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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对广西的关注,更多的是通过一本本的奏书,其中廉州、广西巡抚衙门、靖江王府、布政使司、转运使司都是关注的焦点。
这几日,一道道奏书递进京师,明明是在廉州发生的事,可是真正的决定权却在京师,这件事闹得确实不小了,一个是万户侯,一个是藩王,你来我往,相互争吵,不亦乐乎。
连内阁的主意,也随着藩王们上书而改变了主意,得罪这么多藩王,而成全一个柳乘风,实在没有道理,内阁一出面,这满朝自然有为他们摇旗呐喊之人,稀奇古怪的言论层出不穷,说穿了,就是请宫中以大局为重,无论柳乘风是对是错,都请严惩,以做效尤。
对朝廷来说,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便是清直如刘健、谢迁这样的人,也懂得利益的取舍,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是非而破坏天下的稳定。
不过很快,事情发生了转机。广西巡抚上书直陈内阁,看到这巡抚的上奏,刘健呆了。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出事了,数百乡绅围攻王府别院,引发了冲突,而巡抚陈镰直言不讳的告诉内阁,这件事完全是由王府侵吞田地引起,廉州乡绅忍无可忍,一齐发难,事态暂时平息,请内阁立即拿主意,安抚廉州乡绅,以防生变。
“胡闹!”刘健狠狠的拍了拍案牍,显得怒不可遏。
只是不知这胡闹二字是对而发,是靖江王着,还是廉州乡绅。
今日李东阳因为旧疾复发所以告假,谢迁看过奏书之后,顿时也是呆的说不出话来。
大明朝不缺的是群体滋事,比如流民,比如平头百姓,甚至是军营哗变出了事安抚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内阁对这种事早就轻车熟路了。
可是这一日性质完全变了,这可是乡绅们闹事,历朝历代,可听说过乡绅闹事的吗?乡绅是大明的柱石,连这些人都逼迫到斯文扫地的地位,可见整个廉州的情况坏到了什么地步。
连一向养气功夫不错的刘健此时也不由得拍起了桌子这事儿是真正闹大了可以想见,这奏书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会引发什么样的地震。
他狠狠的用手掌压在案牍上,怒气冲冲的道:“立即叫人去请宾之和……这时候就是抱病,也别想歇了。”
谢迁道:“要不要入宫?”
刘健摇头:“这件事还没有眉目,且先看看再说现在入宫,未免武断了一些。不过可以先把奏疏递进宫去,让陛下先御览一下。谢迁点头,二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连忙去请李东阳来相商。
李东阳是当真病了这几日天气反复,再加上连日操劳,旧疾复发,正在家中养病,不过听到了广西那边的消息李东阳躺在病榻上,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掀起被手就要起来,吓得夫人连忙道:“什么事这样急纵不就是广西那边出了点儿事吗?”
李东阳道:“妇人不与为谋。”
这句话把夫人噎了个半死平时李东阳对这夫人还是不错的夫妻两人相敬如宾,也没怎么红过脸,像这样的话更是从来没有说过,李东阳态度的反常,也正说明内阁出的事绝对不小。
过了一会儿,李东阳的族弟李东栋急着赶过来,显然也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他一进门,便听到夫人在旁埋怨,自是说李东阳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连病体都不顾了,李东栋是个温润的性子,一边等李东阳更衣,一边拉着夫人到边上说话,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着声音,隐约说了这件事的严重,夫人才道:“他这兄长身子不好,待会儿去内阁,你陪他去吧,有个照应。”
李东栋点头,虽说内阁在紫禁城,要先入内宫,可是现在李学士病了,带个家人进去沿途照粹,想必还是情有可原的。
过了一会儿,李东阳穿了朝服出来,他的脸色看不到丝毫的病容,反而脸上多了几分红润,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连病痛居然也缓解了不少。
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担心,李东栋很识趣的没有劝解李东阳休息,踱步过去,低着声音道:“广西又出事了?”
李东阳见是自己的族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事实上,这族弟表面是在李府里读书,其实算的上是李东阳半个幕僚,他性子沉稳,很有几分主意。
李东阳淡淡道:“没错,这一次只怕没这么简单了。”
李东栋眯着眼睛:“兄长的意思是,靖江王府要垮了?”
李东阳不置可否的笑笑,随即道:“先去内阁再说。”
李东栋没有再说什么,不禁道:“这件事,会不会是那柳乘风怂恿?”
李东阳驻足,眼睛眯起来,道:“多半是如此,可是不管是他不是他怂恿,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不过现在只是先传了消息,那靖江王会是什么结局,还要看后续如何。”
这一对兄弟一边说,一边出了李府,外头已经有轿子候着了,李东阳朝李东栋招招手,道:“来,与我同乘吧。”
李东栋颌首点头,族兄的轿子还算宽大,二人一起入轿,李东阳才叹了口气,道:“依老夫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靖江王府必定垮台,否则那陈镰,绝不会上这一道奏疏,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安抚其他的藩王,你怎么看?”
李东阳这句话不无道理,陈镰是什么人,那可是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老油子,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会三思后行,绝不会轻易倒向任何一边,而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呈上一本明显偏袒柳乘风的奏疏,那么至少说明,广西巡抚衙门在事实俱在的基础上,已经认定靖江王彻底完蛋,既然胜负已分,陈镰趁机卖个好,做个顺手人情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东栋沉思了片刻,随即道:“不需要安抚。”
李东阳呆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族弟。
李东栋含笑道:“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兄长想想看,乡绅们围了靖江王府,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靖江王府犯事了,违反了朝廷三令五申的律令。
皇上即位以来,曾屡屡下旨,严令藩王不得圈地,可是靖江王府在廉州一下子圈地十几万亩,正是这个圈地,才导致了今日的变故,依我看,内阁不必安抚藩王,只需要在这圈地土做文章,其他藩王便是不服气也得服气,不过既然要按圈地的罪名来办,就得做出个样子和……”
李东阳颌首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对,现在最紧要的是淡化柳乘风对此事的影响,而牢牢抓住圈地来说事。”
与李东栋一席话,让李东阳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或许对别人来说,这件事最大的恐惧之处在于乡绅的滋事,可是李东阳来说,最紧要的反而是对事情的处置,这就是说事之人和做事之人的区别,说事之人只会夸夸其谈事情的严重,而对做事之人来说,问题的性质和严重性已经不是他们所关注的了,事情发生,就必须琢磨如何善后,如何收场。
李东阳不禁看了李东栋一眼,不由道:“你如今已是越发的稳健了。哎,只是可惜,若不是为兄……”
李东阳显然还对李东栋不能科举的事耿耿于怀,有了他这大学士的兄长,让李东栋不得不蛰伏起来,不能施展抱负。
李东栋却是笑了笑,道:“兄长,其实在家里读书也很好。”
李东阳没有再说什么,轿子到了午门,李东阳与李东栋一道入宫,宫里对李东栋盘查了一番,又向亲军都指挥使衙门和京卫指挥使报备之后,放了李东栋进去。
内阁倒是没有太多的慌乱,虽然事情紧急,也好在刘健在勃然大怒之后,总算还没有到慌乱的地步,仍旧让人按部就班的去办公,专等李东阳来。
这内阁三阁老,确实是缺了谁都不成,李东阳出现的时候,让刘健松了口气,也没有寒暄,直接了当的问:“宾之,事情已经知道了吧?”
李东阳由李东栋搀扶,微微一笑,道:“刘公,都已经清楚了,内阁这边打算怎么决断?”
刘健坐回椅上,谢迁倒是有点儿妇人的姿态,亲自与李东栋一起搀扶李东阳坐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刘健缓缓的道:“请宾之来,就是想听听宾之的意见,这件事很棘手,一边是藩王,一边是乡绅,一个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李东阳颌首点头,刘健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刘健口中的乡绅,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几百个乡绅地主了,藩王这样损害乡绅的利益,势必会引发整个乡绅阶层的愤怒,乡绅的背后就是文官,这等于是说,那靖江王府是与整个文官系统为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