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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赋税可以分三类。
一是正税,官田每亩5升3合5勺,民田每亩3升3合5勺。
既便按一亩产粮1石来进行计算,税率也分别只有官田5.35%、民田3.35%,不得不说这个税率真是低到令人发指。
因为明代实际上的亩产在2石左右。
所以说朱元境对老百姓是真的体恤。
不过无论官田民田,还是缙绅勋贵家的田,正税都是必须要缴纳的,一分不能少。
除了正税,第二项就是丁税,也就是人头税,成丁就要缴税,也正因为这,一些世家大族以及豪门宗族就百般隐瞒丁口。
所以说明代的人口就是一本湖涂账。
除了正税以及丁税以外,第三大项就是徭役。
按照规定,成年男丁每年需要抽出一段时间,前往水陆码头、驿站、衙门等机构服力役、杂役甚至于军役。
张居正实施一条鞭法后,鉴于一些世家大族以及地方宗族隐瞒丁口,并且籍此中饱私事,便将丁税以及徭役摊入到田亩之中,并改征折色。
征折色就是直接收银子,不再收实物,成丁也不用再担负各种徭役,只需缴税即可。
这两项税收对官绅士子是有优免的,几品官员可免丁多少人,举人可以免役多少亩,说的就是丁税以及徭役的摊派,非正税。
除了这三大项赋税之外,就是额外加征的三饷。
三饷的加征额度甚至超过正税本身,但由于官绅士子逃税,再加上百姓大量逃亡,三饷就只能摊派到没有逃亡的少数家境还算殷实的百姓头上,在河南甚至出现了一户家庭承担整个村子的三饷的荒唐现象,最终就是全村逃亡。
所以说朱元章是好心办错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言归正传,湖广巡按御史黄澍要求减免的就是湖广的丁税、徭役以及三饷,这其实是真正为民着想的举措,因为可以直接减轻小民负担。
因为加征摊派的主要受众就是升斗小民。
黄澎如果要求减免正税,就是替官绅在减负。
“不行!”高弘图断然道,“赋税一分都不能少!”
“仆也认为必须如数上缴。”姜曰广一捋胡子说,“眼下圣上正带着二十八镇边军在徐州守边,国家正是急需用钱之际,湖广又是赋税大省,岂能减免?”
高弘图又道:“再说湖北遭灾只是黄澍一面之辞,仆已经派人去湖北调查过了,月前长江确实发了大水,但是灾情并没有黄澍说的那般严重。”
这次解学龙也站在高弘图、姜曰广的这边,说道:“湖广发了大水,南直何尝不也发了大水?如果减免,就必须南直、湖广一体减免。”
“那就按这个意见票拟吧,不过兹事体大,交由永王批红怕是不行,还是以急递发往徐州交给圣上御批。”史可法最终提了个折衷意见。
高弘图他们四个也没反对。
……
淮安府草湾镇,夷丁营地。
崇祯用兜鍪盛了一碗热汤,又从干粮袋取出一把飨洒进热汤之中,再抓起一小块硬盐块以及一小把豆豉扔进飨中搅拌。
搅拌均匀之后,直接抓着吃。
朱慈烺、朱慈炯也是有样学样。
孙繁祉、傅山等四大士子则是一脸愁苦之色。
这根本就是饭干用热水泡一下,再撒点盐巴和豆豉,如何吃得下?不过再吃不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吃,毕竟圣上吃的也是这。
他们几个总不成比圣上还金贵吧。
正吃呢,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回到了军营。
“圣上。”李若琏向崇祯禀报道,“情况基本查清楚,淮安知府范中杰说的基本属实,路振飞与粮商约定的价格确实为每石1两5钱,高过市价五成。”
崇祯吃了一口水泡饭,一边嚼一边问道:“路振飞有从中拿好处吗?”
“这个臣还没有查到。”李若琏摇了摇头,旋即又道,“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路振飞与扬州最大的盐商康百万过从甚密,此次前来淮安的粮商中间,也以康百万的粮食数额最为巨大,足足有50万石!”
“康百万?”崇祯的眉头拧成疙瘩。
李若琏道:“康百万的本名叫康绍敬,祖籍河南怀庆府,洪武年间因开中法往榆林边镇运粮而发家,移居扬州至今,已经传了六代。”
“朕要问的不是这些。”崇祯脸色瞬间垮下来。
“朕是问你,在康百万与路振飞之间有没有利益输送?”
“尚不清楚。”李若琏忙道,“不过康百万解来淮安府的这50万石漕粮,就是当初路振飞卖给康百万的,当时的折价为每石9钱。”
“有这等事?”朱慈烺气道,“这岂不是说来回一倒手,康百万就白赚了6钱差价?50万石漕粮就是30万两银子!端的是好生意!”
朱慈炯更是勃然大怒:“父皇,这么干算不算官商勾结?算不算违法乱纪?如果算,我们派兵抓了康百万,再罚没了他的50万石漕粮,不算破坏规矩吧?”
朱慈烺、朱慈炯小哥俩的怒火被扇动起来,崇祯却丝毫不为所动。
崇祯目光阴冷的盯着李若琏,久久没有做声,李若琏的脸色却越来越差,额头上甚至渗出豆大汗珠。
恍忽间,李若琏有一等错觉,彷佛身上压了座山!
以前面对崇祯的时候,李若琏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今天,李若琏却真觉得身上压了座大山似的,气都喘不上。
好半晌,崇祯才幽幽的问道:“李若琏,是不是有什么人给你打招呼了?”
“圣上!”听到这话,李若琏便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噗通跪地上。
“去,你去告诉他们!”崇祯伸手一指山阳城方向,厉声道,“告诉他们,不要想着误导朕,更加不要妄想教朕怎么做事!”
“朕乃天子,乾纲独断,唯我独尊!”
“任何人都不要妄想欺瞒朕,利用朕,愚弄朕!”
看到崇祯发怒,王承恩、高起潜等几个太监吓得赶紧跪地。
朱慈烺、朱慈炯小哥俩,还有傅山等几个士子却是一脸懵,什么情况?
只有胡国柱和八百夷丁自顾自的吃饭,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身为当事人的李若琏却是以头抢地,连连叩头,全身都被汗水浸透,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明察秋毫,这世上有些人真能明察秋毫。
“告诉他们,要守规矩!”崇祯沉声道。
“臣领旨。”李若琏连叩三个响头,起身飞奔而去。
目送李若琏起身离开,崇祯又说道:“所有人退下,朕有话跟太子、定王说。”
孙繁祉、傅山等人以及高起潜等几个太退迅速退开,王承恩也退到十步开外,并且守住不让任何人接近到十步内。
崇祯道:“烺儿、炯儿,你们都看见了吧?现在知道文官集团有多厉害了吧?他们的人简直就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朱慈烺道:“父皇,李若琏是被收买了吗?”
崇祯道:“李若琏应该没有被收买,而是被人拿住了痛脚。”
朱慈炯道:“父皇,要不要把李若琏背后的人抓起来?查清楚是谁指使?”
崇祯哂然一笑说:“你还能让谁去查?李若琏都不可靠,你还能指望谁?”
“这个?”朱慈炯顿时语塞,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居然无人可用。
崇祯又道:“何况就算李若琏可靠,就算锦衣卫得力,这种事情也是查不清楚的,顶多就抓住几条小鱼小虾,文官集团比你们想象是要强大得多。”
“那这可太累了。”朱慈炯道,“还有谁的话值得相信?”
“谁的话都可信,谁的话也不可信。”崇祯就像说佛家偈语一般说道,“身为皇帝,到底谁的话可信,谁的话不可信,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分辩,如果你们自己做不到明察秋毫,就千万不要急着做出决定,先等等看看再说。”
朱慈烺若有所思:“就像刚才,不能因为李若琏一席话定路振飞的罪?”
“对。”崇祯说道,“你刚才若是信了李若琏的话,并下旨查办路振飞,那就是着了文官集团的道,被他们借刀杀人了。”
“这也太复杂了吧。”朱慈炯庆幸道。
“幸好我不是太子,这些就让兄长头痛吧。”
“你也要学着一点。”崇祯皱眉说道,“烺儿固然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炯儿你是皇位的第二继承人,烺儿若是身体康泰,战场上也不出现什么意外,皇位固然没你什么事,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烺儿有个好歹,那你就是储君。”
“啊,这?”朱慈炯有些意外,心说父皇这也说得太直接了。
“父皇说的对,三弟也需要学**王之道。”朱慈烺却反而松了口气,如果说此前他还暗暗有些担忧,那么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忧了。
朱慈烺又问道:“父皇怎么发现李若琏有问题的?”
“是啊,父皇你是怎么发现的?”朱慈炯也很好奇。
崇祯道:“因为李若琏太刻意了,他故意将相隔三个多月的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说,结果就反而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父皇,儿臣还是不明白。”
“路振飞和康百万真没问题吗?”
朱慈烺和朱慈炯几乎同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