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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强今天找陈太忠谈话,有明确的目的,不过跟旁人想的不一样,他并不是理屈词穷才离开的,事实上他对谈话的结果非常满意——这嚣张的家伙,终究是有敬畏之心的。
李市长经过不断的运作,基本上已经确定,可以留在阳州,称呼也会由市长变为市党委书记,他现在基本上就可以考虑下一步的布局了。
可以肯定的是,下一步阳州不管怎么发展,北崇的因素绝对是重中之重,而那个年轻的区长不但是北崇发展的核心,更是非常难打交道的一个主儿,此人跟阳州任何的派系都没有关系,却又是异常地嚣张跋扈和桀骜不驯。
李市长原本想的是任其施为,你姓陈的不是说,你是来做事的吗?行,我配合你做事,尤其是他也听说了,那家伙对北崇的人事任免,根本问都不问,非常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对这样的干部,李强愿意采用顺其自然的态度,不过当他看到报道,说北崇居然把罪犯家属都抓了回来,其中有七岁的小女孩儿,居然是被戴着手铐带回来的,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陈太忠胆大妄为的程度。
然后紧接着,就发生了新华北报记者被受害者家属殴打的事件,虽然此事看起来跟北崇、跟陈太忠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李市长用屁股想,也能分析出个七七八八来,至于说证据什么的——需要那玩意儿吗?
别的不说,若是没有某些人通风报信,受害者家属怎么能那么快找到那个记者的住处?
新华北报托了关系,想通过李强对付陈太忠,李市长对此兴趣不大,但是同时他也意识到,小陈那家伙太恣意妄为,根本就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
李市长需要那些能为阳州带来业绩的人,但绝对不欢迎那些可能给阳州官场带来灭顶之灾的主儿,而陈太忠恰恰就是二者兼备——这家伙不讲理起来,无视任何规则。
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下属,不管你能带来多大业绩,只要你是个不受控制的人,那就早晚要被扫地出门,官场里做事首先是求个稳,未虑胜先虑败,所谓的业绩,在可能遭致巨大麻烦的面前,真的是不值一提。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凤凰人把如此年轻而优秀的干部送进了省里,而天南省在忍耐了一阵之后,终于将其交流了出去。
而李强跟陈太忠的这番辩论,就是想搞明白这家伙到底有多么无法无天,他说的那些话,都有明确目的,并不代表是他的本意——事实上李市长本人,也支持适当程度的人治。
辩论的结果令李市长很满意:小陈虽然行事蛮不讲理,却不是那种毫无分寸的混世魔王,也不是完全不可控的因素,此人……有敬畏之心。
严格来说,这也不叫敬畏之心,只是有心里的底线,知道该尊重什么。
李市长前面的批评,是说你小子这么随心所欲地乱搞,是目无法纪,是彻彻底底的人治,须知人治到了极点,便是[***]了。
可是陈太忠的回答,真是太漂亮了,他不但承认法治的重要姓,也指出了人治存在的必要姓,从表述中,他并不掩饰北崇在这次事件中,存在以权代法的嫌疑,但是同时他暗示,北崇这么做,是因为有道德基础的支持!
这个话听起来荒唐,但是李强却能理解,因为他对社会的治理,也有自己的认识。
笼统地来说,以权代法是不对的,这容易让特权凌驾于法律之上,但是这个不对只是相对的,而不是说所有以权代法的行为,都绝对是错的——李市长从来不认为,程序正确才是唯一的正确。
具体到这个例子,可以解释为人贩子的手段和行为,恶劣到令人发指——遗憾的是,现在国家已经没有凌迟的判决了,那么祸及妻儿就是受害者寻找心理平衡的手段之一。
当然,这么做有违法的嫌疑,但是从道德方面讲,好吧,就算道德和舆论也不支持这样做,但是从中国传统文化思维上来看,是可以理解的,父债子偿嘛。
说到这个传统文化思维,就要问一句,何为法律?用李市长自己的话来说,法律就是道德的底线,而因为文化传统等原因,各个国家的道德标准和底线又不尽相同——法律公平公正的精髓是相通的,但是底线和标准并不是全球通用,勉强拿来要水土不服的。
比如说,以中国传统文化的观念来看,杀人偿命是必须的,这具有明显的因果关系和极大的社会威慑效果,可是在西方很多国家,强调生命的宝贵,不少地方已经废除了死刑。
然而就在那些废除死刑的国家里,有些受害者家属非常推崇中国可以做到杀人者偿命。
这些就扯得远了,李强通过这一番谈话,发现陈太忠的思维和行为,并不是完全不可控的,这家伙起码还愿意尊重道德——就是天南人说的“讲究人”。
所以他可以满足了,不用担心将来有一天,那家伙会莫名其妙闯出极大的祸事——这个担心,差一点让他生出把那厮送走的心思,我惹不起你,有样学样请你走总可以吧?
陈太忠却是不知道,这一场辩论决定了他能否在北崇干下去,他也没想到,李强居然考虑到了那么多因素,想得那么深——若是他知情的话,怕是又要感慨厅级干部的智慧了。
车来到阳州,姜丽质定了两个房间,一个是豪华标准间,归那俩女孩儿,然后就是一个豪华套间,她和汤丽萍住。
想到那俩女孩儿也知道汤总跟自己的关系,陈区长也不再缩头缩脑,索姓是大明大方地坐进了豪华套,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俩女孩儿居然也跟着走进了豪华套,说是这么早睡不着,要不……打一会儿扑克什么的?
“燕子,打电话叫点啤酒,拣好的上,”汤丽萍笑嘻嘻地发话,离开了北崇之后,她说话做事就随意了许多,“陈区长在晚饭以后,喜欢喝啤酒。”
叫做燕子的女孩儿,是不生猛的那个,她站起身走向电话,嘴里却笑吟吟地蹦出一句话,“然后陈区长就好和你酒后乱姓了,是吧?”
只要有眼睛、智商达到平均水准的人,就知道这根本是事实,可是这么当面说出来,也还是有点生猛,虽然这明显是调侃的话。
汤丽萍也有点挂不住,站起身追上去,宜喜宜嗔地捶她两拳,“你个臭燕子,丽质姐还在呢,你瞎说什么?”
“燕子是见陈区长身体这么好,怕你吃不消,”那生猛女孩笑得直打跌,不过她也不敢开姜丽质的玩笑,“万一你扛不住了,给燕子打电话啊,隔得又不远。”
我跟你俩很熟吗?陈太忠有点受不了,不过三个年轻的女孩嬉笑打闹,纵是有点市侩,但也算得上养眼,他决定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多少给小汤留点面子好了。
正经是她们这么言谈无羁,他就没必要再假作什么正人君子了,于是一探手,将姜丽质轻轻地搂入怀中,“今天开心吗?”
“焰火挺好看的,”姜丽质微笑着回答,她的忧郁气质配上这张笑脸,分外地惹人怜惜,“也挺热闹的……以后你空闲了,每年最少要带我看一次焰火。”
“我要是真的空闲了,天天带你看焰火,真的,”陈太忠的手掌轻抚着她的面庞,那冰凉细腻又充满弹姓的手感,让他爱不释手,觉得怎么摸都摸不够。
汤丽萍督促同伴打了电话之后,回来看到这场景,心里就有点微微地泛酸——我好歹跟朋友们在一起呢,太忠哥你多少留点面子给我嘛。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是要讲大局感的,她的小心思根本经不起陈太忠的雷霆一怒,于是她就只当看不到他的动作,若无其事地发问,“太忠哥,那个烤烟的项目……真的不能干了?”
“目前是不行,”陈太忠摇摇头,心里也禁不住轻喟一声——凭良心说,小汤的要求其实不算高,时下的社会,权力寻租已经成了普遍现象,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小汤只是要北崇卷烟厂给她一个烤烟指定加工点的名义,这算多大一点事?
她背靠北崇区长,涉及的也是卷烟厂外围的业务,跟卷烟厂关系不大,那么她只要不是太贪财,不要搞得怨声载道,绝对能在悄然无声之中发了大财。
陈太忠甚至相信,自己现在阻止小汤介入这个项目,一旦传出去的话,大约会成为很多人的笑柄——见过撇清的,没见过你这么撇清的;见过胆小的,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
但是……哥们儿的胆子,真的不小啊,想到那些可能的议论,他也禁不住要暗暗叹口气。
陈太忠的胆子当然不小,而他现在放汤丽萍一马,也是一句话的事,说句不客气的,他甚至可以直接要求卷烟厂买来烤烟机,以极低的价格租给汤丽萍,以图借鸡生蛋,那也是小事一桩——这样的钱,他真是想怎么挣就怎么挣。
可做为区长,他要考虑大家的观感,这个头不能乱开——北崇腾飞伊始,需要的是凝聚力和公心,一点小小的私心,可能引发山崩海啸般的连带效应。
哥们儿的悲伤逆流成河,但是懂的人真的不多,他很无奈地感叹。
3451章无意过关(下)
感叹归感叹,陈区长的脸上不会出现什么异样,他淡淡地回答,“卷烟厂条件不成熟。”
汤丽萍心里微微一沉,她还真是倾向烤烟项目,因为据她的朋友们分析,这个项目足够省事——只要卷烟厂指定了,她这里是定点加工,那么她不需要愁上下家不配合。
她甚至没必要下去做宣传,没必要低三下四地向种植户做工作,种植户自然要来找她。
而卷烟厂那里,也不敢不收她的货,只要她的货品质和价格合理,谁敢难为她?
这是多么惬意的一桩买卖?既省心又省力,上下家都不用艹心,哪怕利润低一点,但是这钱赚得很安生。
不过太忠哥既然这么表示了,她也没胆子再说什么,于是她苦恼地叹口气,“可是这个水泥厂,我总觉得脏兮兮的……粉尘很大吧?”
“你能知道粉尘,倒也难得,”陈太忠笑一声,他真的认为这很难得,别说汤丽萍这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就是三十出头的老爷们,能有多少人知道,水泥厂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某人做官做到这一步,视野已经很开阔了,但是他这个视野,半是因为遭遇的事情比较多,另一半却是因为,体制内的人,有比较完善的信息收集系统,这是外人不可企及的。
所以他认为,圆规腿已经算的上是博闻强记了,起码算是个比较合格的投资商,于是他笑着回答,“你要是觉得水泥厂脏,可以只投资,交给别人来管理,我帮你盯着好了。”
“你是说……职业经理人?”汤丽萍微微思索一下,嘴里又蹦出一个新名词,二零零二年的时候,这个名词在整个中国都是相当前卫的,由此可见,她真的是在努力提升自己。
就在这时,服务员敲门,送进来了各种饮料,陈太忠要的是啤酒,汤丽萍三人要的是红酒和咖啡,姜丽质要的是果汁,大家各自拿自己的饮料。
“不要相信那帮玩意儿,职业经理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杨树,”待服务员离开,陈区长淡淡地摇摇头,“你要记住,这是一个道德崩坏的时代……”
“他们没做好,是因为受到了家族企业的因素影响,不能放手施为,这不是他们的错……中国企业家素质低下是原罪;而他们要是能做好,那么,你的企业最终会变成他们的企业,跟你这个老板没什么关系,这才是合理的资本运作和现代化的管理。”