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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实在没把握这些曾经与契丹、奚族,断断续续的相互杀伐了许多代人的卢龙军,又会在帅位更替之后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通常情况下与那些窝里横的中原藩镇稍加区别,这些大唐边地的方镇在帅位更替后在短暂虚弱期后,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对外宣示武力来体现自己的正统性和大义名分。
因此,大唐的边军在这种热衷边功的气氛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包括契丹在内延边各族的噩梦和灾难所在。往往每年好容易艰难熬过冬天的考验,正当人马羸弱之际唐军就成群结队的自发杀过来了;他们不要牛马、不要女人和丁口而只要首级以充军功。
所以,在这些春征唐军的割草式过境之后,都会在延边暂时留下一片荒无人烟的缓冲地带;而等待后续迁徙来的部族继续填充进去。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昔日突厥或是回鹘人强大的时代,如非必要也不会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延边小族小部存亡,而与大唐轻启衅端。
而其中最是臭名昭著的例子,无疑就是掀起安史之乱而被河朔方镇供奉为二圣的安禄山和史思明。他们起家的过程就是用契丹人的累累血泪铸就而成的;当时这两位还是幽州节度使张守圭手下区区一介捉生将的时候,就以互市和朝贡为由诱骗契丹小部头人和帐落主,然后斩首为报功。
而作为近邻的(饶乐都督府)奚族和(松漠都督府)契丹部众,则往往会成为这种武力宣示首当其冲的对象。要么就是发兵劫掠牛马和屠杀一些延边部帐以为斩首,要么就是大张旗鼓的发兵相胁,而迫使其首领在边境会盟,而索取牛羊皮毛的土贡以达成某种意义上扬威番邦的名声和成就。
而在其中相对契丹八部弱势一些,且又在草原上占据了类似生态位竞争的奚族,往往会在这个时候成为卢龙军的帮凶,而迫使契丹各部有所低头的同时;也变相的从卢龙军的地盘内获取通商和边易的权益和好处。因此,面对契丹八部大多数时候也是无可奈的结果。
(“每岁朝贡不绝,或岁中二三至”)
就算是在历史上有过几次成功击败了卢龙军的范例,对方只要封锁住辽西的关要之处,对于不善攻坚的契丹而言就无可奈何了;然后在十几年甚至是几年之后,就能休养生息重整旗鼓再度杀来;而这时候,契丹八部内损失掉男子的帐落中,甚至新生代都还是嘴上没毛的孩童呢。
因此,相对于那些零敲碎打的掠边更像是偷鸡一般的收益,历代契丹八部联盟所主要打击和吞并的对象,主要也是身边仗着与卢龙军往来不断,而总找麻烦的万年老二奚族;同时也尽量维系住与卢龙军的相对和平状态,以获得汉地的资源补充。而今契丹各部几代人的坚持也终于见到了成果。
因为近几十年来的卢龙镇开始专注于大唐国内的纷争,东征西讨不亦乐乎的热衷于忠唐第一藩镇的名号。结果就是契丹趁机就此发动了对于奚族的持续攻打和抄掠,最终在濡水一战杀死了最后一代奚王突董苏,及其大多数亲帐、贵族;算是一下子打断了奚族上层的脊梁骨
而后又成果将原本奚族主要的五大部众(遥里、伯德、奥里、梅只、楚里)分裂成,由契丹人在北山(河北承德市附近)故地所扶持和拥立王弟时瑟的东奚;以及不服契丹统治的王子去诸,率数千帐奚人西徒妫州(州治在今河北省怀来县)的西奚政权。
而当代的痕德可汗早年在任期间,同样是个有所抱负和作为的雄主,因此他以帐变上位之后,就在努力的笼络和融合东奚的上层;同时又集中力量打击相对疏远和敌对的西奚各部;同时从周边的杂胡各部夺取牛羊和丁口,或是兼并那些中小帐落。
(“乘中原多故,北边无备,遂蚕食诸部,达靼、奚、室韦之属,咸被驱役”《新唐书》。)
只是当他进入了老年而渐渐骑不动远征的战马之后,才渐渐的偃旗息鼓而将征战的职责更多交给别人;自己却转而越来保守乃至想要继续把持权柄,牢固的将汗位继续维系在自己家族手中;所以作为附庸的耶律氏,也是因此才在一片腥风血雨的内斗和对外征战中,得以上位和壮大起来。
此番耶律乙受命前来,自有痕德可汗的私下嘱咐和交代。就是籍此窥明卢龙镇易主之后的军事实力和战争准备情况,同时尽量维系住短时间内的相安无事,以为例行辽东征讨后的休养生息和生聚实力,争取上更多的时间;而他的妻子也是为此一同前来的。
然而相对于可汗的交代,来自伯父的劝说更是他无从拒绝和回避的理由。毕竟归根结底,作为十箭帐落的迭刺部还是依靠可汗的荫蔽和提携才得以壮大起来,哪怕羽翼渐丰也需要与本族宗主的可汗站在一起,以为对抗来自其他七部的压力和潜在威胁。
而他耶律阿保机虽然在年青一代当中风头正盛,但作为一个父母早亡而依靠祖母养大的族中孤儿,成年后能够成为可汗的亲帐乃至是扈卫官,最终还从世代当任梅里(王帐总管)的述律部,娶姑母之女结为重要援力,归根结底都是看在身为于越(内宰相)的伯父为之作保和举荐之恩。
而迭刺氏族上下虽然以耶律氏为首,还算是相当团结和睦的新兴部落;但是偌大迭刺部却不只有他耶律乙一人在单打独斗,就算是耶律家的其他子弟们以及阿保机的弟弟们,同样也需要出头头地和建功立业的机会;只有他们也乘势得以崛起才能更好作为羽翼附从与他。
只是耶律乙进入营州境内以来所见所闻却是另有一番触动和感悟;这些燕军所属切切实实是在修缮戍垒和营治兵甲的日常当中,并且连一些原本有些荒废和颓败的驿站和关所,都被重新启用和修复了起来;就连遇到乡镇的野市和小市,看起来隐隐充斥着一种外松内紧的仓促、萧条氛围。
然而这种气氛在他走出营州又穿过过了平州,而进入幽州所在范阳境内之后,就仿若是顿然消散一空了。到处是正在春耕抢种的的农人牵挽耕牛、驽马的身形;以及随着货车和驮马络绎往来于道路的商旅之流;而那些卢龙军甚至没有怎么设卡拦截和勒索他们。
而耶律乙也只要稍加打听,就可以知道其中大多数,都是来自芦台盐场(今天津市境内)所设的转运外港——宝坻仓,渡海而来的中原各地商人;他们就像是在李全忠上位之后的短时间内,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押解着各色货物出现在了这处幽燕大地上。
因此,耶律乙甚至走一段就会让人停下来,而拿掉多余的饰物和装点,就此混在其他穿着皮袍裘帽的部族人士;到这些路口上临时兴起的小市和野市上转上几圈。因此作为他多次潜往边市的经验之一,观察这些唐地市面上所流通的货物及其多寡繁盛,同样也是一种判断和参照。
因此,这一次他在这些简陋的小市和野市当中,委实看见了不少的新事物;而且随着越是靠近幽州城的所在,就出现的越是频繁和丰富;其中最引得他注目和在意的,却是那些号称能够贮存许久的罐装干粮和肉食,还有整饼整饼的团茶和茶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摆在摊铺上随便贩卖。
他也让人花点小钱买了几样回来尝过,居然油水很足味道还很不错。甚至由此考虑过大宗采买一批而作为本部过冬的贮备。然而,这种复杂而奇妙的探查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他抵达幽州城外的三松驿,无意间见到了一样新事物而被突然打破。
那是一叠叠正在转运当中,压缩得硬邦邦只能用斧头才能劈开的草料块;而驿站里的老苍头正在用这东西饲喂骡马。阿保机也不由心中一动而上前偷弄了一小块碎屑回来;放在嘴里用力的嚼开之后,顿时就弥漫着不明干草的香味,还有豆料和盐分的滋味。
而在品尝过这些东西的下一刻,耶律乙突然转头过来就变了表情,而一把抓过自己亲从队长兼做妻弟述律堪拿,喘着粗气嘶声交代道:
“你骑上最快的马去月朵里(述律平字)处报信,让她火速掉头回去,就报告说王帐说,卢龙镇已经暗中与南方做大的贼势联手,怕是要毫无后顾之忧的要来图谋我部了。。”
与此同时,得到了契丹使节抵达的消息,自幽州城内鱼贯而出的一队人马,也已然在耶律乙肉眼可见当中,拿着旗帜仪仗主动迎上了前来。阿保机又对着身后的卫士们喊道。
“还请众儿郎与我全力周旋一二,争取的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