。”
秦培华所指的那坟堆,几乎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据此来做出判断,下葬之人的去世时间不会太长。
“许峰,你看这像不像是铁锹挖掘过的痕迹?”围着坟堆转了两圈,秦培华指了指脚踩的地方。
“嗯,而且从痕迹来看,显然不是当初下葬时候留下的。”结合坟堆的土壤环境,我完全可以确定这点。
“把手套给我。”秦培华说着,蹲了下来。
“秦支,你要做什么?”
“挖挖看。”
“真要挖?”
“别废话了,快点儿。”
戴上手套之后,秦培华便飞快的挖掘了起来,当土的深度被到三四十公分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秦支,有东西?”
“嗯。”
“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秦培华说着,又扒拉了两把土下去。
“果然如此。”泥土被扒开,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只手。
尸体在空气中、水中、以及泥土中的腐败时间比例为1:2:8,前者快,后者慢。考虑到现在是冬季,而尸体在下葬之时又是装入棺材中的,因此从这只手的腐败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个月左右。
当然,具体什么时候从棺材里被挖出来的,仅根据这只手,我是无法做出相对准确判断的。
可不管怎样都证明了一点,我们之前的所有推测都是对的,装神弄鬼的孙麻子的确是在发着死人财。“许峰,先不说现在土葬合不合法,就说这孙麻子所图为个啥?”见惯了各种案发现场的秦培华,丝毫没有受到那只手的影响,不解的皱着眉头,“我就是好奇,难道这里的人还会在棺材里放值钱的陪葬品吗
?”
“不会。”我摇头。
“没有贵重之物,难道孙麻子的所图是……”话说到此,秦培华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脸上浮现出了愤怒的神色。
“秦支,你猜对了,孙麻子所图的就是下葬的棺材还有已经穿在逝者身上的寿衣,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也就是在此时,我解开了内心的一处困惑。在孙麻子家初见那些长短不一的木板时,我就感觉有些奇怪,那些木板虽然上了油漆,但却存在着一些脱落处,现在终于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狗娘养的,干这种丧尽天良的绝户事儿,就不怕被雷劈死吗?”秦培华眼露凶光,咬牙切齿的骂着。
能当上香城的刑侦支队长,秦培华显然经受了无数案件的洗礼和磨砺,而正是这样,他才会对孙麻子的所作所为如此的愤怒。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明白死者为大的道理,更明白什么是不容亵渎的。
秦培华有暴走之象,我又何尝不愤慨呢,但此时我们必须要保持冷静。
一来我们的主要目标并不是孙麻子,二来还需要他的配合将那名疑似“紫质症”嫌疑人找出来。在短暂的情绪波动之后,秦培华渐渐恢复了平静,将那只手轻轻覆盖起的同时,语气悲沉的说着:“一副棺材、一件寿衣才值几个钱,仅仅是为了这些,就可以做出如此不择手段之事,人性究竟有没有下限
呢?”
“秦支,你必须承认,道德的底线也好,人性的下限也罢,在生存构成威胁的时候,都是不值一提的。”我不希望在此时看到秦培华感性的一面,于是言语更加现实了几分:“你也看到了,商店老板在说起孙麻子的时候,那语气是何等的不屑和鄙夷,而通过他的讲述,不难看出整个村子都是排斥孙麻子的,只
不过为了避祸上身才选了妥协。”“在这样的环境中,在通过正常手段无法维系生活的时候,孙麻子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的顾虑。棺材是不贵,寿衣也不值几个钱,可加在一起怎么能顶个两三千。这个数额在你我甚至很多人眼里算不得什么,
然而放在孙麻子身上或许就是一年的口粮。再说棺材多少钱,寿衣又是多少钱,还不都是孙麻子自己说了算吗?”“是啊。”秦培华叹口气,“办白事儿的时候,人们是很少讨价还价的,因为这意味着对去世亲属的最后追思。在这种情况下,寿衣加棺材别说卖两三千,五六千也是不愁销的,一年做一笔这样的生意,他孙
麻子里外里就赚了一万多。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孙麻子在盗棺偷衣之后,为什么不将尸体埋在深处,偏偏要埋的很浅,甚至是暴露出来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制造恐慌?”
“……”
秦培华的问题,让我陷入了沉默,思来想去所能确定的也只有一点,那就是之前提到的仇恨。
非深仇大恨者,不会做暴尸于野这种事情的。看来,这孙麻子身上一定还牵扯着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