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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初云手指被绞断的那天我去过火锅店,后来曲冉送我出门抬胳膊时曾发出过痛哼声,透过掀起的羽绒服缝隙,有两道狰狞的伤疤存在于她雪白的后背上。当时我没有在意,此时想起怕是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曲冉沉默少许,神色阴郁的点了点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自己想要的,势必要满足对方的索求。”
“那伤痕,究竟是怎么造成的?”我试探的问道,“到底是杨光的嗜好,还是不满你脱身命案不再出谋划策的报复?”
“二者兼有。”曲冉这次笑的很是无奈,“杨光,是我见过人性最烂的一个人,凡事都会触碰主流大众的底线。他是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这其中包括赌博、包括戕害被拐来的孩子,甚至包括床~事。”
“这我理解。”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除却你所说的主流人群之外,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往往是两极分化的,品行高尚者优点众多,而行事无底线者则缺点汇聚,这也反映出了人性的连锁反应性。”
“是的。”曲冉点头,“优者从优,日积月累自然品行俱佳,而烂者随滥,聚少成多便会无药可救。”
“其实,更多的还是杨光对你的报复吧?”我跟曲冉并不是第一次接触,以前没有发觉过类似的事情。
“是的。”曲冉轻笑一声,“自打我不再回答杨光的问题之后,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怒无常,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就不意外了。”
“主要还是他们感受到了来自警方的巨大压力,或者说,没有了你的帮助之后,他们谋划不出完美之局。”我不得不承认,曲冉的“犯罪天赋”较之闫肃、杨光之流高出了太多,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暴露不暴露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在乎的是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你得到了吗?”
“我不知道。”曲冉摇头,“或许得到了,也或许……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你承认自己有问题了?”
“许法医,在你看来我的问题是什么?”
“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人们常说天才和疯子就在一线之间,你觉得自己属于哪种?”
“我?”曲冉失神片刻,凄苦的笑了笑,“哪一种我都不是。我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是世人眼中的怪胎,有着严重的心理疾病,也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总的来说,我是一个阴暗的矛盾体。”
“为了一己私欲,设下如此之大的局,你已经不能用阴暗来形容了,而是十足十的丑陋刽子手。”这是我第一次说的如此难听。“丑陋吗?”曲冉抬起手轻轻滑过脸庞,“许法医,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我丑陋,就算我是刽子手,就算我是师大连环杀人案的罪魁祸首,你们依旧没办法定我重罪,法律是我最大的庇护伞,这是不是很讽刺
?”
“……”
盯着曲冉沉默良久之后,我才强压着愤怒长呼了口气:“曲冉,能不能解释一下尖子生的问题?”
“什么尖子生?”
“齐亮、吕静、孔荷与唐松,他们都是各系的尖子生,这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或者隐情吗?”
“寓意只有一种,那就是他们都受到苏蝉衣的资助。”
“我懂了,就是说苏蝉衣影响了他们,让他们开智明悟,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面?”
“许法医,我觉得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你自己想吧,对了,给你提个醒,要辩证的看待事物。”曲冉没有直接给我答案。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苏蝉衣资助的学生其实大部分都是筛选过的,他希望钱能花在刀刃上。”
“嗯。”曲冉点头,“其实换做我也会这样做,同样经济窘迫的两名贫困生,当然要选择更优秀的那个。还有,你不要忘了资助学生的善款是如何获取的。”
“是啊……”至此,我不由的发出了一声感慨,“那批文物是国家的,既然违法变卖了,那就必须要让这笔钱创造出最大的价值。只是可怜了苏蝉衣,生前蒙难受冤,死后也无法洗脱罪名。”
“许法医,你觉得他还在乎什么罪名吗?”
“此话怎讲?”
“他有一生的时间去自证清白,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隐姓埋名藏在了养老院中,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照顾双目失明的岳父。”我从未深想过这个问题。
“我觉得,照顾人的事情还是保姆更在行。”曲冉说。
“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说不清楚。”曲冉抬头,眯着眼望向了审讯室的灯,“或许,他是想做一个引路人;也或许,是为了给更多人送去光明吧?”
“引路人?”问题,逐渐变得有些深奥了。其实我是认可这种说法的,重大的变故让苏蝉衣的心性发生了蜕变,虽说他变卖文物是在犯罪,可他并未挥霍任何一分钱。相反他节衣缩食的呆在养老院中,资助着全国各地的百余名贫困生,无论选择和
行为都是值得人深省的。
或许在他看来,自证清白已经不重要了,他想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大家之福远胜于于小家之乐。
而他之所以没有将那批文物拿出来,也不过是想将其利用起来造福更多的人,而不是置放到冰冷的博物馆当中。
当然,他更怕另外一种情况,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据为己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古人心最难测……
……
“曲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该说的都说了。”曲冉笑笑,“接下来我会静静等待判决结果,无论是牢狱之灾还是饮弹之刑我都坦然接受。”
“那就到此为止吧。”
“许法医,我想问你最后一句话。”
“说吧。”
“你觉得,我的审判结果会是什么?”
“如果可能,我希望是死刑。”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审讯室。
……
曲冉这个人在连环案中的角色太特殊了,所以不光雷大炮,省厅的一众领导也都密切的关注着进展情况,包括刑侦总队长在内的很多人都赶了过来。只不过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会议室内愁云密布。自打审讯曲冉开始,各方便是展开了联动,包括再次提审张初云、闫肃和杨光,包括复核现场,包括想尽办法完善证据链,还包括核查曲冉所说的一切等等都在同时进行着,目的自然是为了坐实曲冉的罪
名。
然而,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无论闫肃、还是张初云、抑或是杨光,都否认曲冉直接参与了案子,流浪儿那里核对的情况也与口供笔录完全一致。换句话说,无论我们做了多大努力,针对曲冉犯罪的证据链都无法构建完善。
甚至,是极为薄弱的。曲冉的犯罪动机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是为了探究人性,是为了解开身上的矛盾点,甚至是证明他是正常的。他的初衷不复杂,他觉得世人不应该以有色眼镜来看待他,因为世界上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不
为人认可的地方。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他将文物的消息泄露出去是为此,将目标选定为齐亮等人也是如此。在他看来,人只有在遭遇了重大波折时,才会将内心隐藏的一面展露出来。
她没有想过杀人,却亲手策划了这惊天的杀局,这是不容推脱的罪。
可她从始至终没有直接参与犯罪,更是在暗中不断为警方提供着协助,这又是不容否认的功。
此般功过,是否能相抵呢?
再说,他的一切遭遇是那么的令人震惊、那么的令人同情、那么的令人愤怒和惋惜,这又该如何评判?
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再次核查全部案情,确保无误。”最终,还是副厅长说了话,“量刑的事情,还是交给法院吧。”
……
判决,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为了在接下来筹办婚礼的过程当中不会出现分心的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看守所。
有些话,我想跟张初云再说说。
关于她,也关于曲冉。
“云姐,曲冉到底有没有参与犯罪?”这并非我死抓着曲冉不放,而是想彻底搞清楚心中的疑惑。
“我不知道。”张初云的面容憔悴了许多,可精神似乎比以前好了些,那种感觉就像是舍弃了心理负担一样。
“云姐,我希望你能说句实话。”
“参不参与重要吗?”张初云目光恍惚的望着外面,“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就莫再劳心费神了,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好吧,那就换个问题。”我知道,张初云这个样子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转移了话题,“我们反复调查核实之后,发现真实情况与你的口供有着很大出入,比如那晚穿着睡衣假扮杨光的就不是你,为何要扛
下罪名,是为某个人开脱吗?”
“不是。”张初云摇摇头,“我只是累了,有些细节记不清了,不存在为谁开脱,谁会做自毁前程的傻事呢?”
“唉……”听到张初云这样说,我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除却假扮杨光之事她说记错了之外,其他的无论再怎么审讯都与第一次口供相符,始终一口咬定直接参与了犯罪,虽然某些地方证据薄弱,但相较于
曲冉来说还是要充足的多。也就是说,张初云是有罪的,而且是永无翻身之日的重罪。
她的余生,怕是要在监狱度过了。
“云姐,你在想什么?”这或许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以后我不会再来看守所见她。
“我在想,国栋满不满意这个结局呢?”张初云说完,起身走向了狭长的走廊。望着她的背影,我感觉鼻子有些发酸,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