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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五年六月末。
天气炎热,纵使是卯时时分,那些上朝的官员穿着礼服仍然觉得有些燥热。不过今日的清早的廷议和往日大不相同,这么早起来,谁也没有怨言,今日的廷议实在太过重要,便是再如何淡漠的人,只怕也忍不住想看看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其实不少大臣还是很乐观的,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盛世,聚宝商行的事震惊了朝野,想必这个时候,皇上不得不会做出让步,只要把聚宝商行拿下,这满是油水的差事,大家都有机会争取。
午门外头挤满了人,柳乘风居然来的较早,他来的时候,不断向人点头致意,不过有不少人都只当作没有看见,有人更是心里不禁冷笑,平时这个家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见了人都是板着个脸,今日倒是来卖好了,早干嘛去了?
到了午门门洞这边,柳乘风才停住脚步,一声不吭的站在城墙下等候,有人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更是怫然不悦,官场上做什么事都要论资排辈的,柳乘风高爵虽然高,也算是堂堂正二品的武官,可即便如此,柳乘风也没有站在门口的资格,因为那儿素来都是内阁大学士们站的地方,就算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柳乘风这种武官。
不过柳乘风站在那里,纵然大家有无数的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
一炷香之后。刘健和李东阳终于到了,谢迁来的迟了一些。不过都是差不多时候,这三位出来的时候。便有许多官员围过去朝他们作揖,刘健三人纷纷还礼,笑吟吟的要往宫门门洞那边去,可是看到了柳乘风站在那里,刘健驻了足,那是他的位置。可他若是走过去,面对这柳乘风又难免有几分尴尬,只是不去,似乎又有示弱之嫌。他看了李东阳一眼。李东阳还未做出反应,谢迁却已经当先去了,谢迁是火爆脾气,一见柳乘风这般无礼,自然气不过,他大剌剌的走到柳乘风身边,也不和柳乘风招呼,只是撇撇嘴,一副很嫌恶的样子,倒像柳乘风是苍蝇一样。
刘健和李东阳见状。也没有再交换什么意见,一起朝谢迁走过去,三人与柳乘风紧邻,自然相互寒暄打招呼,刘健和谢迁看都不看柳乘风一眼,可是李东阳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在柳乘风身上打量,这两日柳乘风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似乎一切都戛然而止,这柳乘风只等着今日的廷议结果出来。可是李东阳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毕竟商行关系着柳乘风的身家性命,若只是搞那么个小动作,柳乘风的把握至多也不过是五成而已,五成对赌的机会,对柳乘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安心,这个人……应该还揣着什么阴谋,只是这阴谋是什么,李东阳却是不知道。
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阁大臣,谁知现在却是和一个这样的青年斗法,李东阳不禁有些泄气,当年的时候,他什么样的风浪不曾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摆平过,偏偏碰到这么个家伙,反倒觉得无比棘手了。
正说着,寿宁公和建昌侯来了,他们一到这午门外头眼睛便搜寻柳乘风的身影,一见柳乘风站在门洞这边,张家兄弟对望一眼也是觉得意外,随即二人索性走到门洞这边来和柳乘风打起招呼,如此一来,这一向在别人眼里很有意味的门洞边成了张家兄弟和柳乘风说笑的场所,看的教人目瞪口呆。
柳乘风见了张家兄弟,很是热络的与他们寒暄几句,还故意问起股份局的事,张鹤龄道:“股份局那边放心,商行如常运转,该赚的钱一个也没有少,这个月的收益比之上一年又要多个几成,这还得益于几处矿山步入了正轨,尤其是倭岛那边的几处金矿,说句实在话,这世上有什么生意比得过那金山银山?”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这便好,咱们也是为国谋财,收益好对朝廷也有很大好处嘛,不说别的,这朝廷练兵、赈灾什么的,不都指着我们吗?”
柳乘风这句话有点打官腔的意思,他声音不小,这句话正好给边上的人听的清楚,不少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纷纷鄙夷不已,真是大言不惭,还什么为国谋财,这堂堂大明还用你来谋财?你是什么东西?再者说了,聚宝商行的财谋来也是脏钱,谁要你的脏钱?
这只怕是大多数人心底的想法了,只是当着柳乘风的面,这些人纵是有腹诽之词,却也不敢站出来说,只得憋在肚子里。
柳乘风和张家兄弟继续说着话,正在这时,宫门开了,一个太监出来,道:“请诸位大人入内觐见吧。”
一声令下,柳乘风和张家兄弟脚步极快,飞快的便进了宫去,把后头一干大臣甩了个老远。
刘健和李东阳、谢迁三人目瞪口呆,或许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十几年来,他们身为内阁大臣,他们三个不先进宫门,谁也不敢争先,现在这柳乘风还有那张家兄弟倒好,倒像是和刘健三人较上劲一样,偏偏刘健恼火不已,却也是无可奈何,别人可以没规矩,自己总不能去跟他们吵闹,他们不怕贻笑大方,自己还怕呢。
他心里生了闷气,却是故意放慢脚步,好整以暇的步子进了门洞,一面压低声音对李东阳道:“北镇抚司这边,最近两天可有什么动作?”
李东阳道:“并没有什么动作,这柳乘风倒是一点也不急,莫非已经胜券在握?”
刘健冷冷道:“胜券在握?这世上有胜券在握的事吗?此人要小心,不可大意,是了,待会儿要上奏的事安排好了吗?”
李东阳深看了刘健一眼,道:“已经安排了,上书的人仍旧让礼部给事中杨戬来,许多证据也已经搜集了,只要皇上问起,就可以当作压垮那柳乘风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说罢谁也没有再说话,都加快了入宫的步子。
到了朝殿,令刘健可气的是在左首的位置上,柳乘风和张家兄弟居然已经站定了,这个时代以左为尊,左边的首位一般都是内阁大臣们站立的地方,这是规矩,从来没有人破例过,不过说是规矩,那也只是不成文的规矩而已,反正也没有人专门监管,毕竟谁吃饱了撑着去抢人家的位置,尤其还是内阁大臣的地方,这不是找死吗?
偏偏柳乘风来的早,当仁不让的站在这里,这分明是告诉刘健,从现在起,规矩改了,老子不必再买你的帐。
谢迁这时候终于怒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做声,可是看到柳乘风满不在乎的站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这火气终于迸发出来,他冷冷一笑,走上前去,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谢迁的嗓门本来就大,再加上说话时又夹杂着怒火,所以在余音到现在还在殿中嗡嗡作响,可是偏偏一向爱凑热闹的文武大臣们内阁大臣与锦衣卫指挥使争吵却都装作没有看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倒不是他们冷漠,实在是这种泼妇骂街的事他们不敢管也不想管,你去管了,就不免要得罪一个人,就算是另一个也未必会买你的好,多半觉得你多管闲事。
柳乘风看着谢迁怒气冲冲到自己面前来,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迁见状,更是大怒,喝道:“你聋了吗?”
柳乘风这才愕然的看向谢迁,道:“谢大人原来是在和柳某人说话,哎,大人勿怪,我还以为大人是对自己说话呢。”
柳乘风这么一说,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可是张家兄弟却不免失笑了,方才谢迁诘问的是有没有规矩,可是要知道,在朝殿上肆意咆哮本来就是没规矩的事,这里可是天下最庄严肃穆的场所,莫说是咆哮,便是声音大一点都有犯规矩的嫌疑,柳乘风故意说谢迁是自己对自己说这番话,其实就是嘲笑谢迁没有规矩。
古往今来,有这个胆子跟一个内阁大学士说这种话的人还真没有,柳乘风算是头一个。其实换做是从前,柳乘风也不敢和谢迁说这种话,可是现在……现在不同了,柳乘风这个人就是如此,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是内阁大学士,你若是欺我一尺,我还能忍气吞声,可要是以为自己软弱可欺,那你可就想错了,真要惹急了,这世上没有柳乘风做不出来的事,讽刺他谢迁又算什么。
在殿里的哪个都是聪明人,柳乘风方才的话大家听的真切,顿时大家便听到了柳乘风的话外之音,便是有些对柳乘风印象不好的人听了这一句诙谐的嘲讽,也不禁有些冷峻不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