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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王宫外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卖卦的楚国人。他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布衣布衫和草鞋,腰里别着一只皮囊、一把短剑,形象虽然怪异,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更怪异的是,虽然年纪轻轻,口气却大得惊人,且不说衣服前襟的左右分别写着“通天地阴阳,断人间祸福”的狂语,单是那卦金就高的惊人,每卦要卖一金,够得上平民人家一月的开支了。然而世间的买卖就是如此,有卖的就有买的,竟然有人就找他卜卦了。
原来是王城里一户贵族家五岁的宝贝儿子,乘家人看管不严外出游玩,不知怎么走失了,多日寻访不见踪影。这位贵族看见王宫外有一个卖卦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问了一卦,结果卖卦先生根据那人摇出的卦象,推测出孩子应在王城西南的一条河边,那人赶忙打发人去找,果然不错,孩子被一位渔夫捡到,养在家里。那人自然是大喜过望,欲重谢卖卦先生,然而那卖卦的坚辞不受,于是那人和家眷处处向人宣扬这位卦师的神通和品德。此后便陆续有人来找这卦师问卦,运势祸福、求官出行、男女婚嫁等不一而足,卦师往往能够言中,一来二去,卦师的名气传开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国人范蠡。
就在同一时期,越国大将军府外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卖艺江湖人,布衣飘飘,相貌魁伟,衣服后背上写着:“武胜我者,赠金一金”,口气架势颇为豪迈。此人时而翩翩舞剑柔中带刚,时而腾挪跳跃虎虎生风,引得过往路人纷纷喝彩,却无人敢上前比武。多日以来,只要他出来表演,总会有人聚拢观看,这个卖艺人成了将军府外的一道风景。久而久之,人们便知道了这个人的来历,他是一个名叫范蠡的楚国人。
还是在这个时候,会稽城的闹市里,出现了一个卖唱的年轻人,他要么横吹竹笛,要么放声高歌,要么低吟浅唱,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激越,有时还载歌载舞。那歌声颇为动听,舞姿颇为洒脱,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唱到精彩处,有人会向场子里扔钱。不过此人有个怪异之处,每次卖唱所得,并不自己带走,而是捐给了街上的流浪者和鳏寡孤独。久而久之,人们也知道了,这个人还是范蠡。
会稽城里并没有多出一个范蠡,他也不会分身之术,还就是那一个人。他每逢一、四、七日去街头卖唱,二、五、八日去去大将军府外卖艺,三、六、九日去王宫外卖卦,逢十日则去王公贵族子弟读书的官学外面,与上下学过往的小孩子下棋戏闹,或是讲故事给他们听,竟然也闹出名堂,小孩子们喜欢这个又会玩、又会讲故事的楚国人,常常聚拢在一起和他嬉闹一番。如此一来,几乎全会稽城的人们,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们,知道了来自楚国的这个名叫范蠡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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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一日,和风轻拂,阳光明媚,范蠡披着卖卦的幌子,坐在王宫外不远的大街上,气定神闲。正悠闲间,看到路边停下一辆马车,下来一位女子,在几个侍从男女的陪同下,款款向范蠡走来。但见她发髻高挽,衣着华丽,身材丰盈,面若桃花,话说见来到范蠡跟前,貌似随意地打量范蠡一番,目光中颇有轻蔑。
旁边一侍从道:“这位先生自称‘通天地阴阳,断人间祸福’,但不知卦术到底如何,我家主人要问一卦,你可能卜算得准?”
范蠡:“阴阳天成,祸福在天,卦由心生,心诚则灵,在下的卦术如何倒在其次,这位夫人若有诚心则不妨一试。”
那女子又看一眼范蠡,对侍从摆摆手道:“你们不必多言,暂且退下候着,待我向这位先生问一卦”。
女子:“不知先生能卜何卦?”
范蠡:“不知夫人要问何卦?”
女子:“我问之事,怕是先生算不出来的。”
范蠡笑道:“夫人何出此言?卦由心生,象由卦生,夫人不妨先摇一卦再说。”
于是那女子在范蠡的指引下,用三个核桃摇了六次。范蠡掐指测算一番道:“以卦象来看,夫人问的,是子女之事。”
女子面露惊讶,随即又故作镇静道:“先生如此武断,怎知我问的就是子女之事。既然如此,先生说说我有几个子女?”
范蠡:“恕在下直言,夫人并无子女。”
那女子倏然起身,面带羞怒之色道:“何处来的村野匹夫,竟敢妄言本夫人没有子女,不怕我打烂你的脑壳?”
范蠡笑道:“夫人不要动怒。在下说你没有子女,只是眼下,并非将来。夫人不久便有子女之喜,在下向夫人道贺了。”
那女子叹口气,又坐下来道:“既然先生神算,我也就不瞒先生了。我已婚嫁五年有余,至今却尚无一儿半女,心中焦急。先生说我不久会有生育,此事当真?”
范蠡:“以卦象所言,夫人命中有子。然而命由天造,运势多变,夫人若要生子,还需有所作为啊。”
女子面带羞色道:“还需先生做指教。”
范蠡:“恕在下直言,天地万物之生,皆需日月相错,阴阳交合。然而卦象所示,夫人虽无阴阳交合之失,却有阴盛阳衰之忧,还需夫人调理。”
女子:“先生直言便是!”
范蠡:“请问夫人丈夫年岁多少,妻妾多少,与夫人房事多少?”
女子:“大胆!竟敢探听本夫人**!”
范蠡:“夫人若不直言,在下便无言了。”
女子沉吟片刻道:“也罢!丈夫年近五十,多有妻妾,然而近年来多与我同住。”
范蠡笑道:“这便是了。夫人年轻貌美,必然多受你家先生宠溺。然而你丈夫年岁偏大,若与夫人房事频繁,必然虚耗过多,致阴盛阳衰,阴阳不能相合,夫人难结珠胎。”
女子慌乱道:“我该如何是好?”
范蠡:“食色性也,人之大欲,然而需要节制。以夫人丈夫年龄,三五日同房一次便可,夫人应知道该怎么做了。”
女子起身,上下打量范蠡道:“看你年纪轻轻,却说出如此之多荒唐之语。不过念你测算尚准,又预言本夫人有喜事,我便饶过你的罪过。改日若你的预测应验,我必当以百金重谢。”
范蠡:“夫人言重了!在下所言,皆为卦象所言,且是诚心为夫人解忧,还望谅解。在下只收取卦金一金,不敢多收。夫人为大富大贵之人,若要言谢,日后若在下有患难之处,还请夫人能出手相助。”
女子吃惊道:“你难道知道我是何人?”
范蠡:“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不可言!”
女子又是一惊:“今日之事,切不可对他人胡言乱语,否则小心脑袋!”
范蠡:“在下明白,夫人放心好了。”
那女子唤来侍从,付了卦金,乘车而去。范蠡长出一口气,心中后怕道:范蠡啊范蠡,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虽说有卦象显示,虽说曾经听闻允常有个未曾生育的宠妃,然而刚辞所言,多也是凭着察言观色揣测,没想到句句说到那女子的心坎上了。今日之事,虽然是自己期望出现的,然而福祸难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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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在街上买卦、卖艺、卖唱之事,自然瞒不过文种,两人为此发生争论。
文种:“老弟又在作践自己了!如今我也是食千户之邑的大夫,难道支应不起老弟你的用度吗?你这是何苦呢?”
范蠡:“以文种大人现在的身份,就是养上百个门客也不足为奇。然而我范蠡难道就只能做个门客,吃老兄你的闲饭吗?”
文种:“老弟又来挖苦我了。你的心意我何尝不懂,只是如今我自己尚且立足未稳,不好向越王极力引荐。老弟出头之日未到,只是因为时机尚不成熟。老弟再多一些耐心,何愁无用武之地?”
范蠡:“我范蠡只是越国来的区区一介草民,除了老兄你,还有谁人知道我范蠡是谁?就算老兄你引荐,怕也只是在越王那里讨得一口饭吃,这又何必呢?倒不如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来得痛快,老兄何必介意!如果你担心我丢了你的面子,我也正想搬出去住呢!”
文种无奈道:“文种明白,老弟心高气傲,不甘久居人下,却宁愿以江湖市井之貌面对世人。文种我不敢再做阻拦了。只是搬出去住的话不要再说了,你这是打我文种的脸啊!”
范蠡笑道:“哈哈,老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弟所为,自然有我的道理,老兄日后便知。”
文种便不再多言,与范蠡对饮了几杯,谈论起朝野见闻。几杯酒下肚,文种道:“听说你曾经为人卜了一卦,找到了丢失的小孩,如今这事在会稽城里多有传闻,难道老弟果然有如此神通?”
范蠡:“以老兄之才,竟然也问起这糊里糊涂的事情来。天地万物之理,皆有因果,用易经八卦测之,必有其契合之处,此中奥妙,我范蠡也不可知。然而卦象所言,也只是大概,更多道理,还在于占卜者的观察与揣测,并非什么神通,自然也常有失算。言准者必有人宣扬,神算之名,由此而出。那日我依据卦象与小孩失踪时的情景,妄加推测,却果然言准了,仅此而已。”
文种:“老弟能够言准者,他人却不能,可见老弟还是有过人之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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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在街头买卦卖艺,虽然有些张扬,却并不为害会稽城的百姓,反而徒增了许多乐趣,本来无可厚非,殊不知有人却对此耿耿于怀了,由此引出了一段祸患,几乎让范蠡丢了性命。
第十八节 街头卖艺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