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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来,身为东川都押牙陈儒最初还是坚决贯彻了来自宋浩的部署,不但成功袭击了好几个射洪城下游的市镇、渡口和码头,将其焚掠一空还就地取材的在江面上水流折缓处,用沉船和下木桩构筑了多处的浅滩障碍之所。
期间被从附近村邑之中驱赶而来的男女老幼,浸泡在冰冷犹有残余冰雪的将水中,亦是前赴后继的冻死、病死、淹死或是被重走了不知凡几。然而他这一番苦心的布置和有限的想象力,却没有能够挡住随着即将开春上涨的讯流,而沿江而上的太平军船队。
虽然他已经变相清理和驱逐了沿江可以提供拉纤的人力和畜力,却是没想到太平贼有可以依靠水轮自走的车船,更没想到那些粗粗布置的水面和水下障碍物,根本没有能够对这些车船造成什么妨碍,就已经被用几根船头延伸的杆子给提前探知出来。
然后,许多轻快小船靠上去作业若干,一声轰鸣和喷溅老高的浪花、无数死鱼翻滚之后,随着水流飘去的大片残渣,江上就重新变成了一片宽阔坦途;而他籍此在江边所设置的埋伏也就成为了一场笑话。车船上的几门炮子齐齐轰打过来,被按在地上的马匹现行受了惊,然后人也掩藏不住了。
而码头和渡口被捣毁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些车船很快就能用放下的小舟和拖运驳船上的物料,很快在岸边构建出一个建议的登岸地点来。而陈儒麾下都是东川比较稀罕的骑兵,却是没法越过江面去冲击对方的,在籍此三番吃了亏之后也只能转入内陆活动了。
于是他们退而求其次的开始用刀剑弓枪,来清算那些地方上“附贼”“从贼”的顽夫愚民。一时间真正的贼党没找到多少,倒是将那些自认为世代服从官府的良善之民,而与外来太平贼没有多少瓜葛,也不会又有什么事情,而不愿背井离乡暂避一时的人们,给顺手杀了个人头滚滚。
然而,当蛰伏于射洪城内的贼军得到后续补充而开始主动出击之后,他们依靠烧杀掳掠建银所维系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了。在一次接着一次被埋伏和截击,又仗着马力和熟悉地形,勉强挣逃而出的损兵折将之下,让陈儒嗅到了某种危机和大难临头的意味。
所以,他最后在来自后方的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贼军,形成最终包围之前抛弃了利于平地奔驰的坐骑,还有那些发动和聚附起来的土团乡兵们,带着最后的八百十人钻进了射洪城以东的山林之中,才算是摆脱了初来乍到尚且不熟悉地形的贼军骑兵追击。
只是,当陈儒等人沿着山中的猎道走出来,并且得以步行回到州城郪县的时候,身边能够继续跟随的也就剩下最后二十多号人了。相比当初千骑纵横往来的意气风发,可谓是凄惨和落魄到了极点。
但是,由他带来的关于与那些贼军接战和遭遇当中,所获的关于地方上讯息,还是让宋浩不得不重视起来,而暂且放过了追究其责的打算。因为,那些贼军在射洪等地方上,已经不是简单抄掠大户和富室,或是鼓动和招募那些贫户、穷家,为之驱从和协力。
而是在抄没了那些乡土豪姓大户和胥吏、官绅之后,又分派人手开始正儿八经的就近丈量土地和清查户口,并且让那些穷棒子当中自行推选村头、里正之人,又从中委任了许多临时协办的吏员;根本就是一副摒弃了旧有乡班士绅制度,而另起炉灶的长远治理打算。
如果真让贼军这些明显想要反客为主的图谋和手段得逞了,就此掌握了地方的钱粮和丁役而站稳脚跟下来;那就意味着大唐官府治下的天翻地覆,和敌我实力对比的进一步彼消此涨;就算日后那些逃到州城里的官绅、胥吏们还有机会重回乡土的话,也未必能够继续讨得好了去。
想到这里,宋浩却是愈发的痛心和棘手起来,只恨自己当初在尚且占有优势和上风之际,出于保全实力计而未能派出更多的敌后骚扰和牵制的人马,让这些贼军轻易的摧残和掌握了地方的局面。
随即,他又对着身边的朱敬枚决然到:
“还请监院让人告诉行在那头,东川军此番自顾无暇是去不了!非但如此,我还要更多的援军和输送;不然贼势一旦突破我东川地界,难道仅有一道鹿头关之隔的西川境内,就能独善其身讨得好去么?”
而作为渝州别遣军的正将钟翼,也在隔着一道江水的南岸土丘上,隐隐与之遥想对望,而用一副风磨铜的千里镜,仔细打量着郪县(今四川省三台县)城上下的布置和格局。
这是一座位于江流折转处的台地上,少有厚实夯土又包裹着大量碎石贴墙的较大城池;光是南面视野当中城墙部分就有约三四里宽;除了西北、西南向折转而过的涪江干流之外,又有从城南墙下绕过的支流郪江,郪县也因此得名。
也因为自古涪江水运极便,以相对于陆路便捷、通达的交通方式,而商贸往来如织。船只逆流而上可行至绵阳、江油的西川腹地,顺流而下至射洪、遂宁、合川、渝州等峡江水道。这里又是凯江入涪江的汇合口,船只向西逆上而行达中江。
故三台自开埠以来就是蜀中货物的集散中心和重要中转地。号称“左带涪水,右挟中江,居水陆之要冲,为剑南都会“。也因此聚附了大量的土客人口和财力列为上州,自乾元以后又充当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
最盛时梓州有户六万一千八百二十四,口二十四万六千六百五十二。其中最精华的三成都汇聚于州城郪县之内;故而郪县也是一度比肩成都的,蜀地第二繁华望要大邑所在。
而郪县东、南两面都是临水面江的天然险要。只有丘陵遍布的北面和西面的陆地,才有可以作为施展开兵力和进行围城作业的传统意义上的开阔地形。然而这里却是分布大片水稻田,虽然已经被清野坚壁过,但是田里的积水和淤泥也是不小的妨碍。
而作为唯一一条南北向穿过城东狭窄临江地带的官道和陆上商路,几乎就是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来自城墙,居高临下投石射箭之类打击的威胁之下,而随时随地就可以将其轻易的截断。就连江边原本看起来品位繁密的城下坊和码头也被焚毁,而不给太平军水营从容登岸的靠近机会。
郪县的城墙也不像是渝州别遣军之前攻打过的那些城池一般;因为地处相对太平的内陆腹地,除了少许土蛮和私贩子之外,就再没有什么想要的威胁;因此难免年久失修或是防务弛废的状况,只有一些捕盗兵和税吏在维持着局面。
而根据钟翼所观察到的,这种土石镶嵌胶合紧密的城墙结构,也不是轻松地几轮炮轰就能咱出个足够大的开口来的;更何况城墙上似乎在今年还被修缮过,城门内疑似加筑了内围的小瓮城,隐约还有石砲和车弩的影子,而尤显得城头上的物料准备从足。
不过,就算是这些迫在眉睫的困难和险阻,也不能动摇多少他就此克敌制胜、兴兵破局、长驱入蜀;以为关内战局的牵制和骚扰的决心和意志。毕竟,如今天下的局势走向已然很是分明了,剩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将帅如何以较少的代价和漂亮的战术运用,给那位大都督江上一份满意度额大元。
而从当初那个福建观察使路的侯官镇配下的一名双枪小校,到如今已经时独领一路的偏师统将。钟翼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也得到了足够的阅历和见识,更是数度籍着离职和转任短暂的进修过,而在眼界和格局、城府上,慢慢的越发成熟和稳健的长进起来了。
因此在不经意的太平军征拓天下的进程之间,他就已然和那位旧朝进士及第、苏州从事、毗陵副使出身的督学总监皮日休,在旧日降官中的地位一样;隐隐代表着源自旧日官军的降人群体,在太平军这个新体系当中的最高上限和某种风向标所在。
“就地立营修复渡口,向水军方面申请更多的战术支援,抢占东面对岸河滩上的市镇以为策应。再以搭建新的浮桥为突破口和水面依托,向城北的东岸延伸。。。”
随后,钟翼就已然有所决意的下令道:
“正将,看来我们要在这里打上一场颇费时日的苦战了。”
在旁的故旧兼部下,不由开声问道:
“不,我们无需再次死磕硬碰这般严阵以待的大城坚垒,只要集齐足够的舟船载具,直接从江上迂回绕过去就好了。。至少在水面上,那些守军还奈何不得的。。”
钟翼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道:
“若是城内之敌无动于衷,我们就自取上游绵州的绵阳、江油等地,伺机袭夺取西川的门户鹿头关;若是城内之敌按奈不住出来拦截和迎战,那就正在我军回身决战的水路合击之下”
“既然涪江水道已经恢复了全城通航,我军也水陆并进到了这郪县城下,那也意味着对阵战略主动权已经在我军的手中了。敌军最大的错失,就是显然低估了我军在峡江水道的通航能力和负载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