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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首已经高度腐烂,在尸首的心头位置,一柄利刃卡在胸骨上,血迹斑斑。
张世成在辨认尸首的同时,柳乘风也负着手在旁观看,张世成靠近了这尸首,因为尸首的脸面已经模糊不清,以至于他一时难以分辨,可是良久之后,终于还是不由道:“是蒋强,是福源号的舵手,是他,准没有错,脸面有些像,他的脖下有颗红胎记,小人记得清楚,殿下……”
张世成或许看到从前的伙伴如今这面无全非的惨状,声音已是哽咽了。
柳乘风嘴唇微抿,面无表情道:“来人,去通知家眷吧,还有,这蒋强平素的言行也去打听一下。”
说罢打发走了张世成,将仵作继续查验尸首,柳乘风则去大堂里安坐,这一具尸首,显然并没有奇特之处,想必是海盗们将他杀死,随即抛入汪洋,也幸好被过往的船只发现带回来,否则只怕只能做个喂鱼了。
温正已经命人去通知家眷,至于安抚的事也是交给书吏来办。
温正对柳乘风苦笑道:“王爷,昨天夜里,下官这边倒是查出了点眉目,那少东家的案子似乎有点谱了。”
柳乘风神色如常,笑呵呵的喝了。茶,道:“查案子最怕的就是没有头绪,有了眉目才好,到底是什么眉目,你来说说看。”
温正道:“是这样的,盛昌商行的东家果然是个不干净的人。此人表面上是做生意,可是却收容了不少匪徒在自己的门下。在他的商行中,有个叫郑小七的人。此人从前是个悍匪,据说杀人不眨眼,犯下过不少的大案,而且据说此人颇有武艺,上能劫掠杀人,下能偷鸡摸狗。这些消息是锦衣卫提供的,可是等到五军营想要去核实的时候却发现这个郑小七不告而别了,自从前天夜里下了工,便再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至今都没有人查出他的下落。”
前天下午下了工,而后再没有露面,温正的意思很明白,这个人可能就是杀死少东家赵青的凶徒,至少在时间上极为吻合,郑小七接受了某人的托付,随即在下工之后便一直暗中跟踪那赵青,可能是因为中途一直寻不到机会下手,眼看事情不能成功,见这少东家赵青回了作坊。于是索性铤而走险摸了进去,他武艺高强,又擅长偷鸡摸狗,虽然这里防禁森严,可是因为大家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刺客,想必也存着几分粗心大意,郑小七随即便翻窗而入,刺死了赵青,再从窗中逃窜。事后为了防止官府察觉,于是主使这件事的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远走高飞。
这个推测极有可能,至少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平素的事迹还有时间上都极为吻合,柳乘风道:“若当真是此人犯下的案子,那么主使的会是谁?”
温正道:“是谁收留了他,就是谁主使,这个人就是盛昌商行的赵秋。赵秋知道官府一定要盘问他与永利商行的宿怨,所以在此之前便已定下计划,在大人面前撒谎,可是赵青却是知道实情的人,为了销毁人证,所以他主使了赵青杀人灭口,殿下,若无意外,想必就是如此了。”
柳乘风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坐在椅上,道:“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没有真凭实据啊,不过嘛……这赵秋干系已经很大了,到了这个份上,严刑拷问吧”
拷问二字,对这温正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身为原南镇府司的掌舵人,温正在拷问界绝对算是宗师一般的存在,他嘴唇含着微笑,一点也没有显出酷吏的残忍,反而带着几分谨慎和翩翩的风度,朝柳乘风颌首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下官了。”
一般情况下,柳乘风是不愿意参与拷问的,他或许每次叫用刑的时候底气十足,可是那种把人当作畜生的诸多手段柳乘风却不愿意触碰。
不过柳乘风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慢吞吞的喝了。茶,在这里呆坐。
反正现在回去,也无事可做,几个王妃现在心思大多都扑在那个小家伙上,自己凑上去似乎总会碰一鼻子灰,还是这里好,有时出来透透气,也不失为一种调剂心情的手段。
过了片刻,有个书吏进来,禀告道:“殿下,那死者蒋强的家眷已经到了。”
柳乘风正在喝茶,并没有抬眼看他,语气平淡的问:“人安抚住了吗?人死不能复生,让他们节哀吧。”
这书吏敬畏的看了柳乘风一眼,道:“此前便已经传来了死讯,所以家眷们该哭的也哭了,虽有丧亲之痛,可是现在倒还算镇定,倒是这蒋强的妻子说了几件事倒是颇有意思,还请殿下明鉴。”
“嗯?是吗?”柳乘风这才抬头看了书吏一眼,脸色显得沉重的道:“你不要绕弯子,说来给本王听吧。”
书吏点点头,道:“蒋强的妻子说,这一次蒋强出海时,再三嘱咐,说是他要去做一件大事,若是事成了,定会有一笔大大的赏钱,可要是事不成,只怕也性命攸关,说是蒋强在临去的时候,一直神魂不属,经常唉声叹气,可是他的妻子劝阻他不要去的时候,他却又说,妇道人家懂个什么,有些事非要做不可,况且身不由己,哪里是他说不去就不去的。”
柳乘风的眼中顿时掠过了一丝狐疑,这句话太奇怪了,若说一开始,说是出海会有一笔赏钱,这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一次永利商行的货物是去给吕宋叛党的,极有可能出差错,危险多少还是有些,因此有一笔丰厚的赏银,却不足为奇。
可是作为一个水手。漂泊在海外,危险是肯定有的。可以说任何出海的水手,都是将自己的脑袋提在裤腰带上。人一旦离开了陆地,面前的是惊涛骇浪,是莫名的疾病和暴风雨,混着口饭吃得人,哪个不是朝不保夕?
偏偏他却突然说出有巨大的危险,这就说明。这蒋强在临走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自己极有可能九死一生了。
而接下来,事情就更古怪了,既然是九死一生。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妻子劝他不要去,那他不去便是,水手这个行当本来就流动频繁,因为薪酬极高,所以许多家贫的人踊跃加入,可是一旦赚了一笔银子,但凡是有换个行当的机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离开,可是蒋强为什么会拒绝呢?
单纯的拒绝倒也罢了。却还说什么身不由己就更加古怪了。
柳乘风忍不住道:“还有什么古怪吗?”
书吏道:“他的妻子还说,这蒋强去的时候并没有佩戴任何配饰,可是尸首上分明挂着一个玉佩,这个玉佩他从来不曾见过。”
“这会不会是认错了人,这个人根本不是蒋强?”柳乘风忍不住道。
书吏却是摇头,道:“原本小人也有这个疑问,可是他妻子再三辨认,都确认是蒋强无疑,所以才觉得这件事很古怪。”
柳乘风也不禁觉得有些古怪了。一个水手在出海之前并未佩戴任何挂饰,可是为什么在他的尸首上会有这个东西,要知道人上了船根本不可能给你购物的机会,若说这是返程的船倒也罢了,蒋强在吕宋时看到这玉佩觉得别致,想买回来送给自己的妻子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船却还未抵达终点,而且吕宋又不算远,中途也不必停靠补给,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玉佩?
莫非……是蒋强偷来的?
若是偷来的,那偷的必定是同船的伙计,可问题是,假若当真是偷来,又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须知做贼心虚,藏着捂着都来不及才是。
事情越发的蹊跷,柳乘风忍不住道:“去,把那玉佩拿来,呃……”沉默一下,柳乘风又补充了一句吩咐道:“还有,记得把那玉佩清洗干净。”
佩戴在死者上的东西,多少有些忌讳,若不是万不得已,柳乘风才不愿意触碰。
其实他不必吩咐,这书吏也断然不敢直接呈上来,只是好像说了这句话,柳乘风才会觉得安心一些似得。
那书吏连忙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拿着玉佩呈上,这玉佩上水迹未干,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想必是用皂角清洗过之后,又泡了香水,这才敢送来。
柳乘风小心翼翼的捏起,实在看不出这玉佩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玉佩上雕的是象头,不过做工却不是很好,应当是南洋那边的特产,所用的玉料也极为普通,定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柳乘风忍不住道:“怎么雕刻的是象头?这又是什么典故?”
书吏忍不住插话道:“殿下,廉州这边熟知南洋各国的风情,倒是听说,占城人最喜的便是大象,占城人总是觉得大象对配偶较为忠诚,所以在成亲的时候,往往会给女方送上象雕之类的礼物,因此这市面上雕有象头的挂饰,多半是从占城那边传来的。”
占城……象雕……配偶的忠诚……礼物……
这一串串的名词,似乎和这个蒋强都没有任何关系,一个水手,漂泊在大海中,根本就没有登上过陆地,又怎么会有这种象征爱情的挂饰?
柳乘风一头雾水,却不禁莞尔笑道:“是吗?这占城人的习俗倒是奇怪的很。”
他想了想,一时也是想不通,总觉得这蒋强的尸首,似乎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未知的东西,可是具体和现在这个案子有多大的关联,柳乘风又很难用一根绳子串起来,他不由苦笑:“还是京师好,京师若是有了大案,至少没有这般复杂。”
柳乘风挥挥手,道:“这件事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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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军营和王宫被一件案子搅得不得安宁,可是这风声并没有传出去太多,大多数人只以为像寻常一样,只是出了一件海盗洗掠的事,也就仅此而已了。
更让人关注的,是已经开始的取吏考试,负责招募吏员的吏曹如今已经接到了超过四万余份的考试申请,如此庞大的数量,实在让人没有想到,若是在其他地方,或许许多人都会嗤之以鼻,可这是廉州,廉州人在别人眼里都是市侩的代名词,可不要忘了,市侩的人往往现实,吏员的薪酬摆在这里,但凡是读过些书的,多多少少都想试一试。
这一次放出来的各衙门职位总计是七千余名,人数庞大,不过往后肯定会减少,毕竟现在缺人的地方实在太多,各衙门都急需人手,而考试则是在各个学堂进行,不但抽调了各曹的官员还有一些学堂里的博士进行监考,考试的试卷也已斟酌好了,在制定出这个计划后的半个月之后,所有人都按规矩进入了考场。
事情确实有些仓促,不过毕竟是殿下交代下来的大事,几乎所有的衙门都参与,李东栋又居中统筹,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乱子,这第一场考试关系着楚国将来取吏的国策,所以李东栋格外的留心,这几次他夙夜没睡,有时半夜醒来,突然想到了一个漏洞,便连忙趿鞋起来修补,到了次日再交由议政府讨论,而在考试的当日,柳乘风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案子,开始在各个考场巡逻,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藩王,自然也不能免俗,这是他封王之后在楚国主抓的第一件大事,也怕出什么纰漏,有自己四处巡查,至少能让下头的官员更卖力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