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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被染成墨色,黑漆漆阴沉沉,水顺着镜面流淌,汇聚成细雨,淅淅沥沥坠落在青山天宫的殿堂。
镂青银丢下了这面镜子,她握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那种法力渐渐在消弭,她抿着嘴唇,深吸口气,悍然斩断了自己与那面人间灵镜的联系。
这面镜子,连着镜世中另外一面镜子。
镂青银手中的这面,唤作人间镜。
而另外一面,也就是曾经照见嫁衣的那一面,正是南乡子。
这漆黑的脸孔,苍白的牙与眯成缝隙,似乎带着令苍生都感到恐怖笑意的眼睛。
镂青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之前,它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抽去了自己四分之一的法力。
这不可能,自己身为一位天仙,虽然是青世中不完整的天仙,但曾经也是拂琼剑的一截躯体,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取走最重要的法力?
但眼下发生的事情,让镂青银不得不相信,一切确实是真正发生在她眼前了。
“你是什么东西!”
镂青银斩断了那面人间镜和自己的联系,故而止住了被收取的法力,面对她的呵斥,那面镜上浮现出的漆黑且扭曲的人脸,依旧带着那如蔑视众生一般的可怕笑容,并不曾回应镂青银的话半点。
但有一点,镂青银是确定的,那就是这个东西并非镜世中存在的家伙,而且他的目的,就是自己的这面“人间镜。”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
镂青银的面色凝重起来。
这个东西阻挡了自己救援醉花天子,所以他是为了谁而来的?是醉花天子?还是剑轻笙?亦或是.....南乡子?
这三个人都有让外人觊觎的东西,镂青银看着那面镜子中流淌出的黑水,那些墨色的水雾散发出去,细雨朦胧遭风吹,化在青世之中消失不见。
一种如来自传说中九幽厄土的寒冷感涌上心头,镂青银已经记不清,自己对于害怕这种感觉,究竟遗忘了多久了。
但是如今,这感觉又找回来了,并且极其的清晰。
墨色的水雾飘散入青青世界的高天,镂青银感到了麻烦,她没有料到,在月王争天之前,居然会出现这种乱七八糟的变故。
.........
黑色的高天带着墨色的雨水降临下来,淅淅沥沥,洒满乾坤。
那种仿佛让整个人间都陷入恐惧的感觉盖压苍冥,醉花天子原本心神已在摇晃,此时眼中居然出现幻影,那一个女子走来,带着曾经留在自己心中最绚烂的笑。
光华洒落在她的肩头,落下千年的道影与辉光,而自己当初仍旧年少。
因为年少,故而懵懂,直到如今才晓得失去了什么,那是心中最重要的人。
醉花天子失神,他愣愣的看着那个女子,双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挺着身躯,低声的喃喃自语。
“师尊......”
三万六千年的春秋,一切都已化作梦幻泡影,醉花天子心中升起一个声音,那似乎是他的真我?正在大骂他简直就是个废物。
嘲笑,谩骂,呵斥,讽刺。
三万年来,酩酊不知凡几,世人皆知未央殿中醉花天子嗜酒如命,只有琉璃钟响之时才会醒来,但事实上,不是醉花天子在醉,而是整个酒花海都在醉,至于醉花天子,反而是独醒之人。
众人皆醉我独醒,梦中观法,梦中见法,遨游虚幻,寻找那插入无何有之乡的刀尖已有三万六千年。
舍弃了肉身,化为了琉璃钟,这就是为什么,只有琉璃钟响的时候,世人才会以为醉花天子从醉酒中醒来的缘故,而所有灵圣听见琉璃钟响的时候,莫名都会感到开心与高兴,那是因为他们刚刚大梦初醒。
从一个虚幻到了另外一个虚幻,但青青世界追随无何有之乡,是既虚幻却又真实的地方。
无何有之乡,无何有,本就是不可理解的意思。
不可理解的,虚幻的理想乡,凡是所希冀的一切,都能在其中成为现实,这是流传在广袤天穹上的神话,但究竟是何人传下,却没有一位大圣知晓。
醉花天子呵呵的笑,带着悲凉与沧桑,痛苦与自责,他的双膝似乎要跪下来,眼前的那个女子眼神温柔的看着他,一如三万六千年前。
女子伸出手来,要抚摸醉花天子的头颅,那一如曾经模样,醉花天子垂首如童子,而就在这即将触碰的一刹那,却有一道猿猴的呼喊猛然响彻!
“你是什么东西!娘啊,剑轻笙,这里有鬼!有鬼啊!”
通背猿猴怪叫起来,而同时,一道剑声震颤,随后似乎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了,那悲与怒的剑炁剑意重现天地,天丧一剑,万世国殇!
轰——!
斩天裂地,重立山海,醉花天子苏醒过来,猛然回神,顿时是大惊失色,而身前的谢烟尘虚影也破碎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覆盖了半个苍天的黑色面孔。
黑色的脸,咧开的嘴,苍白的牙,眯起弯弯,带着蔑视整个乾坤的眼睛。
梦幻无上法!蒙蔽了一切众生!
只有通背猿猴不曾受到影响,因为他沾染着无何有之乡的炁息。
淅淅沥沥的黑雨坠落在无尽的人间,于是恐惧弥漫开来,一切的美好都化作虚无,嘶吼与惊骇声不绝于心。
低沉的声音,如同什么可怕存在的呓语,自那张能吞下整个大地的口中被发出。
“三.....更.......一曲......黄粱.....是你....”
那张脸孔的牙齿在上下开合,眼睛仍旧是苍白的一线,眯起如同怪物。
只有眼与口,并没有鼻与耳。
占据了整个黑暗的天空,那片天阙就是他的脸,原本的绯色醉花天已经破碎,而血色的苍冥剑天也开始被黑水浸没消退。
醉花天子抬起头,瞳孔收缩,身上爆发出一种几乎愤怒到极点的炁息。
“鬼雨......夜惊!”
他的牙齿几乎咬碎,恨意迸发出来,仅存的半副残躯震荡,青尘烟云萦绕,甚至隐隐有龙吟自其中咆哮而出。他看向了剑轻笙,开口道:“三更,原来是这样,你那玄妙的法....是三更的法吗!”
“鬼雨受到三更的法被吸引而来.............他自脱梦世之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苦心寻觅多年,到头来,虽然一切依旧是你,可是这结局,和我当初所想的,却是天差地别!”
醉花天子的眼中是愤怒与悲伤,还有对于自己的嘲笑与痴狂。
“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以这种模样遇到了我的仇敌!我恨啊!我恨啊!剑轻笙!”
“我不能以完整之身与鬼雨厮战!与他相比,你与我的恩怨又算什么?我再一次因小失大....!”
醉花天子有些癫狂了,而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张扭曲的人脸,似乎在天穹上笑得更为狰狞了一些。
剑轻笙踏足在天,听清了醉花天子的话,不由得心中微震。
这就是鬼雨?或者说,这就是名为夜惊的怪物?
舍弃了太上身,已经走上一条无法回来的路,鬼雨杀死了三更,号称在梦中找到了凌驾于嫁梦的无上法,他让三更永远沉沦梦境不能醒来,更是欺骗了梦祖,取到并且吞噬了黄粱木的枝干,行了吞天之事。
鬼雨和谢烟尘有巨大的关系。
但如今这个模样,实在是无法和“太上”二字联系起来,如果硬是要说的话.....不若称呼为“太上天魔”更为贴切。
这哪里是什么残念附着在梦世啊。
这简直就是一片浩荡到不可计量的黑天,带着众生对于黑夜以及梦乡最原初的恐惧。
入梦者,醒来不过笑一笑,若醒不来,那便是“死”。
剑轻笙的一只手提着南乡剑,另外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腰间一直不曾出鞘的那柄剑上。
这个东西极其的危险,非仙非神非魔非人......
似是天,但似....又不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